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與泥巴

左狂三見他吃驚的模樣，不知為何有些開心，口一張，便咬下小半梨子，三五口，梨子便只剩下梨核，隨手便丟到馬車下面。

「如果你不怕我謀財害命，就讓我晚上坐在這裡打坐。」

「.......不介意，最主要，老哥真要這樣做，我們兄妹二人，真打不過你。」

「哈哈哈......」

兩人便聊起了武道。

這世界武道三境，一境練氣，二境金丹，三境化道。

左狂三便是金丹境武者，但是對於第三步，多年來始終摸不到門路。

這些年，他幾乎試過了所有方法，技藝已經磨鍊到爐火純青，但是無論他再如何打磨技巧，那就像一條漫無邊際的路，總有你無法在人生百年內掌握的技巧，武道浩如煙海，要想掌握所有，簡直痴人說夢。

並且越是學，左狂三便覺得離第三境越遠，師傅還有那位的身形越發偉岸，深不可測。

可是師傅卻不這樣認為。

「......雖然我不會武，但我覺得武不是技巧。」

「哦？」

「武道，武和道，武是道的一種。」

左狂三自然知道這一點，卻也耐心的等待楊解說完。

「老哥是一位武道高手，那麼與人對陣的最後比拼的是技巧嗎？我覺得應該不只是技巧吧。」

「楊兄弟說的沒錯，武道走到最後，你會的技巧我也會，最重要的還是料敵先機的算計。」

「嗯，無論是什麼類型的博弈，最後都是心力的比拼，或者說心，把握對方的心，就贏了。」

左狂三看著面前的這張年輕的臉，莫名的覺得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以至於悄悄收斂了輕視的心思。

「那我想高手的心境可能是平靜如水的，因為這樣，就不會被別人看穿。」

「那是什麼樣的心境？」

「無我。」

無我，又是這兩個字。

「我，我不懂無我。」

楊解的聲音突然變得忽遠忽近，就像外面風，不可捉摸，難以把握。

雖然近在眼前，卻如天涯般遙遠。

「老哥，聽我的呼吸。」

「你只有放開呼吸，呼吸才能做自己。」

左狂三感覺心頭有一道閃電劃過。

就像迷失了方向的船，第一次見到了燈塔。

他忽然明白了楊解讓他聽的是什麼，那是呼吸在自主呼吸，他僅僅是放開了呼吸，並放開一切，一切便會各歸其位，自性也就能夠顯露出來。

「原來如此簡單......」

不自覺的左狂三便將自己的呼吸同楊解保持一致，或者說是楊解帶著他呼吸，更準確的說楊解的呼吸帶著左狂三的呼吸呼吸。

越是相近，左狂三體內的真氣便開始在體內運轉，並且越來越快，直到二者的呼吸達到一種協調的同步，真氣的運轉速度幾乎在瞬間衝破一種極限，轉而進入一種動的靜態。

那是達到動極致的一種靜。

雖然看似溫柔，實則危險至極。

左狂三感覺體內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如鯁在喉，難受至極，以至於渾身顫抖。

卻在此時耳邊傳來一句話。

「老哥還要繼續蹉跎歲月嗎？」

左狂三瞬間睜開了眼睛，不知是同時還是過了一會，馬車內部起了一陣風，一絲雲淡風輕，安靜的風。

體內乖戾崩騰的真氣，也隨著這一陣風安靜下來。

左狂三流下了淚，誠懇的道。

「多謝。」

「歡迎回家。」

左狂三笑了，帶著淚。

左狂三進入了第三境，化道。

也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自性，無我。

只因本自具足，放下自我，即可見道。

放下自我，他用了三十年。

但是他也知道，他只是在那一瞬間放下了自我，卻也讓他徹底看清，如何走下去。

成道的路，就在腳下。

「這就是聖人弟子嗎？」

「.......老師是聖人嗎？」

「文院聖人幾乎是整個仲盛神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難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

