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知己知彼
章十
絕不放手。
這樣的台詞就好像《gonewiththewind》的結尾處,女主角下定決心要將離開的男主角挽回時的堅毅決心一般。
聽起來彷彿無堅不摧,一切手到擒來。
然而,即使是那樣有著超凡行動力的碧綠眼睛美人,最終也只是自我鼓勵般的說出一句,「tomorrowisanotherday。」
其實,tomorrow是否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呢。早前在外國文學課上讀到這裡時,六條糰子便覺得,那不過是作者好意留給讀者的最後一絲期望吧。
因為結局是無解,所以乾乾脆脆的敞開來任君想象。
那本身就是一種善意的欺騙。
她自己也是一樣。
距離「絕對不放手」的決心已經過去一周,誇著海口的自己在空泛的現實面前,簡直像悲戀女主角上身的可笑模樣。
不是沒有爭取的。
周一放課後,她便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一個人走向了高等部的網球部。
見到他的時候,就坦白的鞠躬道歉,為了對他刻薄的遷怒責罵,為了陷害別人而不敢承認的孱弱。
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所以,也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就這樣背水一戰,坦坦蕩蕩的承認自己的無能懦弱陰暗和可悲,然後再從那層徹底剝落的虛假城牆之後伸出手來,牢牢的,再一次的抓緊那個人的手。
坦率的說出不想被真田哥哥討厭,坦率的說出自己需要他。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明明這樣想清楚了。
卻在看到他背影的一瞬間失卻了所有的勇氣。
站在網球場內的那個高大的身影,即使隔著遠遠地距離也絕對不會認錯。堅毅挺拔寬厚,彷彿山川一般,像父親一樣可靠,甚至比父親還要可靠,六條糰子一直以來的避風港。
這樣遙遠又這樣靠近,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到,可是……
也許伸出手去,卻只能觸碰到空幻的泡影。
六條糰子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若計較起來,她大約連百分之四十的把握都沒有,這並非指害怕無法取得真田的諒解。
她害怕自己。
好好的承認自己的心情,這種看似簡單的事情,對於六條糰子來說,卻是星球大戰一樣劇烈的鬥爭。
只是看到那背影便會失卻勇氣,一旦與他直面,六條糰子真的能夠坦白的說出自己的心情嗎?
很大可能性只能是失敗。
彷彿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少年驟然轉身直直的看向這邊。淬不及防的暴露在這目光之下,六條糰子下意識後頸一緊,眼皮在跳,臉上的肌肉也像在失控。
先從那一句開始?
之前想好的台詞呢?
她就這樣僵立著,眼看著那少年走近,一步一步,沉穩的敲擊著地面,就像踏在她的心上。
「你來幹什麼?」
熟悉的低沉聲音,話語間卻急速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明明相距不到一米,六條糰子卻看到了天涯的距離。
早就料想到了不是嗎?被這樣對待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
「我有話要對你說。」無法想清楚是「真田前輩」「真田君」還是「弦一郎哥哥」,她含糊的略過稱謂,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對方。
腳踝轉動,似乎是要走的意思。
在對方行動之前,她猛然衝上去擋住了真田的去路,動作迅疾,連她自己都大吃一驚。不過,現在並不是吃驚的時候。
「是非常重要的話,請務必要聽。」
直直的望進真田的眼睛里,六條糰子咬緊嘴唇,表情堅毅。要將決心傳達給他,這一次,絕對要……
真田沒有看她,眼睛向旁邊瞥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沒有堅持要走。六條糰子靜靜的望著他,等待著下一句話的審判結果。
「有什麼話等訓練結束后再說。」終於,他垂下眼睛點點頭,「我去訓練。」
「哦……好……」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六條糰子乖順的點點頭,不過是一個多小時時間,她已經徘徊了這麼久,並不在乎多等這麼一點時間。
那個三井橙子並沒有出現,或者,至少說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六條糰子一邊小心的觀察著周圍,隨時打算避開那個人,一邊決定在斜坡上找塊合適的地方坐下。
「誒?六條,你怎麼過來這邊了?」
熟悉的大嗓門在耳旁炸響,六條猛然轉過頭,同班的切原撓著頭,大惑不解的望著她,「你們戲劇社今天不是開會嗎?中谷她們剛剛還到班裡找你呢。」
糟糕!
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事情里,六條糰子完全忘記了自己擔任社長的戲劇社的事務,今天是商討將在海原祭上表演的話劇劇本的重要會議。滿腦子都是真田的她竟然將這回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喂喂,你怎麼也不帶手機在身上的,大家打不通你電話,還以為你神隱了呢!虧我還擔心了一把!」
「抱歉,我忘在教室里了。」她歉疚的笑笑。
「快去吧!你那些部員都急壞了!」
「哦……可是我還有事……」她遲疑著,下意識朝真田所在的場內看了一眼。
「六條君,找真田君有事嗎?」有聲音突然插進來。
三井橙子微笑著望著爭執中的兩人。
「誒?六條你也找真田副部長啊!」切原開朗的撓著頭,「其實我也是來找他商量事情的。」
六條扭過臉決定徹底無視那個自說自話湊上來的三井橙子。
「切原。」她抓住那少年的胳膊,異常認真的盯著他,「去對真田說,我要先回社裡開會,不能在這裡等他了。那邊會議時間可能會比較長,請他訓練結束后給我電話。」
要真田打電話過來,即使她也非常清楚,對方會直接無視這請求的可能性有多大。然而,三井橙子就在旁邊,無論如何,她也無法開口向切原要真田的聯繫方式。
六條糰子並沒有真田弦一郎的聯繫方式,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想讓身旁那個人察覺。
直到轉身離開,六條糰子也沒有多看三井橙子一眼。
故意將目前的狀況說成是「和真田約定好在這裡等他」,這樣小小的心機也是一種下意識的示威。
這樣,也即是承認了對方是有威脅性的對手吧。
而對方,是否也如同她一樣,將她視為有威脅性的對手呢?
