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夜宿拍賣行正廳，除了中間的樹形過道以外，其它的內部空間都已經被那一扇扇或高或矮的木質隔牆給隔成了很多個大大小小的區域

這些區域各自所負責寄賣、售賣的東西顯然都是不一樣的，就算是第一次來的人，都能根據那一塊塊懸吊在半空中、十分醒目的指示牌上的內容來區分它們的不同。

指示牌有大有小，大的都是什麼什麼區，比如「藥劑區」、「武器區」、「甲胄區」、「草藥區」、「礦石區」等等，小的則對其起到細分的作用，比如武器區里的小牌子，就寫著「雙手劍」、「單手錘」、「單手斧」之類的。

每一個區域裡邊的人都不算少，而在或擁擠或稀疏的人堆的盡頭，都會有一張橫著將隔區截成不等分的兩截的櫃檯，櫃檯后坐著一排負責鑒定與售賣的專員，專員的背後，則是高至天花的貨櫃與靠櫃擺放的木質梯子。

貨櫃里存放著的貨物琳琅滿目，專員們也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臉上的精明，和那一雙雙彷彿在閃著光的眼睛。

從這些專員的面前走過時，亦步亦趨地跟著菲林的喬維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衣服，裹好了藏在裡邊的幾袋元石。

真是怕他們會突然衝過來逼人買掛。

……

菲林是來參加拍賣會的，兩人同路，倒是有緣分得緊，喬維跟著對方在大廳里七拐八繞，找到了幾乎無人問津的貴賓特區，這裡沒有專員，沒有櫃檯和椅子，只有十來名鐵甲雇傭兵，以及一名手握懷錶、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表現得十分地有禮貌，但奇怪的是這種禮貌只針對於走在前邊的菲林，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彎腰接過了他遞過去的邀請函，一邊細細查看，一邊臉帶笑意地把高語調的問安改成了低語調的提醒，「……您很面生，菲林閣下，如果是第一次來的話，我必須得冒昧地提醒一句，這是第一層的邀請函，也就是說您不能帶僕人進去。」

「僕人？！」他哼笑著瞥了眼臉色突變的喬維，搖了搖頭，「謝謝，你的提醒很及時。」

中年人點頭微笑，笑著躬身將邀請函雙手遞了回去，然後又朝身後的雇傭兵們揮了揮手。

最靠裡邊那兩名高大的鐵甲傭兵收到指示后，朝這邊點點頭，就轉身兩步抬手摁上了牆壁的中部區域。

在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的喬維滿心不解時，他們一齊低吼了一聲，身體繃緊，將咋一眼望去沒什麼特別的青磚牆壁硬生生地推得凹進去了一大片方形的凹陷。

「這是一道石門！」

少見多怪的驚呼致使中年男人臉上浮起了一抹夾帶著諷刺意味的微笑。

來這裡的不一定都是大富大貴之人，有些人進去后，只買一樣極為便宜的宣傳品，以此來規避「不買東西則無法享受免費項目」的規定。

每當夜宿拍賣行受人委託，利用高級場做宣傳時，這種人就扎堆出現了，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令人厭惡的味道是什麼衣著打扮都無法遮掩的。

而此時盯著石門目不轉睛的某喬維不僅毫無貴族氣質，衣著打扮更是普通得緊。

……

青磚牆上的凹陷越來越深，深到了一掌之寬以後，凹陷與平面的交接處變成了可見度極低的縫隙，那兩名絕對是覺醒者的雇傭兵將手伸進了縫隙里，開始合力橫向推動約兩人高、三步寬的石門，石門緩緩左移，露出裡邊隔不遠就亮著一支火把、傾斜向下的甬道，

甬道四面青磚，平底拱頂。

石門在被移動的過程中所發出的輕微的[嘶嘶]聲相對於那兩個覺醒者的喘息聲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承載著這扇石門的機栝、滾輪應該都是由質量十分堅硬耐磨的材質製成的。

