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飯局

齊爸讓服務員給他們兩人倒上酒。男的統一喝白的，女的統一喝紅的。齊爸說大家都餓了，先吃點菜墊墊肚子。一桌人於是開始吃菜。吃了一會兒，開始喝酒。按照通行的規矩，七上八下，第一杯白酒七口喝乾，紅酒和白酒同步。

華州市是中原城市，酒風盛，酒桌規矩大，每喝一口必有祝酒詞。齊爸齊媽借著說祝酒詞的機會，反覆感謝老師們對齊曉鈺的關照。老師們異口同聲，都說還是家長教育得好，孩子自己努力。

其實這種場合，也沒什麼意思，無非是家長感謝一下老師，希望老師對自家孩子多關注一些而已。齊曉鈺媽媽對孩子教育抓得緊，和老師們溝通多，所以雙方就很熟，說話也就直接，也就有了這次飯局。有些家長和老師之間的溝通少，甚至有的孩子爸爸從來都沒有露過面，以至於老師懷疑孩子是不是單親。

席上大家談起去年11月划設的東海防空識別區，前年成立的三沙市，第一艘航母，都說我們國家現在的外交和以前不一樣了，硬氣多了，尤其是東海防空識別區，和日本的防空識別區重合了那麼大一塊，真是解氣。說到家，這世界終究還是靠實力說話，實力強了，想不硬氣都不行。男人都喜歡這一類政治性話題。馮海東不大說話，畢竟他領導在這裡，輪不到他夸夸其談，主要是齊爸和陳成在高談闊論。齊爸是市委的副秘書長不錯，但是在這個局裡，陳成和他是對等的關係，所以陳成不卑不亢，侃侃而談，馮海東就只好識趣地閉嘴。楊雯偶爾插句嘴，提個問題。談了一陣子，陳成看女士們基本插不上嘴，借著喝酒的空檔，主動把話題切換到教育上。這下女士們也開始高談闊論，氣氛更加嗨起來。

陳成想上廁所，包間里有單獨的衛生間，他走到衛生間門口，稍一停頓，還是向外面走去。走廊西頭有公用的大衛生間。陳成上完廁所出來洗手，在鏡子里看到楊雯走了過來。陳成回頭沖她點個頭，楊雯笑了笑，進了女廁。晚上喝的是五糧液，這種高度酒陳成喝不大慣，太沖了，他正想在走廊上走一走，看到楊雯朝他走來。

楊雯說，陳老師，借這個機會請教你個事。

陳成說你說來聽聽，就怕我解答不了。

走廊中間有個小空間，放著一組沙發和茶几，兩個人邊說邊走過去坐下來。

楊雯說，我女兒六歲了，小生日，明年才能上一年級。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今年變了，原來非常活潑開朗的一個孩子，突然變得很內向，不愛說話，有時候一點小事就會哭，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陳成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剛才在房間里你怎麼不問，讓大家都幫你出出主意不好嗎？

楊雯搖搖頭說，我一看就知道，你們三位老師中，只有你能解答這個問題。

楊雯很愛笑，說話時臉上始終掛著笑，陳成不大敢直視她的目光。

陳成說，謝謝你的認可。不過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對象在哪裡高就？沒有打聽你個人隱私的意思，千萬別介意。

楊雯收回目光，說，他在財政局。

陳成說，一般來講，這麼大的孩子，主要是受父母的影響。

楊雯說，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陳成說，兩口子如果鬧矛盾，會對孩子的性格產生影響。父母就是孩子的天。

楊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了想又說，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陳成說，

首先就是夫妻感情要調整。另外，你可以多抱抱她，和孩子多一些身體接觸，表達你對她的愛，這樣會有效果。

楊雯說，是呢，我現在抱她的時候少了，幾乎沒有。哎，我自己都想不起有多長時間沒親過她了。不過，這個管事嗎？能讓她變得活潑起來？

陳成說，管事。因為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愛，父母的愛會讓孩子有安全感和幸福感。孩子就像一棵小苗，需要父母的愛來澆灌，才能成長。你可以看看心理學方面的書，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楊雯點點頭，說好，那我試試。你孩子幾歲了？

陳成說，還沒要孩子呢。

楊雯說，這麼能玩？你哪年的？

陳成說，我八二年的，應該和你差不多。

楊雯很吃驚的樣子，說，八二年的？不會吧？看著你這麼年輕？

陳成說，如果早生了孩子，可能會老成一些吧。想問問楊雯是哪年的，張了張嘴，沒好意思問。

楊雯又笑，說，我也是八二年的。

陳成看著楊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楊雯說，你這麼懂教育，以後你孩子有福了，不會像我們這些人一樣，好孩子也會被我們毀了。

陳成說，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嘛，當然比你們懂得多一些。

楊雯說，剛才在房間里，我聽你說起來，好像你不是太喜歡你的工作？我覺得當老師蠻好的呀！

陳成說，那你怎麼不當老師？

楊雯說，我大學學的專業不是師範類，怎麼當老師？

陳成說，我實話告訴你，老師這個職業，以後會越來越難干，因為孩子們一代比一代更嬌寵，寵得無法無天，老師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單靠一張嘴說服教育，根本不好使。

楊雯說，確實是這樣。我們小區一個鄰居，孩子被老師踹了一腳，孩子的爺爺奶奶一塊跑到學校里把老師臭罵了一頓，把那個女老師直接罵得當場大哭，差點辭職。

陳成說，這種事以後可能越來越多吧。所以我實在是受夠了。有時候，我也會有辭職的想法。可是辭了職我去幹啥呢？

楊雯笑說，你可以考公務員啊！到市委大樓來上班，和我作伴。

陳成心裡頓時一熱，能和楊雯這麼個大美女做同事，肯定很開心。陳成隨即在內心裡笑了，笑自己的幼稚。他說，我倒是想和你做同事（本來想說「作伴」，話到嘴邊又改了），可是，可是我知道，我不適合干公務員。性格原因。

