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她是無辜的

重要之人會被殺的——

威廉腦中閃過的是芙莉西亞最後留下的話。

焦躁地回過頭的威廉，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啞口無言。

從貝倫格爾基地總部的大廳里，有混沌不斷地湧出。

那不是Animalbody。也不是Rottenperson。

看起來就像一團會蠕動的腐肉，然後有一個小學游泳池那麼大。這就是威廉看到的怪物的樣子。

「哇，真奇怪，埃明，你快想辦法!」

「不行啊，公主。這傢伙不管怎麼開多少槍都沒有反應！」

面對四處逃竄的愛爾的哭訴，埃明等人用輕機槍進行著掃射。

但是從大樓里爬出來的巨大腐肉，完全不在意子彈的攻擊。甚至連它是否會感覺到痛都不知道。然後，像鞭子一樣的觸手從腐肉中伸了出來，抓住了猝不及防的埃明的腳。

「嗚！？」

被一股難以置信的力量絆住了腳，埃明摔倒了。雖然埃明立刻作出了反擊，但槍擊無法阻止腐肉的移動。

「埃明！？」

威廉衝到腐肉面前，用長刀砍斷了抓住埃明的觸手。即將被腐肉吞噬的埃明成功逃了出來，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發出怪聲。

「得救了，還以為真的要死了。多謝了威廉。」

埃明踢開纏在腳上的觸手，露出了懊惱的表情。威廉一邊斬斷不斷伸過來的觸手，一邊帶著他後退。

「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它突然從樓里出現，好幾個貝倫格爾的員工已經被它吞了。」

「被吞了...?」

威廉戰戰兢兢地反問道。

不久，怪物完全從大廳里出來了，這下也完全看清了它醜陋的全貌。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塊腐肉竟然是人形的。

身體肥胖，在地上爬來爬去，身高大約十米左右的扁平物體——這就是怪物的本體。

此外，怪物的表面還留有其他各種生物的痕迹。

野獸的四肢。蝙蝠的翅膀。眼神獃滯的人頭。它們被埋在腐肉堆里，不規則地繼續蠕動著。這副景象完全就是對生命的褻瀆。

「Animalbody們的合體……」

倒在地上的伊都香用顫抖的聲音低語道。

怪物不斷朝著伊都香逼近。與其說是本能，不如說是具備明確目的的動作。就算身體墮落成腐肉塊，那個怪物也還殘留著想要得到伊都香的執著。

「這也是芙莉西亞乾的……嗎?」

威廉向為了保護伊都香而回來的雙胞胎問道。

但是愛爾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

「不。那是人類。是不完全的不死者。」

「人類……?什麼意思?」

「太傲慢了，這就是沐浴了龍之「靈液」想要得到不死之軀的人的下場。沒錯吧，伯爵?」

露露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腐肉說的。

就像在回答這個問題一樣，怪物巨大的頭部浮現出一張臉。那一瞬間，威廉感到一陣噁心。因為他認識那張臉。

「不是啊，露露·堂·莫魯斯露!!!!這是，完全體!!!莫魯斯露的各位啊!!!!」

怪物發出雷鳴般的叫聲。

那是伯爵的聲音。

貝倫格爾國際公司的董事長大衛·貝倫格爾·雷維爾特——他就是這怪物的本體。也是這不斷繁殖的腐肉的內核。

「那是..….不死者...?」

威廉感到異常的焦急。

就現象而言，這和Rottenperson被注射過量Divineburial藥劑暴走是一樣的。但是伯爵沐浴的龍之「靈液」遠比Divineburial藥劑更強。它讓伯爵的肉體在不斷增殖的同時還能繼續活下去。

但這也說明了，用威廉的血是無法打倒他的。

如果是Animalbody或者是Rottenperson，會因為無法忍受龍血的反噬而自毀。但伯爵的肉體已經失控，在持續不斷的自我毀滅的同時強大的生命力又不斷治癒維持著它。

「他身上有著純度更高的龍血，威廉的血恐怕對他沒有作用。雖然不能保持人類的形象，但伯爵確實也算是不死者。」

「是的，是的，是的！！！好舒服啊.….現在的我，我已經得到了….不死的身體！！！」

全身的腐肉都在歡喜中顫抖。

「看見了嗎，這個力量！！！就連Animalbody，現在也只是我的食物！！沒有對衰老、疾病、死亡的恐懼，只有壓倒性的力量！力量！」

伯爵身上伸出的觸手，隨時都有可能向活物發動襲擊。為了維持不斷增殖的肉體，他必須不停地捕食所有的東西。捕食的對象是人也好，Animalbody也好，這些都可以。基地內出現的大部分Animalbody都被伯爵解決了。

「真想把這傢伙就這樣丟這裡。」

愛爾自暴自棄地說道。

這想法確實不錯，威廉也這麼覺得。現在奧斯塔尼亞人已經滅絕，這個基地周邊只有廢墟。就這樣放任伯爵不管，也不會有平民傷亡。而且伯爵那對不老不死的執著，讓威廉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函夏的千古帝王。

作為捕食對象的生物數量有限，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不死者，也無法維持不斷增殖的肉體。如果放任不管，伯爵遲早會自我毀滅。莫魯斯露的各位也沒有理由冒著生命危險消滅他。

