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遺像
每個人都是勇士,每位勇士心裡都藏著一條惡龍,它時刻凝視著你,時刻引導你一步步走向無盡的深淵。
眼前的你,是要墮入深淵還是去屠殺惡龍?你是正義的騎士還是黑暗的小丑?這是兩條不歸路,善惡卻又如何分得清清楚楚,是善是惡,你?又會選擇那一路?
料峭清風吹散著徐泰眼前的短髮,還被剛才的噩夢嚇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空氣中突然散開了一股難聞刺鼻的味道。這讓徐泰感到一點也不好受,一陣頭昏腦漲之後,那具屍體也補完妝被推了進來。
棺蓋被開了一半,是一位少女,十七八歲。整張臉雖然看起來稍顯紅潤了些,但還是死氣沉沉,令人背後發涼。紅裙妖艷得能滴出血來,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細膩白皙,卻又更顯蒼白。纖纖素指合在一起,身材優美纖長,腳趾塗了蔻丹,大波浪的捲髮散在腦後。
群山肅穆,萬物靜立,平生凄涼萬種,從告別悼詞中,徐泰知道了蔣昕可原是家裡的獨子,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生得婷婷玉立,聰慧靈動,是蔣門眾子弟中最有希望的繼承人。而今,卻在豆蔻青春、生機勃發的年紀驟然長逝,把自己所有的光芒,化作了讓人矚目的流星,留下過往悲傷和睹物思人的悲痛作是離別。
清妥餘生,徐泰不知什麼是死,更不懂何為離別。卻被眼前棺材外圍的一圈花朵吸引著,伸手欲要觸碰這嬌翠欲滴的菊花。
「喂,小屁孩,別亂碰!」
眼前,那所謂赫然長逝的蔣昕可正坐在棺材裡面,一手拍打驅趕著徐泰伸出欲要觸碰花朵的稚嫩雙手,而後朝著徐泰親切貽笑。
「你!你……你為什麼睡在裡面!」徐泰的手懸停在空中,戛然而止,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指著眼前的活死人,嘴裡就像含著一串冰糖葫蘆,雙腿就像篩糠似的不停顫抖。
「因為我死了呀!」蔣昕可生無可戀,聳了聳肩,若無其事的樣子彷彿這次葬禮的主角並不是自己。
「那你!你……為什麼會死呀?」徐泰惶恐不安的看著蔣昕可的裝束,時而恐懼,時而又對她心生憐憫,她本該有大好的青春年華,本不應該躺在這冰冷的木棺之中。
「還不是因為你。」蔣昕可雙眼獃滯,彷徨望著自己已經哭得不成人樣的父母,神情越發凝重。
「我?可我不認識你呀?」
徐泰指著自己,慘白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說話也越發輕巧,眼前的大姐姐雖然是個鬼魂,但是卻讓他有一種很強的親切感。
「我也不認識你啊……可我認識你老爹徐檀呀!」她眯著眼睛,輕巧一笑,但是掩藏不住內心深處的憂傷。
「我爹……怎麼了?」
徐泰的心裡就像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怎麼一會兒扯上蔣門的蔣夢琪,一會兒又扯上了自己父親徐檀了呢?
「行了,說破了我會徹底魂飛魄散的。」她哀哀一聲嘆息,重有躺回了棺材里。
「……」
忽然!她直挺挺起身,把放鬆警惕的徐泰好生嚇了一跳!
「念悼詞多無聊啊,你帶牌了嗎?」
「牌?」
「就是撲克,撲克,你懂嗎?」她手指比劃著紙牌正正方方的模樣。
徐泰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擠著一對大小眼,嘟起嘴巴好奇問道:「姐?拜託?我是來參加你的葬禮誒?麻煩您這位主人公能不能嚴肅點?哪有誰參加葬禮還會和死者打起撲克牌來的?」
「我……我這不是無聊嘛……」蔣昕可待在棺材里坐躺不安,一會兒擺弄身旁的花朵,一會又拍拍身旁的棺材板,真實演繹了什麼叫棺材板蓋不住。
「姐,你能不能嚴肅點,參加您的葬禮呢……」徐泰為她捏了一把汗,頭頂就像是飛過一群烏鴉,實屬無語。能把生死看得這麼透徹的,除了莊子,也只有蔣昕可了。
「誒?沒牌,那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什麼呀?」徐泰突然來了好奇心,卻又打起十二分警惕不敢靠近。
蔣夢琪嘴中發出一聲嫌棄的「嘖」,招招手示意著徐泰湊近點,嫌棄道:「生為靈根生,你咋還這麼膽小呢?連我都怕?」后擱在棺材上牽著徐泰的小手問道:「看過恐怖片嗎?」
「看過。」
「看過現場表演的恐怖片嗎?」
「沒……」
「瞧!」
蔣昕可指著掛在牆上的那張自己的遺像,切切偷笑。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倒是把徐泰嚇了一跳,本來還堅信世界上沒有鬼,可他現在不相信也得信了。在模模糊糊之間竟發現那張照片上蔣昕可的嘴扭成了O字型,五官扭曲,清白照片讓她和死人沒什麼兩樣。也是,她本來就是一個死人。蔣昕可發出的聲音還算是一個小女生的笑聲,那聲音表面上聽起來是多麼的歡樂,可徐泰卻聽出來,這高八度的笑聲更像是叫聲,包含了憎恨,一張亦悲亦喜的臉恨不得整個都從照片里爬出來,她貌似看見了徐泰,拍著手很開心的說:「你竟然能看得見我,呵呵,禍亂孽子,罪該當誅,我當不了掌教,你也別想!」
「大姐!你變臉要不要這麼快!」徐泰久久無法平息自己,兩腳哆里哆嗦屈腿幾乎站不穩,就像狂風中瘦弱的枯枝敗葉。
「哥?你膽子要不要這麼小?」
「我*****!」徐泰忍不住一頓口吐芬芳,整個人都麻木了,他不知道他接下來該幹什麼,幸好他還拉著母親的手,就在此時此刻,他多麼需要這雙手,雖說這雙手並不能阻擋一切,但是它可以給徐泰一絲安慰。「我告訴我媽去!」
