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天命難違
那個臘月間的上午，雪花飄散，九歲的邵民望，與母親一起，走在山間一條崎嶇的小路上。
早晨的時候，邵民望正在夢鄉里，與垸下的那些夥伴玩得痛快，突然聽到母親在輕輕地叫喚著他：
「望兒，望兒，該起床了。」
深深愛著他的母親，總是那麼輕言細語，即使是叫他起床，聲音也不像父親那樣大吼大叫，而是非常親切溫柔，還帶著一個母親對兒子的特別憐愛。
邵民望醒來后，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帶著撒嬌的口氣對母親說，「娘！還早著呢！要過年了，學校也不上課了，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母親一邊給他找衣服，一邊說，「學校是不用再去了，但今天娘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邵民望有些驚喜地問。
他甚至想象到，母親有可能要帶他去走人家？
走人家不僅可以見到新的小夥伴，還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他。
然而，母親卻說，「去了你就知道了！」
邵民望也不多問，就直接穿起了母親給他遞過來的衣裳。
吃早飯的時候，母親就對父親說，「今天我就帶望兒去山後一趟，中午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回。」
正在吃飯的父親，頭也不點，話也不回，彷彿他壓根兒就沒聽見母親說什麼。
其實，父親已經心知肚明。
昨天晚上，邵民望睡著的時候，夫妻倆進行了一個非常簡短的對話。
「望兒老是生病，吃了葯也不見效，怕是要去問問。」當母親的向當父親的提議。
「去問問就去問問！」當父親的作了一個非常簡短的回答，也算是同意。
母親就接著暗示：「家裡的那點錢，我就帶去了。」
「嗯！」父親只有一個字的回答，表示知道的意思。
夫妻之間，就這樣約定了一個行動。
邵民望雖然對昨晚父親母親的這個商定完全不知道，但卻在此時得到了一個秘密，他今天要去的，是一個叫山後的地方。
山後是個什麼地方，那裡是否有親戚，有新的夥伴，這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也因此而充滿了期待和好奇。
這時候，邵民望的姐姐，也充滿好奇地提出，「娘！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母親哄著女兒，「今天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去的地方！」
姐姐只好極羨慕地看了弟弟邵民望一眼，放棄了這個要求。
一種習慣的形成，母親總是讓兒子走在她的前面，而不讓他走在後面，因為那樣母親總是不放心，害怕兒子突然摔倒了，她不能及時看到。
儘管現在，兒子已經九歲了，可以算是個大孩了。
邵民望雖然走在前面，卻不知道前面的路怎麼走，因此一直被跟在後面的母親指揮著。
實在是走得有點累了，邵民望就禁不住再問母親一次，「娘！我們今天是要到哪裡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母親繼續哄著兒子。
「還有多遠？」邵民望追問。
「快到了，前面就是！」母親繼續哄著他，因為母親知道，這個兒子是很犟的，一旦他產生了不去的念頭，就很可怕。那樣，他這個母親的全部用意，也就付之東流了。
「你已經說了三遍了！」邵民望開始有抗議的意思了。
「現在真的快到了！」母親只好指著前面的一處房屋說，「喏！就在那裡！看到了嗎？」
邵民望隨著母親的指點，
果然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棟黑瓦房。
等來到黑瓦房前時，邵民望才看到，這裡並不是什麼親戚的房屋，而是一座小小的廟宇。
邵民望最不願意進的，就是這種房子。
「這不就是一個廟嗎？」邵民望頗失望地問母親。
同時想起了學校老師一些關於封建迷信的尖銳批評和進步宣傳。
「是的！」母親說，「我們現在就進去。」