但做個這樣的石門除了裝比，還有其它的什麼意義嗎？！

有嗎？沒有吧？！

他看向菲林想要尋求點共鳴，結果人家已經頭也不回地朝著洞開的甬道邁步而入了。

也不知道這甬道是有多長，裡邊的高級場到底有多大，適不適合聊天……

會場大不大說不準，但眼前的甬道應該不長才對，這種東西修起來簡直傷財勞命，所以，如果想要在路上問點什麼的話，還是趕緊跟上去比較好。

「吶，看好了。」

把剛才搞來的邀請函被他從懷裡掏出來遞向了中年人，不出所料的是，人家還是沒有拿出對待菲林時的那種恭敬的態度，中年人左看右看，上瞧下瞧，直至封閉通道的時間將至，才把邀請函給還了回來

拿回邀請函后，喬維就火急火燎地走進了青磚甬道里，甬道是螺旋向下的，而且傾斜度不大，牆壁上還有握把。

設計者大概是擔心甬道里會出現那種客人一不小心摔一跤直接一路滾到底的事件。

順著甬道走了一小段后，邁著從容不迫步調的菲林就重新出現在了前邊，無論怎麼看，這廝都不像是第一次來這裡的樣子。

喬維想讓對方走慢點，但朝前邊招呼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只得繼續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你聽不到有人在喊你？」

「我的名字不叫做『喂喂喂』。」

「卧槽，這就咱兩個人，喊什麼不是喊你。」

………………

連拐了兩個間隔極短的彎道后，出現在前邊的並不是此行的終點站，而是近二十名站立在甬道兩側的鐵甲傭兵，男多女少，一個個站得筆挺，氣勢不凡，這些人在這裡組成了一道關卡，負責收繳所有過往人員的武器，據菲林說這種關卡在前邊還有另外兩道，一道比一道嚴格。

也就是說這條甬道的長度並不止於此，在地底修建一條這樣的通道以及拍賣會場，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肯定讓人難以想象，與之相比，設在第一個入口的那道石門算得上什麼玩意？

身上沒帶武器的菲林順利通過，喬維知道有這麼一道關卡，也沒帶武器，暴風劍交給芙莉妲代管，但還是吃了幾句譏諷

接下來他們又過了兩個摸查得更加嚴厲的關卡。

此後，甬道的傾斜度幾乎趨向於零，不過卻走上十來步就會有一個拐彎，方向感不好的人，拐上幾次就會分不清東南西北。

為避免尷尬，喬維不得不支付了幾枚金幣，和菲林聊了一路

「看來我們到了。」

終結了此次談話的他們抵達了這條漫長甬道的盡頭，剛拐過來，喬維就愣住了。

出現在走道盡頭出口之前的，是六個交疊雙手分站兩邊，衣著同樣裝扮、留著同長度頭髮、差不多同樣身高的侍女，她們都帶著遮住上半邊臉的魅影面具，身上是一件十分修身卻不帶束腰的超短連衣裙，領口很大，綳得緊緊的下擺幾乎什麼都沒包住

下面是網襪，腳腕以下塞進棕色的高跟皮靴里

牛逼啊，這才幾天，縫衣針就把他的大作普及到這種地方了嗎？！

可惜這些侍女的長相喬維不敢苟同，他看在眼裡只覺得有些辣眼睛

此時此刻，右手邊中間那個侍女身上正掛著一個衣著華麗、髮際線上移嚴重的男人，她似乎很難受，卻仍舊在勉力地維持著和同伴一樣的站姿不敢亂動。

看到有人來了，六個侍女紛紛躬身行禮。

而將自己的頭臉埋入獵物頸項之間的中年男人也因此而被驚動了，他猛然抬頭，那滿是淫邪與老人斑的臉上擠進了些許的不悅，以及深深的意外。

來高級場的人向來是趕早不趕晚，畢竟來得越早，能享受到的服務就越多，而踩著點來的人多半就是傻逼中的戰鬥雞

雙方僅對視了一眼，中年男人就將自己臉上的種種負面情緒都收拾了個乾淨，然後又朝兩位面生的買主露了個充滿了善意的微笑，他笑著點了點頭，笑著掏出了一把閃著刺目光芒的金幣。

統統塞進那個侍女的領口

至此，中年男人才終於是鬆開了衣衫凌亂的獵物，然後轉身走了幾步，進入了那個銜接甬道的大房間

房間里設有鋪了白色桌布的長桌，桌上擺著各種供人自取的食物，不過從這個角度卻看不到裡邊有其他的人，中年男人進去后，也立即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場面一下子就安靜了，那個侍女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的衣物，很有些手足無措與拖延時間的味道，彷彿不知道是該當著身前的這兩名，仍舊站立原地的買主的面將衣物里的金幣取出來，還是任由它們待在那種位置接受對方赤裸裸的審視。

