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初戀之刻
章四
死亡,是巨大的轟響。「砰」的一聲,以墜落的姿態。
國小四年級,班導老師面色沉痛的走進教室,將那起發生在電車上的不幸意外事故消息告知全班時,鉛筆盒從手中滑脫,鐵質的方盒撞上堅硬的水泥地面,發出刺耳的響聲,回蕩在鴉雀無聲的教室里,震撼的每個人心底都在顫抖。
六條糰子低下頭去撿掉落在地的鉛筆盒。
死一般的片刻沉寂后,驚叫聲,細語聲密密麻麻的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的刺探而來。似乎還有低低的嗚咽聲,從教室右後方的角落裡傳來。和中村葵關係很好的大姐頭就坐在那裡。
一片安靜的騷動中,沒有人注意六條糰子的舉動。
一滴液體墜落在鉛筆盒撞癟的地方,沿著傷痕化成一灘不規則的橢圓形。
兩滴,三滴……更多的淚水急促的傾瀉而下。
多年後,十五歲的六條糰子仍清楚的記得那些淚珠滴落時的模樣,湮濕了灰白色的水泥地面,快速的形成著一個個邊緣不規則的深青色圓形,然後模模糊糊的連成一片,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四年級時,中村葵早已不再專註的欺負六條糰子。一來是時間久了總會生厭,二來那時的六條糰子已經不是那種被欺負之後手足無措的孤立者了。交了幾個並不和中村葵交好的朋友,在幾次明裡暗中的反戈一擊后,那個女孩子已經不敢再輕易對六條糰子出手。
只是,關係一直也不好。
不會開口聊天,遇到需要傳遞對方作業本給班長時還會裝作沒看見故意擱置一旁。儘管不再有交集,但互相之間的厭惡從來沒有改變過一分。
怎麼會哭呢?明明憎恨著那個人,那種深入骨髓的厭惡與恨意,曾經以為會天荒地老永遠不會原諒。
曾經那麼強烈的想讓她消失,希望她死掉。那些仇恨的印記至今在留在心底,留在那個幻想出來的六條糰子的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裡。
可是這願望真的實現的時候一點都不開心,有什麼無可挽回的失去了。
空落落的很寂寞,心臟迅速塌陷而成的巨大空洞中,那些止不住的淚水源源不斷的翻滾出來,然後從眼睛從鼻腔中湧出,失控的縱橫在六條糰子的臉上。
甚至會深深自責與負罪。看著前來收拾遺物的中村夫婦抱住那張失去主人的課桌,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六條糰子把頭扭到一旁,鼻腔再度被酸澀的脹痛填滿。
如果沒有那樣怨毒的詛咒她就好了。
「活著我還可以揍他,死了不就不能報仇了。」
在六條糰子最痛苦迷茫之時,真田弦一郎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活著可以揍他。真田弦一郎總是勇敢的直面敵人,毫不畏懼敵意和挑戰,而她六條糰子,卻只敢在無人的角落裡,在專屬於自己的世界里惡毒詛咒。
果然,她是錯了。
「真是個壞孩子吶……美由子……」
是否就是從那時開始,總是躲避在異世界里的六條糰子想要變得勇敢起來。對於傷害,對於惡意,拿起武器堂堂正正的在現實中決鬥,就像真田弦一郎那樣。
而不是暗夜裡咬碎牙齒,惡狠狠地去詛咒。
這樣得來的並不是勝利。
「那時候,在秘密基地,前輩為什麼不讓我說xx去死這樣的話。」
多年後,那因姓名而被前輩欺凌的少女這樣不解的問她。
「因為你不知道死是什麼,不知道詛咒的意義,所以,別輕易說出會讓自己後悔的話。」
十五歲的六條糰子目光低垂,嘴角卻噙起了淡淡笑意。一瞬間,有什麼淤積於胸的影子終獲自由,展開翅膀去向更廣闊的天地。
就像不會相信「媽媽變成了星星」這種童話故事一樣,對於四年級的六條糰子,「中村葵是去了深山神社裡做巫女」,明明白白的,只是家人朋友用來自欺欺人的善意謊言。
然而彼時彼刻,她卻驚覺,自己心底,其實那麼的想要相信,是的,中村葵沒有死。
比起殘酷現實,謊言是更溫柔的真實。
直到今時今日,她才終於理解。
望著因她的沉默而惴惴不安的真田弦一郎,六條糰子苦笑著微微垂首。
明明,感到愧疚的,應該是一直理直氣壯地掠奪著真田弦一郎的她。最後低下頭來,滿心歉疚的,卻總是這個滿臉堅毅的少年。
她無窮無盡的執念困住的不僅僅是作繭自縛的自己,還有那本心溫柔的無辜少年。
從未有過的念頭在腦海中掠過,一霎那,她捕捉到了曾經從未明白過的問題答案。
「弦一郎哥哥,對不起。」
因為是真田弦一郎,所以不會懂得。然而,六條糰子卻無法置之不理。
「誒?」聽到這麼了不得的話,猛然間,真田雙眼圓睜,「糰子你……」
