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隨(下)
1.
還沒等崔小姐說出口,一陣狂風襲來瞬間天上烏雲散去,崔小姐的身影,也消散在安道佑的面前。回到家中后,安道佑急忙把跟崔姑娘的對話告訴了父母。
鎮國公在朝中德高望重,所以朝中有重案,要案之時都會領旨旁聽,所以這多年以來對刑名之事也是了如指掌。「聽佑兒你這麼一說,看來那人能夠知道這元大人擁有的貼身玉佩,還能夠了解元大人的過去,一定是與這元大人十分親密之人,而據我所知,這元大人平時都是獨來獨往並無往來過密之人。」「老爺,夫人,公子請喝茶。」三人看著送茶進來的小丫鬟,安道佑說道:「既然不是朝中之人,那平時對元大人隨身之物最為了解的就只剩下身邊服侍的人,此外崔小姐說她走的那日覺得院中異常安靜,也要派人前往崔小姐的家鄉,詢問其家人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包括地方衙門的結案文書都要調取查證,可現在元大人去世這麼久,不知還能不能找到。」
安大人看著眼前的兒子,一臉的欣慰。之所以他們安家要捲入此事,除了確實替那元大人還有崔姑娘所打動之外,更多的是想通過此事,讓兒子看清這朝堂的紛擾複雜,老來得子,自己陪伴兒子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將來自己去世之後,佑兒能不能一人撐起整個安家還是未知之事,尤其自小寵愛,對於朝堂的黑暗紛爭可謂是一竅不通,恰巧此事兒子自身想要替那二人昭雪平冤,也就順水推舟不斷引導兒子自己偵破此案,能孤身一人能把案件推進到這一步也實屬不易。「佑兒,你能推演到這一步,確實超出了為父的預期,確實要到崔小姐的家鄉去一趟,不過不能大張旗鼓,要明察暗訪,畢竟如果直接公門差人直接上門,又是詢問的女兒半夜出走結果客死異鄉之事,往往都是三緘其口,所以這事要派可靠之人從住處附近,慢慢察訪,其次公文的結案文書倒是不必再去調閱,除了會打草驚蛇之外,這有關人命的文書案卷都要上交刑部進行審批,元大人之事當時又鬧的沸沸揚揚,所以案卷之上一定不會漏出馬腳,至於元大人去世這麼久,其實正是可利用的地方,事情這麼久沒有事發,那犯案之人想必早已鬆懈,世間沒有天衣無縫的手法,只要犯人放鬆警惕,我們就有機會。為父會派可靠之人,前往那崔小姐的家鄉進行察訪,而你娘這幾天就幫我應付那些上門拜訪之人,對外就說我這幾天舊疾複發,身子不爽,閉門謝客。佑兒為父要帶你去個地方。」
2.