菲林搖搖頭，走了進去，喬維跟著他越過了那六名穿著新奇的女人，進入了她們身後的大房間。

這個房間比想象中還要大，擺滿食物的長桌也比想象中長多了，卻沒有一張椅子，左右牆壁上兩排火把的焰尖正在同頻擺動，搖曳的火光將桌面上那一把把的銀制餐具與油光四溢的食物照成了漫天星辰。

火把基座之下，是四條開於兩側牆壁，不知通往何處的甬道，這個地方……顯然也是出乎預料的大。

每個甬道口前邊都站著四名鐵甲傭兵，雖然與安檢關卡的那些守衛相比，他們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更加凌冽，但態度卻要好得多。

帶著他們恭敬的注視，喬維跟著菲林左拐進入了左手第一條甬道，走了一大段，再從甬道里出來時，呈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個類似於雙層劇院的空間。

它略高的穹頂給剛從甬道里鑽出來的人一種眼前豁然開朗的感覺，儘管客觀來說，這地方其實不太大。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宿高級拍賣場了，入口位於與第二層等高的過道上，他們剛進來，就有三道原本是靜立於入口內側的人影迎上來

她們同樣留著或卷或直的長發，帶著魅影面具，不過新異的衣著卻與之前那幾個侍女所穿的略有不同，腰上也多了一個小圓牌，牌上的數字應該是編號。

菲林熟門熟路地將自己的邀請函遞給了腰牌上寫著93的侍女，「這三維是相應卡座的特服侍女，她們負責解決在拍賣會開始至結束的期間，買主的一切問題。」

「離你最近的這個一身黑的92號，身上穿著的叫做抹胸包臀裙和長筒襪，93號和另外一個71號則是超短低腰皮褲，上半身跟外邊那幾個女人穿的其實是一樣的，只不過是把下擺扯到後背，然後綁了個蝴蝶結而已。」

被人搶了說辭的三個侍女發出了打雷般聲，其中93號笑著將邀請函還給了菲林，整個人也順勢貼上了對方，「您是行家呢！」

話剛說完，她就被對方輕輕地推開了，此後臉上雖然笑容不減，舉止卻立即就換了個味道。

或許是得得益於此處昏暗的光照度，那乍然浮現的絲絲矜持與端莊並未給人一星半點的生硬之感。

菲林對其露了個微笑，雙手像是要下意識地往身上拍一拍，但剛舉起又不動聲色地垂了下去，繼續向喬維賣弄，「她們脖子上能讓人聯想到馬籠頭的皮質項圈據說就是出自馬夫之手，吊在身前的那小半截的銀鏈就是為了滿足某些人的某種特殊癖好而存在的。」

喬維捂臉，辣眼睛

別著71號腰牌的特服侍女笑嘻嘻地插嘴道：「這些衣服在我們這都有賣的，不過這種衣服很挑人哦，身材不好的人穿了反而會適得其反呢，您最好把人也一起買走！」

兩相比較之下，同樣湊得挺近，卻一直只是掩嘴輕笑的92號則要顯得矜持得多，在此期間，拍賣場入口處的大門被從外邊跟過來的兩名鐵甲傭兵關閉了，高級場正式封場

喬維揮退特扶侍女，跟著菲林朝座位區走去

通常第二層寥寥可數的幾個半封閉、朝向展示區的包間都是留給最尊貴的賓客的，入口往前則是一道筆直向下的階梯，就如尋常的劇院那般，階梯的傾斜度是和底層的地面一樣的，這是為了保證前排不會遮擋住後排的視線。

而設立其上的，是一排排半封閉結構、朝向展示區的卡座，卡座的大小肯定是不能與上層的包間相提並論的，它們一排略矮過一排，一直延伸至地勢最低的展示區前邊三四步遠的地方。