六條糰子卻垂下眼帘,不去看他,長長的睫毛蟬翼般顫動著,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忍耐。
真田的心臟一瞬間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握住,可怕的外力幾乎要將它捏到毀滅。
不過半天功夫,卻突然情勢大變。以為終於塵埃落定,卻突然聽到了拒絕的「對不起」。真田張皇地四下望著,幸村和小野已經離開了,在面對六條糰子的戰場上,他孤立無援。
「我……」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什麼都不說的話,一切也將無法挽回。
「啊!」六條糰子突然猛地拍起手來,「糟了,話劇社的排練是四點!我完全忘記了。」
尚未組織好語言的真田眼睜睜地看著少女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散亂在桌面上的小物。
緊咬的下唇幾乎可以聞到清晰的血腥味。
他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播放器,將耳機線纏繞在小狗形狀的繞線板上,一圈一圈,彷彿上弦的八音盒,即使拚命的想要演奏永無停歇,卻總會快速地觸到彈簧的盡頭。
想要留住的總會更加迅速地從身邊溜走。
顫抖著手,真田將纏繞停當的播放器遞過去。六條糰子接過它時動作輕捷,不過兩秒時間,在於真田,卻漫長地彷彿一個世紀,他看著她嘴角勾起了弧度,看著她伸過手來,看著她在小狗繞線板的頭部俏皮地撥弄了一下,她的指尖距他只有o.5公分……卻彷彿隔著永不能跨越的裂谷。
「你先走吧。我……我還要結賬。」真田弦一郎學不會撒謊,只好實話實說。
「啊……我要等弦一郎哥哥一起啊。」少女卻拖長了聲音,撒嬌一樣,「外面很曬呢,我沒有帶陽傘啦,弦一郎哥哥的影子借我遮陽。」
「哦。」真田老實的點點頭,「好。」
大闊步地走在街道上,真田悶聲不響。六條糰子小心地躲在他斜後方的影子里,蝦米一樣勾起身子,一路小跳著。
「啊呀!不行不行,弦一郎哥哥側過身子走嘛,現在影子太窄了!」少女伸手去掰他的雙臂,他便老實的依言而行,像只螃蟹一樣,側過身子,在街道上橫行。
陽光在他高大的身體後方投下的陰影里,六條糰子勾著身子,低著頭認真地小跳著。
「弦一郎哥哥生氣了。」
六條糰子跳著跳著,突然冒出一句。
「沒有。」真田低低反駁。
他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高興。明明說了「對不起」這種拒絕的話,卻還這樣撒著嬌躲在他陰影里。真田弦一郎沒有小氣到,女孩子拒絕了他,他就不會對對方好了。六條糰子就是六條糰子,對六條妹妹好,是應該的。
可是……
他總覺得,自己像是……被……玩弄了。
這樣一個男子漢真田弦一郎羞於啟齒的詞語,卻突如其來的撞進他的思想里,這簡直豈有此理,令人不快至極。
「哪有板著臉說沒有生氣的人吶。」一個躍步,從真田的陰影里跳到電車站的門廊里。六條糰子笑意盈盈。
真田習慣性地沿著橫向走了兩步,突然反應過來,又改成了正常的向前走。一路上只顧著思考自己是否在被「玩弄」的事情,便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螃蟹走」是多麼怪異的醒目,這會兒,在周圍人的目光中,他實實在在的羞愧起來。
「那我走了。」他聲音悶悶的。
「誒!!」六條糰子瞪著烏黑的大眼睛,跳到他面前,「呆會出了地鐵站還有太陽的!」
「太陽快下山了。」
「弦一郎哥哥不要看我們排練嗎?不喜歡話劇嗎?我還以為弦一郎哥哥喜歡的。明明就演過灰姑娘……」
「我演的是王子。」真田覺得這是個嚴肅的大問題,認真的更正道。
「誰也沒說你演的是壞心眼姐姐呀。」六條糰子無辜地睜大眼睛,像是在責怪他一樣。
真田頓時有些火大了,「你……說過對不起了。」
「啊,有問題嗎?」六條糰子偏過腦袋,「隨便說說啊。」
「那種話可以隨便說嗎!」被六條輕飄飄的態度所震驚,真田弦一郎厲聲喝道。
作者有話要說:好嘛,我是個完蛋貨……
不給真田弦一郎好日子過,是我的一貫追求。
順便!親親們,快去看我新文呀~
就算是已經被糟蹋到人品盡失的跡部景吾大爺,也要相信我能寫出一個不同的他來!
[網王]溫柔地殺死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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