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提筆無憂
二人真是拼了老命方才甩開了眾人,一口氣翻牆跑回了柳府,好不容易相互扶持跌跌爬爬方才邁開了步子,趴在銀杏樹下喘著粗氣。
羅陰躺在韓尚景的肚子上,用剩下的半條命哈哈大笑。
「笑什麼?還嫌麻煩不夠多?」
韓尚景閉著眼睛實在沒力氣和他再懟嘴,胸口上下浮動,枕得羅陰起伏不定。
「真……真是一群瘋狗……」羅陰得意傻笑道。
「還不是你多管閑事!」
「鬼知道那老頭子口味這麼重?」
韓尚景歇息了片刻,直挺挺起身,摔得羅陰「哎呦」一聲喊疼,賴在地上抱住韓尚景的大腿假哭碰瓷,「救命啊!韓尚景要摔死我!」
韓尚景使勁抽動自己的大腿,噁心諷刺道:「哼,摔死你得了!讓開,爺要洗澡去,一股子狐臊味兒!可熏死我了!」
羅陰不自主聞了一下滿身的汗臭味,熏得自己都受不了,吐著舌頭煽動嫌棄說:「哎!一身臭汗,等等我,哥倆好,一起泡個澡。」
「滾!」
羅陰一把摟住他的脖頸兒,「咱們這叫,臭味相投。」
「投誰也不投你!以後都離我十米遠!我韓尚景就是死!從百鬼崖跳下去!也不會和你羅陰一起洗澡!」
「啊~真爽……」羅陰穿著一條黑絝身先跳下池子,招呼韓尚景快點。
兩人躺在水池中,暖溏溏泡起了熱水澡,煙霧靄靄,好似出水芙蓉般裸露著晶瑩肌膚,泡的全身粉嫩通紅。
「舒服……」韓尚景用毛巾擦了一把臉,舒坦著全身攤在水池中,彷彿要與之融化了一般。
真香這種東西,真的是說來就來,剛才還一口一個拒絕,現在就和羅陰二人泡起了鴛鴦浴,理由還是:這樣洗澡省水。
「完了……沒拿換洗衣裳!」
羅陰一個激靈,拍打著腦袋抱怨,突然想起來沒拿換洗衣裳。
「來人!」韓尚景轉過身去朝著門外大喊,卻無人應答。
韓尚景趕忙捂住他的嘴巴,訴怨說道:「大半夜的,鬼才來和你送衣服呢!是想把柳伯父和柳夫人吵醒嘛!」
也是,這深更半夜的,上哪找人去?難不成,兩人還要在柳府裸奔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羅陰調侃道。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韓尚景揚起水花拍打在羅陰的臉上,恨不得將他按在水池裡毒打一頓!
兩小隻在水池中一陣打鬧,水花濺得滿地都是,殊不知堂門悄然打開。
「誰!」羅陰警覺喊起來。
「噓!小點聲,都睡著了。」
「柳伯父!你怎麼也沒睡?」
柳勁生手中懷著兩身衣裳,悄悄摸摸好似做賊一樣晃進澡堂,剛進屋便靈敏嗅得了煙花柳巷的脂粉味,也沒有當中戳破二人,只是笑而不語,為他們帶來乾淨的衣裳,晾在衣架上,提醒二人小點兒聲。
「大半夜的,也就你們兩隻夜貓子還活著,家僕都不用睡覺,伺候你們兩個小少爺了。」
柳勁生湊近池子,蹲下身輕拍兩人腦袋,撇望四處,確認外面無人,一手揪著一隻耳
朵笑說道:「想不到啊……你們兩個還有這般閒情逸緻?不錯,有伯父當年的風範。」
韓尚景心神一震,憋紅了臉潛入水中咕嘟咕嘟冒泡泡,而羅陰倒是來了興趣,轉身趴在池子邊眯眼壞笑:「柳伯父懂得挺多啊?同道中人?」
「滾犢子,誰年輕的時候沒個風流韻事,你伯父我當年桃花多了去了。」柳勁生得意洋洋翹起眉毛,回想起過往的倜儻逍遙,那叫一個快活,樂呵著傻笑起來。
「柳夫人知道嗎?」韓尚景探出幫個腦袋悄悄問道。
「就算柳夫人不知道,我們可以讓他知道啊。」羅陰挑起眉毛坏壞一笑。
柳勁生趕忙收起壞笑,輕輕鬆鬆一手一個,抓著兩人高翹辮子,像是拔蘿蔔似的將兩人拎了起來,教訓道:「小赤佬!都敢爬到你伯父頭上去了?」
「伯父伯父!」韓尚景求饒道。
「好伯父!我們哪敢啊!男人之間的事情,怎麼會透露給女人呢,你說是吧?」