回蕩於此處的低吟淺唱以及細碎的說話聲就是從這些卡座里傳出來的，從階梯上走下來的喬維只要略微低頭回望，就能看到下方某些卡座裡面糾纏在一起的四條小腿，又或者半趴著，一手撐地一手捂嘴的特服侍女，裡面正在做什麼簡直窺一斑而知全豹。

辣眼睛……

看來「……負責解決在拍賣會開始至結束的期間，買主所提出的一切問題……」這話的含義並不如想象之中的那般淺顯。

當然，就算視角變大到了一定的程度，限於可見度不足的原因，外邊的人還是無法完全看清裡邊的具體情況的。

拍賣場里的可見度逐層遞減，越高的地方越暗，最低的半圓形展示區最亮，展示區靠牆設立，作為背景的牆壁上開了甬道，裡邊應該就是幕後，就比例來說，它比普通劇院的舞台還要大。

此時此刻，正好有好幾個人忙碌其上，其中一個穿著紅色修身服飾、梳著大背頭的男人最為顯眼，他正用引人發笑的語言指揮著其他的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人將齊胸高的拍賣桌從甬道里搬到展示區的右側邊緣。

喬維的位置是92號卡座，硬著頭皮跟來的92號特服侍女不敢再作妖，只敢在旁幫著介紹情況

黑衣服的是這裡的協助員，紅衣服的那個正在講暖場笑話的，則是此次拍賣會的拍賣師兼職主持人，叫做古德溫，原先是一名酒保，能說會道，也是因此才被人挖掘來這裡的，至今仍然常去酒館玩，自由得讓人羨慕。

主持人一個接著一個的暖場笑話會一直持續到介紹規則的前十分鐘才結束，92號對此做出的解釋意有所指——讓貴賓們漸入佳境。

有特服侍女帶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兩個設在下層中排靠邊的卡座，這其實就是個安裝在階梯之上的長方形小格子，坐的地方是一截鋪了填絨皮墊的階梯，階梯之下還有一個同樣的，供特服侍女使用的軟墊。

人高腳長的喬維彎腰坐到階梯上之後，哪怕撇開腿，頂到兩邊隔板的膝蓋也幾乎已經凸到了卡座前邊的公用過道上。

不過坐下來其實還是蠻舒服的，墊子軟硬適中，而且格子裡邊的高度與寬度完全不會影響到某種交流的進行，無論是用什麼姿勢，這可不是什麼腦補與猜測，從公用過道上走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了無數活色生香的鮮活例子。

特服侍女們有男有女，也可以解決買主的特殊問題

92號硬著頭皮跟進來，但沒敢靠太近

尷尬沒持續多久，周圍各種奇怪的聲響很快就淹沒在了主持人猛然提高了聲調的開場白之中。

那個交疊雙手，在展示區之內站得筆直的紅衣男人先是用詼諧的語言介紹了自己，然後朗聲和各位賓客問了好，接著開始宣讀規則以及此次拍賣所涉及到的物品，俏皮話連連，卻在第一層靠前的卡座里引發了一大片的噓聲。

夾在噓聲里的是一聲聲的質問，質問聲雖多，但內容卻如出一轍——為什麼上一次說好的東西這一次竟然沒有？

面對質問，古德溫忙向場下連連鞠了好幾個躬，然後才臉帶無奈地將解釋夾進了歉意里，「……北境淪陷，我也沒辦法啊……」

鬧了好一陣，主持人才借著新裝扮的強大吸引力轉移了買主們的注意力，成功將話題拉回了正軌，「……咳，為了讓各位尊貴的先生與女士們近距離的感受它們的魅力，我們才特意臨時做出了讓特服侍女都換上新裝扮的決定，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作為回應的則是一聲大過一聲的你情我愛。

站在展示區上，應該是能看到這些卡座里的一幕幕春光的，但古德溫彷彿沒受到什麼影響似的，依舊條理清晰地對新裝扮做了一番簡潔，卻十分細緻的介紹，甚至細緻到了單手解開「弔帶式對稱半球形遮衣」的小技巧

雖然古德溫沒有直說這些衣物都是從哪裡來的，又出自何人之手，但其實根據用料就能大概猜到縫衣針商會身上去

價格也沒有明說，古德溫只是推說「售價問特服侍女就可以，今天過後，拍賣行二樓的中級區就有賣。

照這受歡迎的程度，恩緹雅估計嘴都笑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