牙市之上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不論是市面上稀缺的藥材,還是海外的崑崙奴,甚至只要有錢皇宮裡的物品都可以弄到,不過今天安大人帶兒子來卻不是為了那些能用金錢買到的東西,父子二人易容改變,朝著牙市的深處走去,安道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對一切充滿了好奇,不過平時威風凜凜的鎮國公卻一反常態,變得小心翼翼,在進入牙市之前就告訴安道佑,進入以後不要到處亂看,也不要隨便說話,裡面甚至有鎮國府都不能輕易得罪的勢力存在。兩人在人群之中穿梭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一個山洞面前,只見鎮國公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造型古樸的鈴鐺,朝山洞之中搖了三下,停頓之後又搖了三次,不一會山洞之中就有一條小船緩緩劃出,划船之人把自己籠罩在一件黑色的破舊長袍之下,「要進去地下冥市每人一百兩船費。」那人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給過船錢以後,兩人坐在船上往洞中劃去,
山洞從外面看著不大,裡面卻別有洞天,安道佑看著整個的範圍甚至不比京城小,不過洞中昏暗無比,一排排房子坐落於暗河兩岸,有的房中一片漆黑,有的透過破舊的窗戶散發出昏暗的燈光,二人在船上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聽到划船之人停在一棟屋前,說道:「到了,請兩位客人下船吧。」
眼前的房子同樣也是用破舊的木板搭成,在門口用紅色的顏料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看不懂的字,房中很靜,黃豆大小的燈光在屋中閃動,透過漏縫的窗戶隱約可以看到屋裡有成排的柜子,安大人推門進屋,發現屋裡空間並不小,而且似乎不止一個人,安道佑小心的跟在父親身邊。屋子裡面安靜詭異的氛圍,讓他無比難受。
他從小的生活就是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去思考去努力,一睜眼所有的事情都會被安排好,自己的一切願望都可以得到滿足,甚至當安道佑偶爾聽到家中的僕人在那裡歌頌和美化那些苦難時,他都忍不住發笑,因為父親有次上朝回來,手中拿著要印發全國州府的文案,安道佑好奇問了一句上面有什麼,父親說道還不是那老一套,讓各地的學堂不斷強化歌頌苦難,畢竟不這樣去從小反覆的告訴他們,將來萬一他們起義鬧事可是麻煩的很,所以一定要從小告訴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所有的苦難都是值得歌頌的,所以佑兒你要牢牢的記住,如果有人告訴你如果沒有那些苦難就沒有你的今天,當你聽到這句話時,那麼說這句話的人,幾乎可以確定,他要開始害你了。
那時候的安道佑還小,沒能體會父親這段話的意思,這幾天現實告訴他,原來很多事如果自己不是鎮國公的兒子,可能真的沒有這麼輕鬆,原本以為到處陽光明媚的京城,誰能想到還有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正當安道佑還在發獃愣神的功夫,一旁的父親卻打破了屋裡的沉默,「乙辛白虎前來拜會,調取三年前御史大夫安和真死後,他家僕人的去向。這是你們想要的東西。」說完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捲軸扔了過去,黑暗中一隻手牢牢的接住捲軸,緩緩打開,安道佑不懂對面的人如何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看清捲軸上的字,對面那人只是掃了一眼,就慢慢捲起:「客人稍後,消息馬上就來。」話音剛落,就有一人拿著一個木盒來到安大人面前,安大人拿過木盒顛了顛,輕輕拉了安道佑一把,兩人朝門外走去。
3.
回答家中,兩人換下衣服后,安道佑迫不及待的問他父親,剛才去的到底是什麼地方,父親跟他們交換的又是什麼東西。鎮國公換好衣服,泡好一壺茶,示意安道佑不要著急,讓他坐在一旁。這才緩緩說道:「佑兒,有黑就會有白,有光明就會有黑暗,這是千百年來不變的道理,所以既有普通百姓生活交易的集市,同樣也就有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冥市,冥市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是銷贓或者是高價買賣市場上的一些稀缺之物,可在冥市的深處還有一個地方,被稱之為鬼市,哪裡就不再局限於物品的買賣,在那裡消息也是商品的一種,那裡有專門的一個幫派,人們稱之為魅,京城當中只要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關於他們的消息魅全都有,就比如