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星河滾燙

第二章——星河滾燙

星河滾燙,你,是我觸手而不可及的人間理想。

北斗大會一別,從此卻開闢了羅陰和韓尚景二人的殊途道。

一個生得高尚,而另一個死得卑微……

那日柳勁生將奄奄一息的羅陰抱回了柳府,身後跟著剩下的三尊沿途護送,生怕這卑鄙的程門小人半路又出來搗亂。

一路上,柳勁生什麼話都沒說,將羅陰死死揣在懷中策馬狂奔,奔波途中顧不上自身清白衣衫上沾染的血漬橫流,也不知這濕答答附著在身軀之上的是自己的汗水還是羅陰的血水。

滿臉的憂心忡忡掛著淚痕,念叨著:「阿陰!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羅陰全身冰冷,氣若遊絲,嘴角還是止不住滴著鮮血,滴在馬背上,滴在歸去的途中,踏寫一段生死血途。

他麻木了,來自死亡的疲倦從四腳鑽到肉皮里、骨髓里,剎那間,他的肢體,他的骨骼,都軟綿綿、輕飄飄的。

「難道……這就是解脫嗎?」羅陰心想著,卻我沒有力氣發出任何活人的氣息。

就這樣,羅沐陽穿著滿身是血的衣裳被抱進家門,雙手癱軟著已然是個半死不活之人。被簇擁著送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了屬於自己那張紅木榻上。

「阿陰!我們回家了……」柳勁生半跪在地上,望著羅陰慘不忍睹的模樣,不停摩挲他早已冰涼的手試圖給予他些許溫度,可這皆是無濟於事,他想起了羅忠義,想起了十三年前羅陰剛來柳府時那稚嫩的模樣,可是現在,羅忠義已經不在了,用命換來羅陰的存活,而這唯一的兒子羅陰,這……難道!

「羅大人……柳某該死,柳某對不起你!」

柳煙茗聞聲趕來,同父親一般伏在羅陰的身邊,不敢相信這一切,使勁推搡著冰涼的羅陰:「羅二哥哥!你醒醒啊!你起來!起來看我一眼!」

「阿茗……」柳勁生不知從何安慰起柳煙茗。

柳煙茗一頭埋進父親的懷中,哭成了淚人,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讓人心疼,用自己溫存的力氣揪著父親的衣襟拍打,問道:「阿爹!怎麼會呢!羅二哥哥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和韓大哥有說有笑!怎麼回來就不行了呢!」

「阿茗,你聽我說……」

「我不!阿爹你有辦法治好羅二哥哥的是嗎?」

柳勁生試圖躲避女兒迫切尋找答案的目光,顫抖著兩半輕薄的唇,回答道:「我……無能為力……」

「柳家主。」

其他三位家家主在外面神情凝重,商討了好久,進了房間叫住了柳勁生,用眼神示意無關人等離開。

柳勁生看透了三位的用意,將哭得泣不成聲的女兒架著兩隻胳膊扶了起來,抖落她身上的衣灰,說道:「阿茗,你先出去,我和幾位叔叔有事商談。」

「可……可我只想陪著羅二哥哥。」

柳煙茗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捂著嘴淚水縱橫,眼淚布滿整張俏麗的小臉。

「阿茗,走了……」柳夫人攜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柳煙茗離開了房間,解釋說:「阿陰需要休息。」

「阿茗。」韓戚見她依依不捨的模樣,將這小姑娘叫住,帶著平和溫柔的語氣勸慰道:「叔叔們一定把羅二哥哥給你完完整整帶回來。」

「這!」

柳勁生被韓戚對柳煙茗的許諾大吃一驚,帶著滿臉的驚恐和不可思議,頓時結巴了起來不知從何講起。

赤洛帶著滿臉笑意輕拍安慰柳勁生,調侃他:「怎麼?柳兄還不相信我們了?」

「不是……這!」

柳勁生被三人一同推坐在太師椅上,保管他放心便是。

「羅陰可是羅忠義大人唯一的孩子,我們說什麼也要拼了這條老命把他從鬼門關搶回來!」

「和閻王爺搶人,我段歸海第一個贊成!」

「柳某……」再次站起來,對著三位便想跪下謝恩:「在此謝過各位家主。」

三位仙門家主急忙攔住了柳勁生,長嘆一口氣,抱著必死的決絕:「柳家主說哪裡話?羅氏一門耿耿忠心,明良將后,羅大人更是俠肝義膽,深受萬人景仰。他既然是羅大人的兒子,那便是我們四仙家的兒子。再怎麼說,羅家的唯一血脈不能斷啊……」