「？？？」

「你到底怎麼入的文院？」

「就在學府里遇到了老師，他問我要不要去文院看看，沒事我就去了，覺得老師書房有意思，就常去坐坐。」

左狂三聞言，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但是又好像就應該這樣。

本該如此。

最後他說服了自己。

自己才入無我，已經能夠理解這些人的想法，但是就是因為了解，才能越感覺到這其中的衝擊。

「哥，這個壞了......」

楊解轉身，便看丫頭拿著方塊撅著嘴巴。

看了看，見只是一個零件壞了，楊解便找了一個木頭，給補上了。

小小就蹲在他旁邊看，吃著買來的糕點。

見左狂三看她，就拿著糕點揚了揚。

左狂三搖了搖頭，轉身深深嘆了一口氣。

越是了解無我，他便發現楊解和師傅很像，不是樣貌，而是心，心境。

那顆凡塵不染的心，如果看他的眼睛，你會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

左狂三便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楊解只有十八歲！

要知道他左狂三，五歲習武，十五歲練氣，三十五金丹，然後在金丹境困了三十年，今年已經六十五了，才初窺無我，進入第三境。

這算什麼？

要是楊解習武，左狂三覺得三五年之內，大周朝將會迅速多出一位比他還要恐怖的第三境武者！

因為，很明顯楊解在無我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很久，很遠。

幾乎滲透到了他的一言一行。

而左狂三覺得他要做到如此，最起碼還要兩三年，甚至更久。

但是。

左狂三覺得，自己真的差遠了。

因為這種想法，帶著明顯的自我，顯然與無我，道，遠矣。

隨著明白了無我，左狂三推翻了所有，幾乎每時每刻，他的大腦都在崩塌重建，很多看法和角度，都在轉變。

連帶著他的身體，氣脈，神經。

所以他這幾天經常感覺腦袋疼，氣脈被扭曲的疼，還容易沒精神，沒心情，沒心力，所以有些暴躁。

他知道自己在暴躁，也知道自己心境出了問題，好在還能控制，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

楊解便告訴他，這些都是正常情況，過幾天就好了。

但是最好閉關，免得和人起衝突亂了心境，那樣就不太好了。

所以為了避免這樣的事，三人便找了一個靠近水源的地方，打算在這住幾天，等左狂三身體恢復正常，再繼續出發。

左狂三還是住進了那頂帳篷，他決定這幾天都不出來了，日中一餐。

這也是楊解建議的，吃多也不利轉化。

這對於左狂三也是一個新的挑戰，所以楊解讓他自己看著辦，如果覺得實在忍受不了飢餓，就說一聲，他會多準備一餐。

小小並不能理解這件事，她覺得這個左叔叔就是個騙子，說好教她武功，一轉眼就忘了。

楊解聽丫頭這麼說，覺得可不就是么。

還騙吃騙喝。

但還是給她解釋清楚並安慰道。

「左叔叔現在正在突破，等他突破就能成為更加厲害的高手，而且他也把不辛苦的武功告訴我了，你要不要學？」

「真噠？哥，哥，快教我！快教我！」

「就是把，」

「就是什麼？」

「就是這個不痛苦的武功，因為是不痛苦的，所以成為武功高手的時間就比較長，但是哥哥保證，你最後能成為這世界上最厲害的高手！」

「好好，只要不痛苦就行！」

「那好，那我現在就要傳給你了。」

楊解便讓她躺下教她進入冥想定態。

其實就是簡單的身口意合一，通過身體的放鬆，達到內心的放鬆。

躺著床上不動，用意念觀察身體，看有沒有放鬆，沒放鬆的地方全部放鬆，最後達到讓肉身自己放鬆。

然後就會自動進入無我。

因為當你完全放開了身體，等於放下了自我，那麼本性或者本源就會顯露。

丫頭做了才知道這很難，又很簡單，或者說，這不是簡單與困難的問題，只要她不干涉，加入自己任何主管的肉身操控，輕鬆的就可以做到。

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簡單，一開始做，腦子就不聽使喚了。

楊解便告訴她，這還只是第一步，你要認真練，練好了就能成為一代高手。

丫頭立馬滿血復活了。

接下來一整天，丫頭都在做大俠夢，兩天之後，就膩了，只睡覺前做冥想。

因為哥哥說了，過猶不及，只需要每天做半刻一刻鐘，等她長大就可以了。

丫頭沒有懷疑哥哥的說法有沒有漏洞，很自然的就接受了這個說法。

即使哥哥說月亮是方的，她也會問自己的眼睛看到的為什麼是圓的，或者怎麼才能看到是方的。

每當這個時候，哥哥便會說不知道，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但是小小發現，很多大人也不知道月亮為什麼是方的，都說是圓的。

小小便覺得，哥哥說的長大可能不是自己變大，長高了，而是另外的東西。

她便問。

「哥，我可以長大嗎？」

「長大和不長大是每個人的權利，小小如果想，那就可以。」

「那小小要長大！」

「嗯嗯，那小小比哥哥還厲害，哥哥像你這麼大還只知道玩泥巴呢。」

丫頭的眼睛亮亮的。

「哥，我也想玩泥巴！」

「嗯，先吃飯，吃完飯睡醒了咱們出去玩。」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