「哼,兩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敢去青樓,你們懂個屁!」
「多去幾趟不就懂了嘛……柳伯父,你是老手,要不帶我們再去一次唄?」羅陰一個勁挖苦柳勁生。
「春心蕩漾啊你們……」柳勁生搖晃著手指,指著二人嘿嘿壞笑諷刺道。
兩人異口同聲,瞬間爆發出無辜的語調,說道:「沒有!」
「不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伯父是不會說出去的,你們兩個實話實說,有沒有心悅的女孩子?」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沒有!」
「真沒有?」柳勁生質疑說。
「沒有!」
「韓尚景你撒謊!」羅陰扯著韓尚景脖子,反戈一擊。
韓尚景瞬間羞紅了臉,急忙掩飾道:「沒有!」
柳勁生捏著鼻子若有所思,靈機一動,說:「那這樣,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明天伯父教你們寫情詩,以後撩女孩子用。切記!男人之間的秘密……」
三人六眼相對,各懷鬼胎,卻在一刻間心有靈犀,嘴角各掛一抹狡黠的壞笑:「懂的,都是男人……」
「那柳夫人那裡怎麼辦?」
「有我呢,你怕啥?」
「你?」羅陰鄙夷道:「伯父在柳夫人面前就是只小泥鰍,靠你還不如靠自己。」
柳勁生不爭眼前的事實,將羅陰一頭按在水裡,「就你小子鬼!」
說完,闔上門扉,臨走前眼神中露出詭異的光,嘴角上揚說道:「明天柳夫人回娘家,要三天後才回來。男人們……該干一番大事業了!」
韓尚景和羅陰兩人在柳勁生走後,遲鈍片刻,默契十足相視一笑,在水中一陣翻江倒海。
「柳夫人不在?」
「解放嘍!」
第二天清晨,柳勁生一大早就在後花園等著兩隻晚起的豬。
昨日披星戴月的晚歸使兩人日上三竿才恍恍惚惚起了床,慵懶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間撓撓亂亂的頭髮,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朝著柳勁生問好。
柳勁生勾起二人慵懶攤松的肩膀,「照你們這樣的生活作息,姑娘早跑了。」
羅陰使勁伸了個懶腰,差些扭斷了腰,擺擺手一臉的無所謂,解釋道:「不急……就算全天下姑娘都跑了,阿茗也不會跑,對吧韓尚景。」
韓尚景氣得咬牙切齒,一拳揍在羅陰頭頂,凸出一個紅腫發亮的包來。
「柳伯父!你看他!」羅陰跑到柳勁生身後,朝著韓尚景使勁兒做鬼臉,一副洋洋得意的無賴樣子。
柳勁生樂呵一笑,將羅陰推了出來,滿臉和藹可親,眼睛眯成一條縫瞅著兄弟二人。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也不是三歲小孩,言行舉止要有分寸,適可而止。」
羅陰瞅望四處,連個筆墨紙硯的影子都沒見到,整束紮起高馬尾好奇問道:「在哪寫?難不成寫在空氣中嗎?」
柳勁生敲了敲紅瓦白面的圍牆示意兩人。
韓尚景大吃一驚,滿腦子的問號,睜著一大一小兩隻眼睛問說:「牆上!不去書房嗎!」
「情詩鎖在書房裡,還能給誰看吶?」
柳勁生從身後抽出兩隻大毛筆,遞給兄弟二人,慈愛撫摸著兩人的頭諄諄教誨道:「你知道這個世上,什麼東西可以填平鴻溝,摧毀藩籬?」
「是靈氣。三教圖中的洪荒靈氣能源。」韓尚景得意回答。
柳勁生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搖搖頭看向羅陰。
「是愛情。」羅陰平靜回答說。
「對,愛情,無界限的愛情。」