但是露露卻嘆著氣否定了威廉的想法。

「如果真那樣的話，芙莉西亞·阿克曼留在這個基地的線索，恐怕也會被伯爵吃掉吧？」

「芙莉西亞的線索.…？」

「這裡有她參與的實驗數據。還有她逃跑地點的線索。如果你不想失去這些的話。」

這樣真的可以嗎，青色挑染少女向威廉問道。

「芙莉西亞他們，難道是看穿了這點才把伯爵變成怪物的嗎....！？」

威廉低聲嘆氣。他對妹妹深不可測的惡意感到頭疼。所以要想追上芙莉西亞，就必須殺死這個怪物。如果逃避戰鬥，就會失去追捕她的線索。無論選擇哪邊，威廉都會很痛苦。這就是她的安排。她也利用了伯爵的慾望。

「放心吧！你們都一樣的！！都會成為我的食物！！！」

伯爵身上的觸手越來越多。他持續增殖的肉體，使整個基地本部的大樓開始崩塌。他們決定把躲在大樓里的貝倫格爾員工當作誘餌。否則照這樣下去，伯爵就會如露露所預言的那樣，抹去有關芙莉西亞的所有線索。

「該怎麼辦才好？」

在迎擊來襲的觸手的間隙，威廉回頭向雙胞胎姐妹問道。

伯爵的身長已經超過了十五米，而且還在繼續擴大。整個基地被他吞噬也只是時間問題。現在沒有時間慢悠悠地進行作戰了。

「請你殺了他吧！」

露露盯著威廉說道。對於她過於簡單的提議，威廉感到困惑。

「哈我？確定不是讓伊都香？」

「如果她使用龍的力量，就會把龍召喚出來。最壞的情況，就是會重蹈大殺戮的覆轍。」

面對露露的指責，威廉陷入了沉默。

腦海里浮現出了六年前看到的龍的身影。身為龍之子的伊都香使用龍的力量，就等於是直接叫龍出來。而且，誰也不能保證被召喚的龍會聽從伊都香。甚至還有吞噬作為祭品的伊都香的人格，然後無限地釋放力量，這種可能性。

「但是，如果伯爵真的成為了不死者的話，只要留下一塊肉，他就能再生。消滅那個怪物的方法，我能想到的只有把他燒盡。但這我做不到。」

「沒必要把他整個燒了。」

威廉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能力，但愛爾卻有些不負責地這麼說道。

「關鍵是要破壞伯爵的靈魂，或者說是存在的核心。」

「那麼那個靈魂到底在哪裡？」

「我怎麼可能知道呢。如果是同樣身為不死者的你，應該會知道的吧？」

對於愛爾這過於抽象的建議，威廉咂了咂嘴，覺得這建議毫無作用。

儘管如此，他還是開始思考。不死者的肉體如果從零碎的狀態中開始復活，其再生的核心到底會在哪裡。

大腦，心臟。還是說真的有靈魂存在——

「你認為伊都香的力量能消滅伯爵嗎？」

露露有些不合時宜地向威廉問道。

「啊啊....難道不是嗎？」

能凈化芙莉西亞地獄之門的火焰就是伊都香的。憑這個力量，肯定能把伯爵也燒個精光。用龍的血生出的怪物，可以用同樣的龍的力量殺死。

「那麼，你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因為龍之子可以將自己的權能——屠龍的神蝕能賦予英雄。」

露露毫不猶豫地斷言道。

被選為龍之祭品的女孩，將屠龍的力量賜予英雄。那是在神話中反覆提及的事情。利比亞的公主扔出自己的腰帶阻止惡龍行動，尤絲爾娜將自己鑄成聖劍和英雄一起戰鬥。

當然，那只是神話中的事情，是童話故事。但是，在這種有龍存在，還有不死者活動的世界里，童話和現實的區別真的很小。

「為什麼是我？即使要給予力量，也應該選更適合做英雄的人吧？」

「很遺憾，這是不可能的。龍，只會借給你神蝕能——」

露露突然不說話，然後踮起腳尖，把嘴唇湊到威廉的臉頰邊。

在耳邊低語似的簡短告知。

「因為只有你——」

「呃……？」

威廉對此目瞪口呆。

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的露露，此刻嘴角上揚，露出小惡魔般的微笑。

威廉瞪著她，眼中浮現出義憤、羞恥，以及理解的神色。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周密的策劃和利用的。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被加入到這個邪惡的計劃里了。

「原來是這樣啊...…你們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

「我倒是希望你能感謝我呢，不過，如果要抱怨的話，還是等之後再說吧。不過你知道嗎？伊都香可是無辜的。」

「你們——絕對會下地獄的。」

憤慨的威廉這麼詛咒道。愛爾像惡作劇的孩子一樣吐著舌頭。而露露，不知為何面露喜色。

「那麼，出發吧。」

「煩死了！」

「怎麼了，威廉？沒事吧！？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

可能是看不下去了，伊都香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插話道。威廉則是一臉複雜的看著她。

「干，幹嘛？」

「沒事，你離我遠點。至於那個怪物，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

「啊....嗯，嗯。明白了。」

伊都香被威廉的氣勢有所壓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面對伊都香無言的「相信」，威廉看著她的眼睛，但因為充滿了罪惡感而移開了視線。

然後，威廉再次轉向伯爵。

準確地說，是曾經被稱為伯爵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