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我們的契約

作為招待，莫魯斯露家的雙胞胎，把威廉和伊都香請進了與裝甲列車不相稱的開放式玻璃觀景平台。

甲板中央的桌子上放著四人份的餐點。

就食材本身來說，絕對算不上豪華。但是，在看到擺在那裡的菜肴的時候，威廉和伊都香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威廉，這個是....…」

「是塔尼式料理。」

面對伊都香的疑惑，威廉肯定的回答道。

三明治、炸蝦、雞蛋卷、奶香充裕的奶汁烤菜，五顏六色的色拉，青湯以及煎雞蛋配培根——放在鑲了漆的托盤上，這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奧斯塔尼亞的塔尼式早餐。

「我們的廚師長先生，會製作世界各地的所有美食。」

開心地看著一臉吃驚的威廉他們，愛爾笑容滿面地說道。

「在大殺戮開始之前，我也在奧斯塔尼亞住過一段時間。」

一個穿著廚師服的東洋男子，把裝在茶杯里的塔尼式紅茶端了過來。

在大殺戮開始后，許多住在奧斯塔尼亞的外國人，也因為被牽連而喪命。也有很多逃到了國外，躲過了這次危機。這位莫魯斯露家的廚師長，應該也是其中之一。

「很好吃...…」

伊都香咬著三明治，哽咽著說道。

「那太好了。不夠可以再要！」

廚師長一臉滿足，微笑著行了一禮。

待他退下后，威廉轉身面向雙胞胎。

「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作為你的臣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的主人。」

露露喝著清湯，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愛爾則是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把手伸了過來。

「來，這是沙拉醬，我的主人。」

「所以這個主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是在開玩笑，玩主人遊戲嗎，威廉皺著眉頭問道。

「指的是屠龍的英雄。」

露露坦然地接受了威廉充滿憤怒的視線。

你們是在諷刺我嗎？威廉的嘴角因為苦澀而抽搐著。

「我沒有殺死龍。」

「嗯嗯。所以，是要請你殺了所有的龍。」

露露面不改色地說道。

這句漫不經心的話讓威廉挑了挑眉。

「所有的…龍?」

「是的。」

露露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在大殺戮開始的那一天，在奧斯塔尼亞的上空發現了不止一頭龍。」

「嗯….?」

「被發現的龍共有十七頭。深淵的第六獸——芙莉西亞·阿克曼就是其中的一頭。」

「那種事情.……我看可沒聽過啊。」

威廉的聲音開始顫抖，他瞪著露露的眼睛。

那天，被威廉所目擊到的龍只有一頭。只有芙莉西亞呼喚出來的那條白色的巨龍。

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道還有其他龍的存在。完全沒有聽說過那樣的情報。也完全沒有想過，除了芙莉西亞以外，還有其他可能和大殺戮有關的「龍」。

「當然。因為消息被隱藏了。」

露露冷冷地說道，一副「別讓我特意強調」的態度。

「目擊者都死了。不過也有像威廉你那樣的例外。」

愛爾叼著炸蝦的尾巴聳了聳肩。

威廉無言地看著她們。

龍不止一頭——印象里在最近還聽到過類似的話。

那是伊都香在威廉的夢中說過的話。

但這話剛說完，她的身體就被火焰包圍，讓瀕死的威廉和她奇迹般的復活了。

「龍，到底是什麼?」

伊都香喃喃自語道。她的聲音細不可聞，跟平時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這個問題，就相當於在問「神是什麼」一樣。」

露露慢慢地嘆了口氣。伊都香則是困惑地眨了眨眼。

「神?」

「在遠古時代，很多神就是龍。比如創世神的魁利爾科亞特爾和聖瑪利亞。或者，作為世界本身的阿南塔和耶夢加得….…龍創造了新的世界，然後被英雄殺死——這就是作為這種命運的存在。」

「被英雄殺死..…的存在?」

伊都香抱著自己的肩膀，害怕地顫抖著。

是的，露露對此點了點頭，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所以龍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如果本應滅亡的龍，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那它就應該是外來者——來自於其他世界的來訪者。」

露露欲言又止的看向了威廉。

「所以它們必須被殺死。由我們創造的新英雄之手。」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告訴我芙莉西亞所在地的理由嗎?」

威廉一邊咀嚼著三明治，一邊不悅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露露說的殺死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把芙莉西亞，自己妹妹的所在之處告訴了自己。