「無界限……」韓尚景瞟了一眼羅陰,諷刺哼哼一笑。
「怎麼?看我幹什麼!我才不是斷袖呢,我就是斷臂也不可能是斷袖。」
韓尚景握著手中的劍,蠢蠢欲動,陰沉著臉滿是壞笑:「這可是你說的。」
「孩子們,過來。」
柳勁生走進白牆,招呼孩子們過去。站在兩位少年郎的身後,扶著他們的肩膀,慢慢引導著:「想想,你心中的佳人,所思所想,所慕所念。」
韓尚景閃爍著一雙靈動而盈盈秋水的眉目,沉默念想,滿腦子皆是三妹柳煙茗柳眉鳳眼,一顧傾城的樣子,提筆白牆上。
「等等!」羅陰一把抓住韓尚景的手腕,談笑間皆是洒脫。
「幹什麼?」
「你的情詩,我來寫,我的詩,你來寫。」
「為什麼?」韓尚景和柳勁生二人面面相覷,神情十分疑惑不解。
「若干年後,誰的詩要是揚名天下了,那好歹也是對方的真跡,留個好念想,等過了一甲子,也不至於忘了對方啊。」羅陰翹起手指驕傲解釋,對自己這個提議十分滿意。
「行,筆給你,我說你寫。」
閉上眼,柳煙茗就在眼前,碧綠的青白翠煙衫,隱匿在散花水霧中,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
「昔有小家女,皎皎盼若兮,山川相秀映,不及君痴情。綰綰行青瓦,游於秦淮畔,粉黛影容瘦,紅霞曉燈彤。孤君迷久久,將賦曲中人,曲中唄何情,情隱吾心頭,卻說吟白頭,高閨人空幽,岌岌不相忘,脈脈得相守。
回眸巧笑掩袖兮,共飲秦淮酒;面靨恰似桃花兮,互訴衷腸愁。王孫下雲樓,為睹君一容,薄脂痴情粉,歷歷睹吾幸。
香君故地,偕子同游,雲屏擬畫,宣林墨染,秉燭聊番陳年舊,雲鬢縴手撫胸口,相視不知情何留,但見船舫過窗樓,紅綃銀篦,錦襖羅裙,盡成一筆閑秋。
拂詞一首,記那秦淮岸柳,攜美共游,佳人煙茗。」
柳勁生默不作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拍了拍韓尚景的肩膀,不知是何意味:「好小子,沒看出來啊……」
羅陰從未想過男女之間的事情,這可得好好揣度一番,細碎的額發在風中隨意飄動,略顯其高深莫測的情結,眉眼深邃,狂妄扔棄手中的毛筆,大笑一聲:「韓尚景,寫!」
韓尚景提筆面壁白牆,恭候羅陰的好詩。
「青絲眉倩女,靨嬌腰窈窕。天賜掩映秀,花下理紅妝。
雲鬢結金絡,鳴鳳羨姿裊。芙蓉艷不及,牡丹亦枯槁。
朱顏生來瘦,傅脂粉更香。脈脈眼盈波,暈暈紅霓裳。
可憐少年郎,輕捻水逐流。如是風光后,不知離人愁。
宛如黃粱夢,一樽游驚鴻。幽幽曲難休,夜夜念紅袖。君知壺中酒,桃李春風后。」
花開滿園,韻浩傾城青紅錦繡,水漾澈透猶如碧清如意琉璃,望君提筆,一片相思傾城。
待不住柳府的拘謹,風流少年郎馳騁賽野場,策馬揚鞭,踢雲登峰吟唱高歌,妄自縱橫,飲酒舞劍清輝幾重。草葉展皺,訴說著白玉墨珏山水色,梔花芙蓉公子顏。
「羅陰!日後,咱們一同踏遍萬水千山,去縱橫天涯!」
「行啊!萬水千山,我們一起漂泊,要讓天下人知道白玉墨珏雙俠的盛名!」
浪子暫歇,醉倒在野場江邊,笑得狂妄,舉一杯濁酒,祭少年!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正待柳煙茗浣紗歸來,白牆之上宛若驚鴻行雲流水的字跡,一看便曉得是二位哥哥的字跡。
瀟洒飄逸的,必然是羅陰的題詩,而旁邊靈秀清俊的定是韓尚景的詩,只可惜,柳煙茗並不識字,更看不懂詩中內容。
從袖口中抽出絲帕,拾起被羅陰扔在一邊的毛筆,按著韓尚景的字跡,一筆一畫描摹起羅陰的詩。
皓齒明眸泛著光澤,渾身散發著股蘭草幽甜的香氣,將抄了詩句的帕子藏在懷中,換做千金靦腆含羞笑意:「是韓大哥的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