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奸商
會議室里的座機電話再一次打進來，王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
接任威紡集團可不是兒戲，那是要對全廠兩千多名職工負責的。
可即便王東再心情忐忑，於情於理這個電話他也必須得接，在電話里，老廠長許國強再一次強調了會議決議，命令道。
「我不管你現在在哪，馬上訂機票回國。」
王東雖然很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廠子的現狀，也知道如今倒買倒賣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該給自己找條後路了。可想想老爸老媽臨死前的囑託，王東還是不甘的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杜啟明。
「啊，我那個，我現在在吉隆坡跟杜啟明談合作呢，走不開啊。」
老廠長聞言當即震怒。
「都什麼時候了還打你那個國際貿易部的小算盤，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等廠子破產了，你的國際貿易部也就沒了。」
王東聽完不由得疑竇叢生，李林這個官兒迷，會同意自己做新廠長？老廠長是用什麼辦法說服李林放棄競爭的。
可不管如何，現在回國跳進那個深不見底的泥潭裡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更何況倘若王東真回國當廠長了，自己在廠子里的聲望和人緣兒加起來給李林拎包都不配，誰會聽自己的。
乾脆一口拒絕。
「讓我當廠長？老廠長，我可不幹啊。廠子里那麼多能人高人呢，論資歷，論輩分兒我都排不上號，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會議室里眾人聽了不由得暗喜，心想道還算是識時務。
可老廠長不幹啊，好不容易給你爭取下來了，你不要？那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
「少廢話，讓你上你就上，全廠都加起來，論賺錢誰比得過你？趕緊回來。」
王東還想說些什麼，老廠長也知道王東這小子沾上毛比猴都精，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掛斷電話。
王東不由得發愣，老頭子怎麼還玩兒起無賴了，話都不讓人說完。
一轉頭，發現杜啟明湊近了偷聽，嚇了王東一大跳。
為了掩飾尷尬，杜啟明哈哈笑著給王東敬酒。
「怎麼樣王總，咱們都是華人，照顧一下，你把東南亞的代理權給了我，你也有精力管好你那個深不見底的威紡集團不是嗎。」
到了現在，杜啟明剛才是不是偷聽王東打電話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廠長給他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現在都必須回國。
不過想想，杜啟明說的也不無道理。
為了壓縮運輸成本，貨輪從青島港出發，沿途會經過大大小小二十多個港口最終到達印度孟買，這其中有很多環節都需要一一跟進，如果王東上任威紡廠長肯定就沒那麼多時間管理了。
而且國內很多質量差的服裝廠都倒閉的差不多了，畢竟國內可沒這麼多叫王東的活菩薩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王東估計，國內現存的那些即將倒閉的劣質服裝廠頂多再能支持他兩年，兩年後就算王東抬高收購價都不一定能採購得到這麼大量的劣質服裝，還不如一股腦都堆給杜啟明，也省了自己麻煩，還能節約運輸成本。
「你真想要東南亞的代理權也不是不行，不過有些醜話我可得說到頭裡，別到時候你埋怨我不講道義。質量差的服裝往後真不行了，你還是得做好提前抽身做中高質量產品的準備。」
杜啟明一聽，王東這是答應了？當即精神頭上來了，
拉著王東走到更加偏僻的一角問。
「這麼說，你是答應給我東南亞的代理權了？」
王東點點頭，但沒把話說死。
「有條件。第一個條件是運費自理，我把利潤都讓給你了，總不能還讓我幫你擔運費吧。」
海運最大的好處就是運費便宜，比空運、陸運便宜了不止一丁半點。
想想整個東南亞的供貨權都在自己手裡，杜啟明也不在乎那芝麻丁點的海運運費。
「這個沒問題，還有第二個？」
「你想代理整個東南亞市場，就要有做一級代理商的覺悟，我這麼大一塊蛋糕都讓給你了，你不得幫幫我？所以第二個條件就是，威紡的棉布會跟內衣一起出貨，你必須無條件幫我開拓棉布渠道。」
杜啟明就知道王東肚子里沒憋什麼好屁，準是又打著兜售棉布的主意。
所以即便王東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杜啟明也並沒有多麼驚訝。
甚至杜啟明早就想好了，大不了貨到了之後把威紡的標籤撕下來再賣，這樣也不會臭了自己的名聲。
「王總，要是我給你開拓棉布渠道，你給我啥價格，要是價格合適，還有的聊。」
王東也算是二道販子，大哥莫說二哥，誰不知道商人逐利？
要是不給杜啟明一個誘人的價格，估計威紡的棉布根本打不開威紡現在舉步維艱的局面。
「80支純棉白布胚，我收你兩塊錢一米，夠意思了吧。初次上貨，我給你少配點兒，一億米，諾大的東南亞市場，應該很容易就吃下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杜啟明想了想，國內正常供貨價差不多也就是兩三塊一米，不過80支，王東是不是有點兒太坑了。
「40支你給我算兩塊還差不多。」
話音落下，王東朝眾多邁著曼妙步伐的兔女郎身上的衣服一指道。
「東南亞什麼氣候，我給你40支的棉布你賣得掉嗎？要不是咱們關係在這兒，我甚至都想給你100支的白布胚子。夠意思了老杜，做人不能太貪。少廢話，趕緊送我去機場，都這麼晚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航班。」
「支」是紡織行業一個量詞，說白了就是布匹紡織密度，數字越大，密度就越小。
簡單說，就是一克棉花紡織成紗線的長度。40支指的是一克棉花紡織成四十米，100支就是一克棉花紡織成一百米的紗線。
數額越大，紗線越細，布匹面料越稀，當然柔軟舒適度也越好，像國內一些大型酒店裡的被服，至少都是150支起。
杜啟明當然知道在東南亞這種地方越輕便的布匹、服裝銷量越好，可花同樣的價錢，到手的東西卻少了一半，讓杜啟明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在機場停車場停好了車，就當王東推門要走的當口，杜啟明急忙道。
「那咱可說好了，你們威紡出品我可不放心，如果產生質量問題，你得給我退貨。」
要是按照這樣的質量標準搞生產，就算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了威紡，保準兒到誰手裡都是只有退貨一條路。
不過王東想自己都已經準備去赴任了，還能跟以前的質量標準一樣？
「行，如果出現質量問題，我給你退貨，再請你喝頓酒怎麼樣。」
可杜啟明心裡還是在戀戀不捨的想著他的快消品絲襪，誰在乎他那一頓酒。
「喝頓酒就算了，真要是出現質量問題，你按照貨單價值一比一給我換成絲襪就行。」
胸罩也是劣質品、內褲也是劣質品，但唯獨絲襪能被杜啟明當作快消品來賣，這其中的利潤，即便杜啟明不說，王東也是心知肚明。
「少扯淡，我說了不會出現質量問題就不會出現質量問題。真出現質量問題，退貨。」
杜啟明心中那叫一個無奈，王東這傢伙竟然不上套，怎麼也得找回點兒心理平衡來。
「哎，等會兒。打車費，一百，人民幣。」
王東聽了不由得嘴角一抽，總共不到十分鐘的距離要我兩百，這個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