「斷了……這六門鐵契可就真要落入賊人之手了。」韓戚補充道。

「就算是為了羅大人,為了六門,為了天下蒼生,也要把他救活!」段歸海握著拳頭勢要救活羅陰。

柳勁生嘆息而談:「可是!這怎麼救呢?」

「拚命。」三人異口同聲。

「拚命?」

「還記得羅大人留下的青時玉嗎?那是塊認主的上古神玉,既然他已經認了羅陰為一生之主,那定會宜予靈元加持。外加我們四人的仙家氣靈灌輸至他體內,和閻王爺搶人,綽綽有餘。」

「那……可是殊死一搏啊……」

三人坦然一笑,共赴風霜雨雪,回憶起過往:「我們四個,不都是當年從生死場走出來的兄弟嗎?這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

「這孩子撐不了多久的,我們要抓緊。」

四人將羅陰攙扶而起,跏趺坐在床上,成靈飛六甲陣,掐指念動玉字訣,引來天邊滾滾天雷,似要逆天篡改命格。

「變天了……」

但見天邊一道霹靂,天柱煞氣,天邊尋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上古瑞獸,日月上精,黃水月華,共和神庭之中,霎時間,天地同柯。四人各自呈現不同靈氣姿色。

強光照下,攻破四人氣脈,逆轉氣涌,四人齊刷刷噴出了幾兩鮮紅的血\/

「撐不住了!」赤洛跪在地上靠一隻手繼續維持著體內靈氣的灌輸。

「撐住!就算豁出了這條命!」

聽得四人於洪荒幻境中大喊:「金仙內法!來!」

大明育精,內煉丹心。光暉合映,神真來尋。適時夜半子時,心存日君。想象光照內心。一心之內,與日同光。當覺心暖。咽液九過。叩齒九通。

四人以燈列位,每星下用卓子一隻,上安供養物。各以茅香水洗過,並灑庭室。於祀位之北,立二錢財標,候標上錢動,真乃至矣,必除殃降福也。仍不可駐目視真座。凡人但知本屬星名,即得無災,何況久能醮之。祀訖,即看風從何方來,此是求名之方。仍各減少許星糧,以一囊,可方一寸,貯之,頭戴而行。有急難,三呼名求之,即得本命星君救助。及求餘事,亦呼本命星君。

但只聽到四人口中掐指念道:

貪狼之諱,陽明之星,玉皇尊神,一萬兵眾,來扶我身。巨門之諱,陰精之星。祿存真人,文曲玄冥。廉貞丹元,武曲之諱,北極之星。破軍之諱,天關之星。七生尊神,千千萬萬,在吾左右。左有青龍,右有白虎,前有朱雀,後有玄武。持幢建節,在吾左右,千重萬重。急急如律令!

天地崩裂,四獸同徨,共喚一人歸來!

「羅陰……醒來……羅陰!」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羅陰躺在地上,卻見一謙謙君子,清風明月的臉龐溫柔似水,青絲半束,頭戴金色蓮花冠,身上披著雪白的大氅,上面印著灰色等飛龍,內披暗紋雲錦白中衣,腳踏白金皂靴,腰間別著一支笛子,上面刻寫著玄韻二字,飄然而至。

「你……是誰啊?」

「我叫青時。」少年微微一笑,伸出手攙扶起倒在地上的羅陰。

「青時?」

羅陰接過手,輕飄飄站起身,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郎。

就是這第一眼,便是萬年。

「我就是那塊青時玉中的玉靈,受人之託來帶你出去。」

「出去?我這是在哪?」

羅陰四處張望,卻不見一人,除了眼前的青時……

「這是你等三魂七魄之內,等你生命徹底燃盡,便要真的離開人世了,大家都在盡全力救你回去!」

「回去?」

「你忘了嗎?在北斗大會之上,你受了程賊埋伏,中了五明散,再不回去,可就真來不及了!」

「可是……等我回去了,也是個廢人了吧……」羅陰低垂著頭,一把鬆開青時的手,背過身去蹲在地上:「回去也是個累贅,還不如讓我去了吧……早些個見我的爹娘。」

青時蹲下身,與他十指相扣,但見他鼻樑高挺,眼眸幽邃,稚嫩的面容漸漸湊近羅陰,霎時吻住他冰涼的唇,許諾道:「不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塊玉靈,上面是爹娘的寄託,他用十三年細心灌育栽養,如今卻成為了絕望中最後的依靠。