確實，除了芙莉西亞以外，還有其他龍的消息這點很讓人吃驚，但也可以說，出乎意料的事情僅此而已。威廉該做的事一點也沒變。

「等一下，龍和芙莉西亞小姐是什麼關係?」

伊都香強行打斷了威廉的提問。露露稍微考慮了一下，決定先回答伊都香的問題。她喝了口茶，讓茶潤濕了嘴唇後繼續道。

「龍想要在這個世界降臨，就必須要有容器依附。」

「依....附?」

「說成是作為祭品的龍之子，也就是巫女和聖子就好理解了吧？」

伊都香對露露的說明點了點頭。不只是作為侍奉神靈的人類，而是作為更為原始、樸素的神的供品的存在——這就是露露所說的依附吧。

「比如，被惡龍巴勒爾擄走的少女們。或者是不知名的利比亞公主。在世界各地的龍傳說中，都有作為龍祭品的人類出現過。」

青色挑染少女及其緩慢地說明著。

威廉微微皺起眉頭。他想起了伊都香也曾被叫做尤彌爾。初始的尤彌爾，就是本該作為龍之祭品的人類的名字。

「換個角度來看，我們也可以認為龍是被他們召喚出來的。龍首先是以人類的姿態出現。伊都香——就像你一樣。」

露露緊盯著伊都香，伊都香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

伊都香哽咽著說。

「我....我？」

「並不是沒有自覺吧？作為一個普通人卻可以控制Animalbody?」

「這.……」

伊都香一臉為難地移開視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威廉覺得，如果突然被人說成是龍，他也會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也能接受這種說法。

當有伊都香在身邊的時候，威廉的身體就算流了非常多的血，陷入筋疲力盡和死眠的狀態，也能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恢復。而第二次直接被她的血淋到的時候，不死者的能力更是大大的提高了，還發揮出了異能的力量。

如果伊都香是和芙莉西亞一樣的存在，就能解釋這種奇妙的現象。

因為沐浴了龍之子的鮮血，而得到的不死者的肉體，又因為再次沐浴了龍之子的鮮血，而增強了力量。

但這一切並不是伊都香的過錯。她沒有理由要負責。伊都香和芙莉西亞也完全不同。威廉深知這點。

「我和你們之間的約定，只是帶回伊都香吧?」

吃完飯後雙手合十的威廉，看著莫魯斯露家的雙胞胎道。

威廉最初接到的工作，是帶她們到尤彌爾的住處。之後，就是讓他帶著伊都香從災變區逃出來，除此之外他不記得還有其他的委託。

露露點了點頭，然後惡作劇似的眯起眼睛。

「報酬嘛...…好像也已經不需要了呢。」

「是貝倫格爾國際公司把芙莉西亞抓走的？」

「是的。她所在的地方是海茲市陸上防衛隊的駐地——貝倫格爾艾爾迪亞支部的駐紮基地。還有兩個小時我們就能到那了吧。」

「嗯！？這列車是開往貝倫格爾的基地的嗎?」

威廉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在消滅了阿波羅主力部隊后，這輛莫魯斯露的裝甲列車，正馬不停蹄地開往貝倫格爾的基地。

「畢竟直接穿過災變區還是太危險了，所以要繞點遠路。」

露露用一種事不關己的口氣說道。

「難道你們的目的，就是摧毀貝倫格爾嗎?」

威廉一臉嚴肅地瞪著露露。

隨著旗下的民間軍事公司受到毀滅性的打擊，貝倫格爾的戰鬥力直線下降。在他們重整旗鼓之前發動奇襲。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案。

但是威廉的目標至始至終都是殺死變成龍的妹妹，而不是殲滅貝倫格爾。被利用來擊潰露露他們的商業對手，老實說，這很讓人不爽。

為了消除威廉的疑慮，露露微笑著搖搖頭。

「不是的。他們可沒有那麼大的價值。」

看著露露深不可測的像虛無一樣的眼睛，威廉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她的話也並不是謊言。對露露來說，貝倫格爾國際公司的價值就像路邊的石頭一樣。因為礙事了，所以才把它踢開。威廉是這麼理解的。

「威廉你是想殺了芙莉西亞·阿克曼吧？」

愛爾也看著威廉開心地笑道。

「那個孩子是龍的依附，我們也想讓威廉殺龍。所以這次相遇，其實是命中注定的。」

「什麼命中注定啊....!」

威廉的臉頰開始抽搐。雖然下意識地打算否定，但他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要找到被貝倫格爾囚禁的芙莉西亞，就不得不需要莫魯斯露的協助。

「那麼，我們商談的內容能接受嗎?」

露露冷靜地變換了說法。威廉則對她唐突的提議感到困惑。

「商談?」

「是的。莫魯斯露會為威廉·阿克曼和伊都香·理查維塔·伊娃提供各種必要的支援。作為交換，請你們殺掉龍——這和運動員的贊助合同差不多。」

「不………不不不，什麼跟什麼！？這完全不一樣吧！？」

伊都香慌忙說道。

「話說回來，剛才的契約里為什麼會有我的名字啊！？」

「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倒不如說只有問題，還有威廉你啊！為什麼把殺死妹妹這種事說得像理所當然似的!」

伊都香狠狠地瞪著威廉。

威廉把目光從伊都香身上移開，對著窗外自言自語道。

「芙莉西亞的事不能不管。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殺了她！」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引起大殺戮的就是她……」