皇上今天早上吃了哪幾樣早點,對於你我來說可能是無關緊要的消息,可是在鬼市之上,就會有人憑藉這個消息賣到千金之上,至於更重要的一些消息就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了,需要同等價值的消息進行交換,所以平時我們在路邊看到的哪怕是一個乞丐都不可以掉以輕心,因為你不知道他到底屬於哪方勢力,所以為父經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是這個道理,因為你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天天的盯著你,尤其像我們鎮國府,這樣位高權重的地方,每天盯著我們的眼睛更是數不勝數,不過佑兒你大可放心,府中的人,都是跟隨為父身經百戰的人,有的更是家生奴才,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說罷,把手中的捲軸緩緩打開。「元和真當朝御史大夫,無有家眷在京中,在京中西門處租有小院一所,院內住有元和真和其僕人,錢二,男,年齡三十上下,據說家鄉被洪水淹沒家中只剩一人,前往京城討生活,途中飢餓暈倒路邊,被進京赴任的元和真所救,自願伺候元和真的生活起居,在元和真死後,錢二留在京城,萬永當鋪當差,不出半年成為萬永當鋪掌柜,目前名下兩套房產。」看完捲軸上所寫,安大人問兒子「看完這些,看出了什麼。」安道佑沉吟一會說道,「看來這安大人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不自知,一個逃難而來的難民,怎麼能夠在元大人死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就當上京城裡面數一數二的當鋪的掌柜的,而且能夠擁有兩套房產,不過這幕後之人,如此大張旗鼓的安排這個錢二,就不怕那有心之人順藤摸瓜,找到那幕後之人嗎,還是說這錢二也不過是幕後之人推出來的一個替死鬼。父親不知你怎麼看。」「佑兒,有時候我們需要多思考,因為很多事情往往比我們看到的更加的複雜,而有時候很多事情卻往往就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按照一般人的思維,如果這個錢二真的和元和真的死有關,事後不是應該殺人滅口,最起碼也要給他一筆錢,讓他遠走他鄉,從此以後不再出現,怎麼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萬永當鋪那,佑兒你肯定是這麼想的對吧。」看著兒子認同的點了頭,安大人繼續說道:「在查案時,為父也見過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刑名當中有一句話,那就是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答案不論多麼的匪夷所思,那都會是正確答案。所以,只要著手調查這個錢二和這個萬永當鋪說不定就能查到這幕後黑手,據我所知這萬永當鋪有幾個互動,一個是戶部侍郎裴千永,一位是晉州商人林萬丈還有一位就是九門提督木壽司,這三個人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這九門提督木壽司,這木大人的父親,早年是這慎親王府上的家奴,而且當時元大人被打是發生在京城之中,京城中的治安隸屬於九門提督,所以此時發生以後,這木壽司也是受到我等回來了。」書房外想起了一個聲音,「進來吧。」安大人像是早就料到一樣。「啟稟老爺,奉老爺密令前往調查崔小姐的相關事宜,小的們在崔小姐住處附近明察暗訪,據當地村民所說,崔小姐出事的幾天前確實有幾個陌生人在附近徘徊,因為時間久遠大多不記得那幾個人的相貌,好在附近有個學堂,當中的一位先生號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根據他的描述把那幾日的陌生人的樣子畫了出來,根據調查是九門提督手下甲字營的幾位百夫長喬裝改扮,其分別是金標,木宥,郝大軍幾人。那位先生及附近村民的證詞也全部簽字畫押。」
「啟稟老爺,我等在崔小姐事發地附近仔細搜尋,於泥土之內發現九門提督戍衛營鎧甲甲片一枚。」
「啟稟老爺,萬永當鋪掌柜錢二已控制,並且對偷盜元大人的玉佩和元大人平時在書房因為思念崔姑娘而寫的詩暗中給木壽司的事情供認不諱。」
「啟稟老爺,現已把相關證據全部呈給了皇上,皇上看后氣憤不已,特讓有司衙門,從重從嚴處理。特另派大理寺出具文書,告令天下,給元大人平反,並追封崔姑娘三品誥命,圓了二人活著時不能在一起的姻緣。」
這些人接連不斷的分批進來稟報,原本以為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解決的問題,好像剎時間塵埃落定。「父親,這是怎麼回事」安道佑一臉不解的問道,難道安家這麼大張旗鼓,不怕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嗎?