六條糰子是個懦弱無能的傢伙。直至今日,她才終於真正的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笑一笑嘛少女,這個樣子讓我很為難啊,都不知道接下來該用什麼台詞了。」對面的少年擺著手,眉眼都眯成了一條線。
笑容太誇張造作了吧。六條糰子下意識皺起眉頭。
戲劇社的會議已經結束,只有她一個人留在休息室修改劇本的細節。
其實並不是非要留在這裡做的事情,只是,她下意識抬眼望了望放在桌面前方的手機。
她在等待真田打來的電話。
她對切原鄭重的拜託了這件事情,那個人訓練結束的話,或許就會打電話過來。
這也是一種驗證吧。
真田弦一郎是否還想聽她說話。遭遇了那樣的冷遇后,尚存的一點點信心不是不動搖的。
追根到底,現在的她所倚賴的,不過是多年相識中,真田弦一郎對她的那點憐惜。只要一絲尚存,她便還有希望。
然而,如果他已經厭煩到根本不想聽她說話,所謂的訓練結束后再說也不過是隨口的託詞,那麼,六條糰子緊緊抱持在懷中的夢想,真的不是虛幻嗎?
手上的鉛筆幾次塗錯了地方,她努力從手機上移開眼睛,卻轉瞬之間便重新聚焦其上。
心神不寧。
從會議開始到會議結束,再到現在,那台手機始終沒有過任何動靜。
也許訓練還在進行,畢竟全國大賽即將到了,會延長訓練時間也是應該的。一直用這樣的借口安慰自己,六條糰子固執的留在戲劇社休息室不肯離開。
從這裡跑去高等部的大門那裡並不算太遠,只要真田的聯繫過來,她便能飛奔到那裡去和他相見。
只要……
他還對她要說的話感興趣。
夕陽越來越昏暗,對方的聯絡卻一直沒有到。她終於忍不住給時佳發郵件,問幸村有沒有回家,卻得到了「哥哥早就到家了。」的回信。
看到這條簡訊時,正在需修改處畫圈的鉛筆驟然急停,黑色的筆芯尖端發出低促一聲悲鳴斷裂開來,滾落在「喜歡」兩字旁邊。
一切僅存的幻想盡數破滅。
六條糰子坐在漸漸昏茫的休息室里,心也隨著沉落的夕陽一同墜入了地平線那端的黑暗之中。
沒有鉛筆在紙上沙沙移動的聲音,休息室里寂靜的怕人,就像她漸漸冰冷的心。
在夕陽帶著心徹底沒入地平線之前,卻有牛虻般吵嚷的人物不期然冒了出來。
「宣言退出人生舞台的人又腆著臉皮重新冒出來,這種時候我還想問為什麼呢。」眼見對方擠眉弄眼的表情越來越沒正形,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還是前來為新女友講情,你的臉皮究竟是由什麼構造的。」
此時,正襟危坐在六條糰子對面的這位少年,正是上上章宣言不再出現的那位小口時政少年,而其出現的理由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因為新交了立海大初等部二年級就讀的女朋友,特地為女朋友在海原祭的戲劇比賽上的出場機會,來找身為戲劇社社長六條糰子講情。
「小美很乖的,絕對會非常聽話,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吶,聽我說,不覺得這主意很好么,睡美人這種人人耳熟能詳的故事,多適合情侶一起前來觀賞。在海原祭上表演,絕對比那個什麼一群人在密室里吵架這種沉悶劇情受歡迎多了。最後一次作為戲劇社社長監督作品了吧,搞得受歡迎一點不好么,我說……」
「不是密室吵架,是《十二怒漢》。」六條粗暴的打斷對方充滿誘惑性的大段發言。心裡堵著一口悶氣,不明所以的悶氣,令人心神不寧,一股無名之火直竄腦門。
「啊呀,啊呀,這種太專業的東西,我是不懂得。」小口時政笑嘻嘻的打量著六條糰子,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阿啦,阿啦,六條君會覺得我厚臉皮也是應該的,畢竟剛剛向六條君表白過。只是,都已經徹底失去機會了,像我這樣耐不住寂寞的人,畢竟不會在一棵樹上弔死的。六條君如果因此覺得憂鬱的話,稍微忍耐一下吧。」
「……」想要發火的衝動瞬間熄滅,六條別開眼睛。
「我什麼時候拒絕你了。」
低低的,彷彿賭氣般的發言。
一時間,小口時政那駕輕就熟的輕笑僵在臉上。目光灼灼的盯著六條糰子,漸漸地,那笑容變成了苦笑。
「我也是有自尊的吶,六條君。」他長長的嘆息。
「事到如今,對我說這種話動搖我,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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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最近一直摸不到網,摸到了也沒法登6,各種苦惱。謝謝你們還來看我。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抱歉最近一直摸不到網,摸到了也沒法登6,各種苦惱。謝謝你們還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