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血洗程門
「你……你為什麼還是這麼年輕!」張盛在見到羅殊途的那一剎那,張大著嘴巴,滿是驚訝。
羅殊途同時也認出了躺在病床上的張盛,「老東西,十八年不見,你居然還認得我。」
但是在表面上,羅殊途還是故作鎮定,憋著一臉的委屈,彷彿被眼前的臨死之人嚇破了膽,偷偷摸摸縮在張懷玉的身後,耳語說道:「阿玉,他在說什麼呀?」
張懷玉也是被眼前的現象震得有些個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想不通玄冥祖師羅陰,怎麼會和自己的父親扯上關係呢?他不想知道,他不敢知道,若是再往深處問下去,他怕牽扯出更多自己無法接受容忍的事情。緊緊拉住羅殊途冰冷的手,沁出冷汗,一言不發。
房間內,三個人都在懼怕什麼?張盛害怕著羅殊途,張懷玉害怕著真相,而羅殊途,成為了整間屋子的焦點,他也在害怕,害怕此刻張盛的迴光返照,若是腦袋中清楚回想起一切,那堵不住嘴一下子說出了曾經發生的所有事情,被張懷玉知道了所有,那可就糟糕了。
「你……你是……」張盛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艱難喘著粗氣,將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
「狗東西……要你多嘴!」
此刻,羅殊途躲在張懷玉的身後,眼神變得異常犀利,像是一隻站在張盛身邊等待他死亡的禿鷹,鮮紅色的瞳孔下時不時迸發出一顆顆火星,綻放出魑魅魍魎般的妖媚。
羅殊途想讓他閉嘴,他可不想要自己曾經做過的惡事被張盛泄漏出來。悄悄鬆開張懷玉的手,眼神暗燃起前所未有的血紅,再次燃起冷漠疏遠的殺意,翹起的嘴角讓人捉摸不定,只見他手指點起悄無聲息的黑氣,慢慢縈繞在臨死之人的身邊,一點點靠近,一點點束縛,一點點……將這具枯萎的肉體榨乾,吞噬。
黑色的氣息悄然進入了張盛的七竅之中,本就奄奄一息的張盛,憮然間沒了生氣。
「老爹!」
羅殊途被張懷玉這一聲痛徹心扉的吶喊拉回了現實,脫離出仇恨血色之中,急忙收起手中的黑氣,眼色柔和了許多,渙散著瞳孔有些悵然若失。
「可,這是阿玉的親生父親啊,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殺了他?」
他不敢去想,不相信自己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是自己的利欲熏心,是內心的邪惡、自私慫恿他、驅使他去殺人。
想起百年前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也才五歲,還記得父親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羅忠義,可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將自己寄養到了彌州柳氏家。
在這裡,認識了和藹可親的伯父柳勁生,刀子嘴豆腐心的柳夫人,結交了同為寄養在柳家的傲嬌大哥韓尚景,還有溫柔似水的小妹柳煙茗。他們都是羅殊途的家人,都是羅殊途最親最愛的人。
想到這,他掛不住嘴角一抹稚嫩純真的笑意還記得那日……柳伯父帶著我們兄弟倆在圍牆上亂塗亂畫,三人一同被柳夫人罰跪到天昏,餓得飢腸轆轆,幸好小妹心疼我們,從廚房偷了三隻饅頭,不然這叔侄三兒可真成餓死鬼了。
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最要好的兄弟最後竟會反目成仇,柳家被屠,煙茗被害,而韓尚景還將這一切都歸結為羅殊途修鍊邪術的罪過。
血洗崇康,剿滅玄冥祖師羅陰!