楊雯說，錯。難道干公務員對性格還有要求？干公務員的什麼性格的沒有？我覺得你挺適合干公務員的。

陳成正想說話，馮海東走了過來，說，秘書長問你們兩人幹什麼去了，讓我找你們。陳老師，你不能用這種方式躲酒吧？

陳成說，不是躲酒，是……是有幾句話要和楊雯聊聊。說著和楊雯一起站起來，隨著馮海東往回走。

馮海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楊雯一眼，笑著說，陳老師你有點過分了啊。這可是我們單位一枝花，你別打歪主意。

陳成邊走邊說，想哪裡去了？

進了門還沒坐下，齊爸說，你們兩個人幹啥去了？有話當眾說，不能老說悄悄話呀。大家哈哈大笑。楊雯說，我請教了陳老師一個問題，怎麼教孩子學英語。

傅文玲說，對呀，我兒子已經三歲了，陳老師，也教教我，孩子應該怎麼學英語？

陳成替楊雯遮掩，說，那我就把剛才對楊雯說的話再說一遍。文玲，你孩子才三歲，我告訴你，千萬別去上什麼輔導班，三歲的孩子，上什麼輔導班？純粹是騙錢。到了那裡教幾個單詞，做個英語小遊戲，發個糖，哄孩子罷了，能學到什麼東西？你找一部孩子喜歡的英語動畫，天天帶孩子看英語動畫，就OK了。反覆看，孩子看夠了就換一部，不要要求孩子張嘴說，先看上個一兩年，每天看那麼二三十分鐘就可以。

陳成喝了口水，繼續說，聽我的，沒錯。對於英語的教與學，我是做過專門研究的，也買了一些書來看，各種各樣的觀點都看了一些。你按照我說的這個方法去做，等兩三年後孩子能張嘴說英語了，你就偷著樂吧，那時候孩子的英語發音標準得會讓你以為他是個美國鬼子。

大家再次哈哈大笑。楊雯說，陳老師，你還沒解釋一下，這樣做的原理是什麼？

陳成說，原理就是，學一門語言，必須先大量地聽。沒有聽，怎麼說？聽和讀是輸入，說和寫是輸出。先輸入后輸出，多輸入少輸出，重輸入輕輸出，這是原則，是學語言的規律，任何人不能違背。中國孩子之所以學英語學得痛苦，就是因為違背了這個規律。有一個叫成寒的人說，學一門語言，聽的量至少要達到說的量的200倍以上。按這個標準的話，中國孩子哪個能達到？別說200倍，20倍的都鳳毛麟角！不注重多聽，就等於還沒有足夠的輸入，就逼著孩子輸出，那是強人所難，換了誰也學不好。

大家聽了，心悅誠服。齊曉鈺媽媽說，怪不得陳老師你天天讓孩子看視頻、聽讀、背誦呢，原來是這麼回事。以前開家長會你也講過這些，不過不像今天講得這麼透徹。我明白了。

陳成說，開家長會的時候我講這些，好像家長們都不想聽，所以就不怎麼講。

齊爸說，好，以後大家都按照陳老師說的去做，保證孩子都能把英語學好，各個超過美國鬼子！來，為了孩子們美好的未來，喝一杯！大家哈哈笑著，共同舉杯。

一杯半五糧液下肚，陳成覺得胃裡火燒火燎的，可是酒宴剛剛過半，這還不到八點，陳成心裡實在有些打怵。可是不喝的話他又說不出口，只好捨命陪君子。

華州酒場規矩，第一杯酒大家一起喝，第二杯酒開始可以互相表示，當然也可以一起喝，關鍵看主陪怎麼帶酒。這已經是第二杯，陳成感覺有點上頭。但是沒辦法，誰讓齊爸是市裡的領導呢，這裡也有一個客大欺店、店大欺客的意思在裡面。

酒酣耳熱之際，大家紛紛交換聯繫方式。去年在張玉的又哭又鬧之下，陳成終於同意兩個人換手機，由原來的普通手機換成智能手機，開始用微信。沒想到剛用了幾天，陳成就打心眼裡喜歡上這個東西，確實是方便。現在大家交換聯繫方式，就是互相加個微信好友，至於手機號，存不存都無所謂了。

快九點的時候，終於結束。齊爸大約喝了三杯，馮海東和陳成大約都喝了兩杯半。陳成走路都不大穩了，口齒也不大清楚了，馮海東還沒大有事，齊爸直接看不出有酒意。陳成不禁暗暗佩服他們的酒量。

在酒店門口，齊爸握著陳成的手，說，今天晚上很高興，很開心，希望以後有更多這樣的機會。陳成說，謝謝你們的盛情，我也很高興。大家一一互相道別，陳成叫了酒店門口的代駕，三個人打道回府。

到了家，張玉在看電影。陳成走過去，摟著她的肩膀看她看的啥電影。張玉打掉他的手說，走開，一身的酒氣。陳成哈哈大笑，嘴裡唱著「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到洗手間進行洗刷。

第二天是星期六，張玉提議說出去找個地方玩玩，陳成懶得動彈，不想去。張玉頓時惱了，說，什麼時候和你商量個事，總是沒個成的時候，你能不能爽快一點，讓別人高興一點？總是掃別人的興，這樣好嗎？陳成看張玉有點惱，頓時煩了，兩個人吵了幾句。最後還是陳成妥協，兩個人開著車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