「廟裡一點不好玩！」邵民望抗議起來，而且有開始犯犟的趨向。
母親突然沉下臉來，說，「今天不是讓你來玩的！是有事！」
母親是很少以這種嚴肅和不可拒絕的口氣說話的，因此這種口氣對於邵民望來說，也是不可抗拒的。
邵民望就只好無奈地跟著母親，走進了這座廟宇。
廟宇不大，但裡面卻擺滿了不少的菩薩。
邵民望早就聽說過，那些菩薩，都是用泥巴捏起來的。
廟宇里除了那些泥巴菩薩，還有不少活人。
那些人中，有正在對著菩薩磕頭的香客，也有廟裡的住持。
母親二話不說，就直接跪在了神靈面前，並對邵民望吩咐，「望兒！你也跪下來！」
「我不跪！」邵民望很不理解地說，「我憑什麼要跪？」
「叫你跪你就得跪！」母親這次不只是口氣變了，而且態度強硬。
如果是父親，邵民望就會非常叛逆地執拗，但母親這樣的吩咐，他就有些吃不住了。
不只是因為母親很少在他面前這樣強硬，還因為母親是深深地愛著他的。
邵民望就有些委屈地跪了下來。
母親就開始向神靈發問：
「神，我兒怎麼老是生病？」
那個代表神靈的小廟主持，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冷冷地說，「命中注定！」
母親又接著問，「那我兒何時才能逃出這難？」
那代表著神的神就說，「你這孩子命硬，怕是要貴人多難了！」
「多難？」母親驚慌不安地看了那神一眼，同時感覺到那神背後的神像，是如此地高大和威嚴，充滿了巨大的壓力。
「對！」神接著說，「他這一生一世，恐怕難有出頭之日！」
母親越發不安，她極其焦慮地詢問神，「究竟我兒會有哪些劫難？」
神沒有具體說明，但卻比較明確地對母親說，「你這兒子，不只是小時候多病，青年時還有厄運纏身！」
「青年時還有厄運纏身？」母親差不多要哭出聲來，他滿以為兒子只是小時多病，長大成人後，自然就會好轉，沒想到，青年時還有厄運。
「是的！」那神很肯定的口氣。
母親索性接著問一句，「那他中年時代會怎麼樣？」
神說，「他中年時代還會有更大的厄運！」
「為什麼？」母親雖然很憤怒，但在神靈面前，她不敢憤怒，只有虔誠。
神說，「不為什麼，天命！」
母親差不多不敢問下去了，她怕聽到了更多的不吉利，但一個母親的愛心，最終還是讓她禁不住這樣問，「那我兒子的晚年肯定會好！」
神搖了搖頭，說，「一世厄運的人，晚年肯定不會怎麼好的！」
母親就有些憤怒地詢問，「難道我兒就一生一世都不太平，沒有個好日子？」
神說，「正是！這才叫貴人多難！」
母親就急了，就向著那神跪求，「菩薩保護，讓我兒早日脫離這苦難！」
那神就說，「為母的心愿神已知曉，但只怕是天命難違了！」
「有何法能解？」母親只好誠心跪求。
那神沉默了一會，說，「我只能幫你試一試了。」
母親繼續說明，「我願為我兒受過，只要保得他一生平安！」
神說，「你要有誠意！今天可以表現！」
母親就馬上從身上掏出那點錢來，遞將過去。
那是專門用來給兒子繼續治病的錢。
那神卻說，「神從不親自收錢！你要有心，就將那些錢丟進功德箱里去吧！」
母親就站起來，把那些錢，直接數進了一個上了鎖的功德箱里了。
母親過去丟錢的時候，那神的眼睛就開了一條大縫，似乎是在審核一個母親的虔誠。
就在那神睜開眼睛的時候，邵民望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這個人過去閑得無事，整天到處東遊西盪，混吃混喝，讓不少人見他如見瘟神。
曾經一個遊手好閒的人，居然現在成了神的替身。
成不成神對於邵民望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應該說他邵民望這麼多的壞話！
一股強烈的恨意，頓時在邵民望這個少年胸中騰起。
再次回到神靈面前的母親，感覺到有些輕鬆，但還是很不放心地向神提問，「我現在已經盡心表示了，神應該能保我兒一世平安吧？」
神說，「人在做，天在看！只要你有誠意，神自然會知道的！」
母親正在歡喜之中，突然那神又說，「不過，天命難違，有些難是可以躲避的，有些卻是不能躲避的！」
母親的心情就又沉重起來，但比起剛才，她還是像找到了一些安慰。
「起吧！」左右逢源的神就接著說，「聽天由命！」
虔誠到極致的母親，就慢慢地站起來，並示意兒子邵民望也站起來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