「佑兒,其實一開始這件事情就不麻煩,要不是為了讓你更多的見識到這人心的複雜和勾心鬥角,原本只需要為父的一句話,這個案件就可以水落石出。但是現在局勢確實複雜,不過也只不過讓為父覺得有些麻煩而已,沒有到解決不了的地步。不過要不我們安府,這個案件換作其他人也無人敢碰,你看看這幾個親王和牽扯到的幾個官員的名字,誰願意去多管這個閑事,好在現在整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欽天監說這幾日有雨,你準備一下,前去超度崔姑娘吧。」
「是,多謝父親。」安道佑從書房走出來時,還覺得有著不敢相信,一個用生命來證明自己所愛之人的清白,一個每天承受極大痛苦的兩人,到頭來就有可能因為權貴的一句話就可以不見天日,也有可能因為一句話就沉冤昭雪,這便是朝堂嗎……那有些人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在一些人眼中就如同大山,自己從小所相信的公平正義,安道佑那長久以來堅持的似乎有所動搖。
4.
細雨綿綿,整個山上都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氣,偶爾有幾聲鳥叫,穿破這薄霧,讓整個山林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幽靜,安道佑一人從山腳慢慢的走去,雖然這幾日自己因為接觸到了朝堂的紛爭複雜,而有所煩惱。但是一想到崔姑娘能夠因此脫離苦海,當下心情又愉悅了不少。「多謝恩公助小女子脫離了苦海,兇手已經伏法,這幾日陰司來文,再過幾日我也要去轉世投胎了。」崔姑娘,深施一禮。「姑娘不必多禮,只是這幾次見面,姑娘都以傘遮面,在下每次也帶著面具,說起來從未見過對方真容,未免有些遺憾。」說罷安道佑取下臉上的面具。
「在下在家鄉之時,就聽說過京城安家的小公子有著天人之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說著便把一隻擋在面前的油紙傘的緩緩放下,出現在安道佑面前的是小眼睛,扁鼻子,厚嘴唇,粗眉毛,滿臉的雀斑彙集在那胖胖的臉上。「想必在公子心中,能讓元大人拼著犧牲生命也要維護的女子,應該是花容月貌的樣子吧,其時容貌天註定,父母給的。小女子小時候因為容貌醜陋所以性格孤僻,從不出門,每天就是在屋裡埋頭苦讀,誰知多年讀下來,學問竟不輸那些男子。後來無意間元公子住到隔壁,聽到元公子吟誦詩詞,其中有一個子應該讀古音而不是讀官話,自己一時沒有忍住,出言提醒。元公子也是豁達之人,並不因為在下是女子就有所輕視,反而虛心請教。這一來二去之間,我也被元公子的才華折服。只是每天都是隔牆相談,再下也不敢奢望能跟元公子在一起,只是有人能跟我說幾句話,我就無比的開心了。
畢竟從小聽到了太多人的取笑之聲,那種讓人平等對待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後來元公子準備上京趕考,臨走之前對我說道此生非我不娶,我當時心中感動異常,但還是拒絕了,因為我不想看到我愛的元公子在看到我真實容貌失望的那一刻。但是元公子卻說早就見過我,說當時崔小姐於桃花紛飛之際,於閣樓之上讀自己寫的詩詞,那時我就對小姐一見傾心。容貌天生無法改變,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小姐等在下高中之後,必定會來迎娶小姐。」
5.
東東和阿言不懂老闆為什麼讓這麼一個女子來到店裡,又不像有蘇姐姐那樣漂亮,幹嘛要讓她進來。
那女子怯生生不安的坐下:「那個,先生。不這個沒錢喝茶的。」「沒關係,我與姑娘有緣,而且一會不僅有人把姑娘的產品都買下來,說不定順便還會把茶錢給付了。」
「老闆,剛才你打電話說,這裡有我需要的產品嗎?」從門口進來一男子,一眼就看到推銷產品的女子,兩人四目相對。
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
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麹塵花。夜后邀陪明月,
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后豈堪誇。
「老闆,他們為什麼還能相遇啊?」
「唉……地府的人情不好還啊。唉,你們兩個還沒付茶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