「你告!反正沒人會信你嘍!」
蔣昕可調皮吐出舌頭,裝作鬼臉調侃徐泰的膽小懦弱。
徐泰明明知道沒人會信他,但他還是要試一把,他搖著母親的胳膊:「媽!蔣昕可沒死,她還活著,她在對我笑呢。」
母親雖然也對這次葬禮深感懷疑,他更知道徐泰生有慧眼自然不會說什麼謊話,可這葬禮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和陷阱,她不希望徐泰捲入這場城府浩劫之中,怕會招那些圖謀不軌的小人算計,冷冷一笑,敲了敲他的腦門兒,示以警告,「不要亂說!」
徐泰見到連母親也不信他,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生氣,賭氣地撒開母親的手。
「哈哈哈哈哈,我就說吧!沒人會相信你的。」
蔣昕可趴在棺材邊上看著徐泰的好戲,用手指捲動自己的頭髮,挑起媚眼,嘴角上揚體現出勝利者的姿態,又搖搖頭裝作是在可憐他的樣子。
「糟了!被人發現了……」
遠望著遠處門外的一個奇怪的老頭,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沉重,催促著徐泰趕緊離開這裡。
「離開?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快走!」蔣昕可一個勁推動著徐泰的後背,可始終出不了棺材,更推不遠他。
徐泰腦子裡冒出一串的問號,痴痴傻站在棺材的不遠處撓著頭好奇望著蔣昕可的一舉一動。
「你再不走!我吃了你!」蔣昕可突然變了一個人,冷峻且異常恐怖。她想用自己恐怖的一面趕走徐泰,救他脫離黑暗的陷阱。
等徐泰再看一眼那女孩,半個身子已經爬了出來,披頭散髮得活像電影中的貞子。若有若無的陰風一陣陣刮過肌膚,陰冷地刺痛了徐泰的五臟六腑。徐泰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寸寸向後退,兩腿亂蹬,一直退至後背抵牆,快哭出來的聲音透出無助:「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兩隻手不停地搖著,似乎不願面對這個惡魔。
兩旁的人都驚呆了,有些暗暗譏笑,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說這個小孩有毛病,有些年長的帶著迷信色彩說這個小女孩死的有些怨,上了徐泰的身了。蔣昕可的媽媽和蔣夢琪的爸爸也不知道臉上是什麼表情,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慶幸,兩人靠的十分親近,蔣昕可的母親更是站在一邊緊張地想要大口喘著氣,卻又怕被發現,只能見到她的胸口在不斷起伏。
此時徐泰被全場所有人盯著,可沒有一個人伸出手去幫助他,全場的冷漠在徐泰的童年裡留下不可抹去的一段陰影,他難忘此刻所有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發瘋,一個小丑在耍雜技,甚至有人在旁邊送給了徐泰一聲尖利刻薄的諷刺「看這個傻子!」
謝天謝地,母親從後面奮力推開一切阻擋在前的隔岸觀火的嘲諷者,緊緊抱著徐泰。徐泰面容憔悴,頭髮凌亂,全程胡言亂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四肢又在不停抽動,有點像是羊癲瘋的癥狀……
「你早不跑!等我追上你!我就吃了你!」
此刻徐泰哪有什麼力氣去跑?只是傻坐在地上,徘徊流浪在大堂之內卻找不到出口。
「孽畜……哪裡逃……」
此時大堂之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外面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徐泰顧不及回頭望去,只見著蔣昕可被一道綠色的光芒籠罩著,映照在她鮮紅的裙子上更顯幽黑邪惡,她全身痛苦萬分,就像是受盡里地獄的烈焰,身受千刀萬剮,又被千萬道拳頭大的釘子死死定在里棺材之內,哀嚎,哭喊,可她充其量只是個冤魂,無援無助,無人可知她此刻被封印的痛苦。
只有徐泰看見里眼前的一幕,他使勁回想,回想那洪亮帶些沙啞的聲音,是那個人!那個把徐泰鎖在棺材中的惡人!等他恍惚回過身去,猛然發現,外面空無一人……
蔣昕可四肢抽搐,滿臉痛苦,頓頓責罵著徐泰:「快走!」
徐泰總算聽進了蔣昕可的話,連滾帶爬逃出里眾人包圍的告別廳。
見到徐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蔣昕可總算是鬆了口氣,雖然全身被釘住,眼中充斥著血絲滿是憤恨,用一絲支離破碎的魂魄,朝著天空狂嘯:「徐霍……還有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六門叛徒……我蔣昕可就是死!魂飛魄散!也不會放過你們!」
「那倒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突如其來的黑氣將她牢牢鎖在棺材中,又釋放出千萬條噁心的蟎蠓蟲將她的靈魂裹住,漸漸蠶食……
也許,當你一腳已經踏入屠龍之路,手提寶劍之時,一些無知的人會認為你只是一個神經病,沒人會去搭理你,沒有鮮花,沒有歡呼,只有挑釁,只有背叛。所以,做個小丑吧。面帶微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