百鬼崖,怖屍窟,昔日好友韓尚景用劍抵著羅陰的下顎,眼神中滿是憤恨的火焰,恨不能一**吞了羅陰,「羅沐陽!你個十惡不赦的畜生!犯下滔天大罪,欺師滅祖,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
羅陰笑著歪過頭,輕輕推開了韓尚景的劍。
「師兄,您惱什麼。您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從小算數就比不過您,也沒您精明,這個問題倒是要讓我好好算算……呃,也就百來數人?啊!不對!還要加上剛才一個呢!嘶,她是誰來著?哦!是煙茗小師妹吧……還是叫……韓夫人?這就對咯,人數就對咯!」
韓尚景咬著牙,握劍的力氣越發齜戾,「你!羅沐陽!修邪冥鬼道!屠害柳伯父一家,殺我妻兒!不顧同門情誼,害得玄門慘絕人寰!我要你血債血償!」
羅陰邪魅的笑著,顧不上什麼罪孽滔天的惡臭罵名,就是臨死前也感到滿是愜意,冷笑著說:「嘖嘖嘖,大師兄您還真是狠心啊。捨得讓您師弟我一個人走上那黃泉路?可是我怕啊,這一路上多冷啊,多孤單啊。這麼些人陪我,我還是覺得不夠熱鬧……要不,您也一塊兒?」
韓尚景氣得發抖,「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好好修鍊玄術,學什麼邪門歪道,今天不要怪師兄為玄門清理門戶!為柳伯父一家報仇雪恨!」
羅陰臉色一變,抬起臉,心血上沖,顯得十分強硬,「我的好師兄啊,您可是玄清門的清源君啊!不是一向正義凜然,文質雅正的嘛,怎麼個?今天髒話連篇了?呵,你們罵我夷滅宗族也好,怖屍魔頭也罷,既然註定黑暗,我又何必奢求光明?」
崇康大屠殺,這是羅殊途再也不願想起的過往,刀光劍影,腥風血雨……還有,無數親人的屍體。
殺人無數的大魔頭,此刻躲在張懷玉的身後,淚光低垂,望著他家他戶的生離死別,居然也會徒增感傷,抿著嘴唇暗自咬著牙,滿是感傷:「阿玉,也沒親人了。」
他愧疚、懊悔,可是這並不是他的錯,準確來說,羅殊途什麼都沒幹,張盛純屬是在見到羅殊途后被嚇死的,那黑氣就在進入張盛鼻息七竅的那一刻,早就被羅殊途及時制止了,張盛的死,和羅殊途一點關係的都沒有。
「阿玉……」
「你出去。」張懷玉回絕道,不帶一絲情感,他並沒有怪罪羅殊途,更不是在生羅殊途的氣,要怪就是怪自己,怪自己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我……」羅殊途做不出任何解釋與安慰。
「出去!」張懷玉厲聲一句,震驚了身後的羅殊途一陣顫抖。
是我,又做錯了什麼嗎?在張懷玉的面前,羅殊途竟是如此卑微,以至於只要張懷玉皺緊一下眉頭,羅殊途都覺得是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是自己又犯了錯事。
儼然緊閉門扉,蹲坐在大門后,抱緊雙腿像只小貓蜷縮在一起,滿臉皆是委屈,星河眸子中閃亮的光澤退去,與黑暗融為一體顯得格外黯淡。
「是我……都是我……我害死了所有人,阿玉會怪我的。先是老頭、還有他那兩個無賴的兒子,后是他父親。可是!」帶著些許的哭腔自言自語。
「老祖,你也不用這麼自責……其實,張盛本來就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了,只是被你這麼一嚇,加速死亡罷了。至於那對無賴么……雖然我覺得你殺人是不對……」
來不及我的安慰說完,羅殊途搶先一步作出了解釋:「我是殺了他們,可我也沒放他們出來害人啊!他們愛錢,那就讓他們為錢而死,有錯嗎?」
「惡人自有法律的制裁,就算一時沒有接受到應有的懲罰,也難逃因果的法網。你隨意取決他人的生殺大權,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玄冥祖師就是道!玄冥祖師就是理!那遲遲未得到審判,都是在等著本老祖對惡人的定奪!好人自遇好人救,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們善良,你們正義,可是你們從沒瞥過骯髒角落一眼!滿口仁義道德,都是信口雌黃!從沒做過惡人,你們都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我說三道四!」
好吧,我們是說不過他……像他這種人,也只有張懷玉能管得住他了。
可是張懷玉呢,他把所有人趕了出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眼下,張懷玉並沒有作出過多的悲傷,朝霞透過窗帘打在他溢滿金黃的羽衣之上,那雙棕褐色的眼眸中帶著些許飄飄欲仙的神氣,卻又幽深恰似無盡汪洋,泛著淚光,鼻翼高挺架在他削瘦的臉龐之上,輕薄顫抖著雙唇,多情又冷漠,「老爹,別怪做兒子的不讓您老安生。」
詢魂,他要對著父親的靈元詢魂,張懷玉希望父親入土為安,但他更希望父親不留遺憾的走完一生,此刻的張懷玉迫切需要知曉,十八年前,也就是自己剛出生的時候,自己的父親和羅殊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腳踏天罡,手掐法訣,飛升九天,巡歷天下,飛行於仙境餘澤,十方鞋臨天踏地,從坎卦起,步至離位,指點張盛老爺子印堂眉心。
倚天柱兮擁天心,從此度兮登天禽,急急如律令,攝!