「嗯——!?」

這個回答讓伊都香措手不及，僵在了那裡。

大殺戮不是自然災害，也不是事故。是芙莉西亞·阿克曼的殺戮願望。為此她把首都彌新都變成了廢墟，還殺死了所有的奧斯塔尼亞人。

「即便如此，你也覺得這可以原諒嗎？伊都香！只要讓她活下去，她就會重複同樣的事情……」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芙莉西亞小姐，她恨這個世界嗎?」

伊都香目不轉睛地盯著威廉。

威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只是這樣倒還好，但他卻是默默地低語。

「我要殺了芙莉西亞！」

然後威廉轉向莫魯斯露家的雙胞胎，再次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和伊都香沒關係吧。她就別參與了。」

「哇...…威廉你真是溫柔呀。」

愛爾像小學生一樣哼哼道。伊都香則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害羞。

威廉滿臉通紅的瞪著橘色挑染的少女。

「煩死了。把不相干的傢伙牽扯進來，也只會礙事吧！」

「我們也想她別參與啊，可是，那樣的話伊都香可是會被殺的。盯上龍之子的可不只是貝倫格爾哦。」

愛爾還是一副開心的表情，但她卻說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信息。

伊都香緊咬著嘴唇，威廉則是焦躁地撇了撇嘴。

「殺了她有什麼好處？」

「自古以來，有很多的屠龍英雄，他們都是憑藉自己的豐功偉績來獲得龍的財寶的。」

「財寶？」

你當這是RPG遊戲的掉落道具啊，威廉苦笑著說。

不過，露露卻像是並不知道威廉笑的理由似的，微微歪著頭。

「是的。象徵屠龍英雄證明的那些——「象徵寶物」。就像英雄西古路士奪走的黃金戒指，巴羅塞·伊拉迪得到的黃金之劍一樣。」

「得到這些寶貝，就是莫魯斯露的真正目的嗎?」

威廉的眼中突然展開了理解的色彩。

黃金戒指什麼的就不說了，黃金之劍是英雄伊拉迪傳下來的神代兵器，這點連威廉也知道。這些作為美術品，很容易就能預想到其巨大的價值。自稱是美術商的她們，是不可能放過這麼貴重的東西的。

屠龍得到寶器——如果這就是莫魯斯露真正的目的的話，也就能夠理解她們為什麼要幫助威廉了。

而露露也並沒有否定威廉的推測。

「這樣想也沒關係。而且雖說是寶物，但不一定都是有形的東西。」

「嗯？」

對於她的說明，威廉覺得有點意外。要得到無形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完全不懂。

像是在回答威廉的疑問，露露指著繼續行駛的列車窗外——災變區的方向。

「比如在災變區的中心，Animalbody湧出的巨大黑洞，我們推測那個黑洞，就是芙莉西亞·阿克曼的神蝕能——「虛」。」

「權能(神蝕能)…..…原來是這樣啊。」

一種冰冷的感覺從威廉的背上穿過。

就像一塊塊拼圖一樣，一直以來威廉困惑的答案都浮現在眼前了。

奧斯塔尼亞列島已經因為大殺戮而無人化，為什麼世界各國的軍隊還要在這裡投入大量的精力，資源和兵力。為什麼那麼多的民間軍事公司，會爭先恐後地想要得到伊都香。

如果龍的財寶，是這種可以輕易毀滅一個國家的武器，那麼他們的行動也就是必然的。

愛爾斷言伊都香會被人盯上的理由，也就明了了。

對於有操縱Animalbody的權能的危險奧斯塔尼亞倖存者，人類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如果自己能保住就好了。如果無法保住，就只能在落入其他勢力的手裡之前將其殺死——恐怕所有人都會這麼想。

所以，莫魯斯露家的雙胞胎才會對威廉說。殺死所有的龍。

「你說過一共有十七頭龍。」

威廉用乾巴巴的聲音叮囑道。

橘色挑染的少女咬著梅干，然後感到酸地閉上了眼睛。

「是的。並不是所有的龍都出現了。」

「但我要殺的只有芙莉西亞。不是其他傢伙。」

「沒關係的。這樣就好。」

愛爾眼角含著淚水，開心地笑了。

「契約成立了。那麼，拉鉤吧！」

「為什麼要拉鉤……！？」

看著伸出右手小指的愛爾，威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咦，愛爾不解地歪著頭。

「奧斯塔尼亞人在簽訂合同的時候不都這樣做的嗎?」

「不…嗯，好像也沒錯.…?」

雖然很困惑，但在愛爾氣勢的壓制下，威廉也只好乖乖地伸出小指和她的相互纏繞在一起。

伊都香以複雜的表情注視著這一切。

「你會怎麼辦呢，伊都香？」

露露向這樣的伊都香問道。

伊都香的大眼睛搖晃著，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點頭，對著擁有莫魯斯露之名的少女們說出了契約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