潮生

「林不語，你在哪裡？」呼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少年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彷彿被呼喚的人並不是他。

聲音越來越近，少年一揚手，將所有白色滿天星都扔進了河裡。

四散的白色滿天星落在水面上，隨著流水，緩緩地，輕輕地，漂走了，少年只是看著。

「林不語，你怎麼又在這裡……」一個年輕女人跑到少年身後。

林不語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女人看見漂向遠處的滿天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是一聲不易察覺的輕嘆。

她知道的，那是姐姐生前最喜歡的花，而林不語站的位置正是她姐姐當年跳河的位置。

林不語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她早就應該知道的。

方欣伸出手撫住林不語的雙肩，突然一滴溫熱的淚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心疼的擁住林不語，低聲說：「小語，小姨在。」說著她也無聲的悄悄落了淚。

過了很久，微風吹散了兩人的髮絲，「小姨，我們回家吧。」林不語輕聲說，他的眼眸垂了又垂。

「好，我們回家。」方欣牽著林不語，背著夕陽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不語突然回頭，他好像在橋上看見了有個模糊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揚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了。

夕陽西下，彼時他正年少，他和方欣的剪影被拉的很長很長。

「小語，今天晚上做了你最愛吃的清炒四季豆和玉米排骨湯，來，快嘗嘗！」方欣身上套著圍裙，端著玉米排骨湯從廚房出來了。

她輕輕的把裝有玉米排骨湯的砂鍋放在了桌子上，林不語點點頭。

方欣拿碗給他盛了一碗湯，特意多舀了些排骨和玉米塊。

林不語端起碗吹了吹，熱氣在他的眼前散開，又重新聚攏，他端著碗發了好久的呆。

記憶里，母親也總是給他做玉米排骨湯喝。

方欣見林不語在發獃，不禁出聲提醒：「小語，再不喝湯就要涼了。」

林不語回了神，，口小口的喝起了湯。「很好喝。」喝完湯的林不語放下碗，抬頭看向正在往他碗里不停夾菜的方欣。

方欣聽後手上明顯動作一頓，然後笑了笑「好喝你就多喝點，還有很多呢。」說著伸手拿過碗又幫他添了一碗，林不語接過碗，低聲說了句謝謝。

吃完飯，方欣忙著在廚房裡洗碗，她一回頭看見林不語還坐在餐椅上發獃，一動不動的。

方欣無奈的搖了搖頭，說：「小語，洗澡去吧，早點休息。」林不語聞言，起身離開了椅子，去了衛生間。

鏡子前，林不語站著，鏡中人面色透著蒼白，沒有一點半點的血色，可奈何這樣的臉上，卻嵌了一雙好看的似水多情的媚眼，右下角下神筆似的點了個痣，密密的濃黑睫毛遮住了眼睛的光芒，他很脆弱，像個瓷娃娃一樣易碎，蒼白無力而又瘦弱。他留了一頭黑褐色的長發，如果說單看背影，他身上似乎，總有他母親的影子在。

「嘩啦啦——」熱水從他潔白無瑕的身體上流淌而過，瘦，就像骨架上只套了一層薄薄的人皮。

他伸手撩起了長發，露出細白的頸，頸肩靠後的地方，那裡有幾個牙印，是她的。熱水從暗紅色的牙印上流過，洗的越發紅艷。

她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才會在自己孩子的身上穆欣留下牙印，或許她想帶他一塊死。

可她身為一位母親，她做不到，放棄了，自己跳河死了，死的乾乾淨淨，帶著她身前最愛的白色滿天星。

花漂走了，人也漂走了，花沒了，人也沒了，連屍體也沒有被撈上來，再也見不到了。

林不語穿完衣服回到房間時，方欣才處理完工作從房間出來。

林不語打開燈，剎那間黑暗的房間被照亮。

白色，一切都是白色的，林不語坐在床邊上，床頭柜上的水晶花瓶里插著水養的白色滿天星，只有花桿是綠的。

旁邊有兩個相框，一個相框的照片里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手裡捧著白色滿天星，回頭看向一個男人的，只不過男人的臉似乎被人划爛了，看不真切。

還有一張是女人懷裡抱著他，笑得燦爛，他小小的手裡緊抓著一枝白色滿天星，她是喜歡這花的，他也是。

林不語拿起相框，看了看，又放下了。

洗完澡的方欣，看見林不語房間的燈還亮著，「小語，睡覺吧，夜深了，晚安。」

房間里的燈光滅了，方欣也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林不語蜷縮在被子里，睜著眼，睡不著，又失眠了，他想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漸漸開始失眠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終於在時鐘的數字變成11:50，他才勉強睡了。

夜裡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