這是羅陰第一次感受到初戀的甜美,他沒有反抗,雙膝跪地,挺直了腰板兒,緊緊摟住眼前的青時,熱吻,貪婪汲取他身上所有的氣味,用力探索他每一寸肌膚,瞬間的悸動,似水流年。

「跟我走吧……出去我吹笛子給你聽啊。」

青時將羅陰一把抱起,羅陰揉著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居然就是自己滋養多年的青時玉。溫柔的眼神下,他就像是被抱在襁褓中的孩子,身材勻稱,纖纖玉手護著他不被凡塵所侵擾。

到了時光盡頭的出處,青時玉卻將羅陰輕輕放下,羅陰對著他回眸一笑,問道:「怎麼,你不出去嗎?」

青時看似心有千千結,勉強露出笑容,「你先走……」

「為什麼?不是說好一直陪著我的嗎?」

「我一直在你身後保護你,陪著你啊。」

「可你還說要吹笛子給我聽的?」

青時翻轉腰中的玄韻笛,移到唇邊,雙目低垂,朱唇輕啟,眸子之下展露濕潤的晶瑩玉滴,揚起逍遙悠長一曲……

這笛聲升到那有著星辰與皎月的深空里,和著雲絲曼妙輕舞,如同天上人間的明月星讖,翩躚之下落花流水,喧嘩化作一片絢爛織錦,一幅無聲的靈動畫卷,一曲清新的玄妙……

綺疊縈散,飄零流轉。在羅陰的眼下,恍若長空里萬點的花瓣紛紛飄落,將凝重的圖畫點綴成一副夢的意境。

「是父親的笛聲!」這是童年的時候,父親時常吹起的仙樂歌,而今再次徘徊在羅陰的耳邊,促使他眼前突然蒙起了一片朦朧的水珠。

聲音越來越遠,羅陰正一步步離開心裡的魔障回到現實……

「青時,你可以走了……」

青時玉緩緩放下手中的玄韻笛,頓然悵惘若失,在他的眼前,是一幅幅畫卷,鐫刻下十三年來羅陰的一顰一笑,從五歲的稚童到如今風華意氣的少年,都在他的眼下浮現。

十三年前,一塊不起眼的石頭,腰胯在你的身邊,十三年後,化作玉靈,唯願伴你一生。

四尊站在青時玉的身後,告誡這眼前溫潤的少年。

「但是!讓我再看他一眼不可一嗎……」

「不可以!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可是!」

「人妖殊途!身為玉靈你連這點都不懂嗎?」

「我……懂……」青時將玄韻笛收束腰間,回頭,早已不見了羅沐陽,嘟著嘴帶著期盼許久后難忍的失望回到了柳勁生手中的青時玉里。

「柳……伯父……」

羅陰揉著臉上的污漬,但見他心口起伏微微,雖然眼瞳被腐蝕盡光已經看不見了,全身又沒了靈氣,但是,他活下來了,能從五明散下活過來,羅陰,玄冥祖師,他是第一個。

「羅陰!你醒了!」

柳勁生緩出緊皺許久的愁眉,淡然舒展笑意。大口喘著粗氣,捂著胸口疼痛安然。

四大仙門為了護羅陰一人周全,損傷了大半的靈力,各個頭冒冷汗面色慘白,已然到了虛弱至極的地步。

此刻的羅陰披散著頭髮,瘦弱至極,就是走幾步路都需要盲杖支撐著,猛然的一聲咳嗽就能讓他生死不得安寧。

家僕給剛蘇醒的他盥穿了一身乾淨的衣裳,並用白綾蒙住了他的眼睛,但在皎白的麻布上卻永遠慘印上兩團血紅空洞的色塊。

三位家主看出羅陰此刻盲了眼睛后的失落,欣然苦笑,扶著他的肩膀,安慰說:「孩子,聽叔叔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羅陰此刻滿腦子皆是那青時的模樣,想起唇齒間的尚熱溫度,耳畔又是悠揚的仙樂歌一曲,忍俊不禁嘴角掛起芳心一笑:「不,三位家主,有愛你的人陪著你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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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圖之藏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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