總算是在飄渺中尋得了父親十八年前的記憶。
迷霧散盡,重回十八載,眼前一片刀山火海,這是哪?哀嚎,呼救,這些個葬身火海的人又是誰?張懷玉看不真切,只見得遠處朦朧火影中,站著一位身穿黑色玄衣披頭散髮的少年,純凈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他笑得奸詐陰險,對於眼前慘絕人寰的景象顯得越發痴迷陶醉。越是血腥,而他,於是過頭的冷靜。
「幾百年了……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少年身邊站著一個老頭,穿著西裝革履,卻是一派灰頭土臉的模樣,他的臉上滿是惶恐和不安,也不知是深陷火場的燥熱還是慌張,豆大的汗珠順著老頭布滿皺紋的額頭滾落而下,像是烈焰中弱不禁風的枯枝幹,顫抖著雙腿。和身旁的少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是……老爹!為什麼……父親要和羅殊途做出這樣沒有人性的事情!十八年的程家村慘案,燒死全村百口人的罪魁禍首居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張懷玉跪倒在地,抱頭痛哭,不敢面對眼前的事實。
「這下……可以把孩子還給我了吧。」睹見眼前的場景,張盛不忍直視,帶著滿是懊悔的面孔小心翼翼朝著與羅殊途談起交易來,看來,這還是場互惠互利的交易。
「不急,等我們欣賞完這場浴火繁華。」
此刻的他,早已不是什麼懦弱無知的羅殊途,恰是百年前真真切切的玄冥祖師羅陰。邪魅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片寒冷,瞬間便能迸發出令人感到強烈的殺意與深淵般無盡的絕望,這樣的恐怖氣場,也只有玄冥祖師才配擁有。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血洗程門。」
張盛遲遲無法回歸平靜,顫抖著手從胸口拿出一盒煙,一隻手垂直捉住煙身,正巧從火海中點燃一根,深深抽吸了起來,將嘴裡的一口煙一股腦兒全吞進了肚子里。
「因為,我就是,玄冥祖師——羅沐陽。」羅陰得意笑著,眼中幽深泛著紅光的眸子卻帶來無比的寒冷,只需一瞥,便能使張盛動彈不得,像是墮入了無盡黑谷深淵。
「羅陰!你!不是!」張盛吃驚萬分。
「對,我是被封印了。」他稍稍翹起叛逆而又濃密的眉毛,噙著一抹放蕩不羈的笑意,朝著張盛冷眼姦邪一笑笑,「我,不是又出來了嘛。」
張盛在火光中吞雲吐霧,眼神深邃,嘗試著學羅陰一般慵懶享受眼前屠戮的快意,欲焚全身,這火辣辣的感覺像是心在滴血,惆悵問道:「僅僅是為了百年前的報仇嗎?還想怎樣?屠盡六門?殺光天下人?」
「不……我這次重生,是來要回我的青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