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中)
1.
「青田縣知縣嚴子君率全縣上下恭迎欽差大人,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恭請聖安!」嚴大人率領全縣上下等了一上午,終於等到欽差的儀仗。
隊伍中的轎子緩緩傳出一個聲音,「聖恭安,嚴大人我等為何而來就不必多說了,讓你手下的人領他們前去休息,我們就去辦正事吧。」
嚴大人沒想法,這欽差如此重視此事,一來還沒等休息,就要前往山中,這在他心裡更加確定了師爺所說的這山中一定有什麼天材地寶。
欽差讓其餘人都在驛站休息,只帶了七個身穿藍色道袍的道士在身邊,就讓嚴大人孤身一人在前面帶路。不過不論是欽差還是那七個道士,都帶著斗笠,斗笠上又罩著一層厚厚的黑色面紗,讓人看不清相貌。但是雖然看不清相貌,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沒有修道之人的正氣凜然,而是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行走在山林當中,深山幽靈,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形成一道道光柱投射在眾人身上,莫名的多了一絲詭異之感。路程過了一半,那欽差第一次開口對嚴大人說話,「嚴大人好運氣啊,這全國上下這麼多郡、州、府、道、縣、鄉都沒找到的人,在你這小小的青田縣找到了,嚴大人真是有福之人啊。」伴隨著腳下落葉的沙沙聲,欽差的語氣當中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揚。
「下官這都是托聖上的洪福,下官冒昧的問一句,不知道朝廷許諾的連勝三級,和賞金什麼時候能夠兌現,下官當然不是不相信朝堂,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嚴大人一臉諂媚的笑著說道。一邊走路,一邊低頭哈腰,盡然還能做到速度不落下。
「哼,嚴大人不要著急,一會到了以後,嚴大人七天之內就會收到吏部的調任,到了京城以後賞金自然給你準備好。」那欽差冷哼一聲,似乎很是看不上這嚴大人貪權愛財的模樣,其餘眾人也看不上這種貨色,一路上也不再跟他說話。
「大人,前面就是了。」大約又走了半個時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水聲轟鳴的瀑布,瀑布兩側各種鮮花爭艷,瀑布濺起來的水汽形成一道道彩虹光暈,流光溢彩間,美不勝收。欽差和那七個身穿道服的人,雖然帶著面具,但是嚴大人不知為何,覺得他們看到此地時,都激動不已。身形微微顫抖。帶動著頭上的斗笠都在晃動。
「好了,嚴大人你就早點回去吧,記住不要偷看,否則犯的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今日之事,也不要對他人提起,你退下吧。」那欽差說道。說完揮了揮手,就像趕走眼前的一隻蒼蠅。
「是,是是。欽差大人,下官這就告退,這就告退,絕對不敢偷看,絕對不敢偷看。」嚴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去。在其他人眼中,他這個樣子是恨不得趕快跑回去,去京城加官晉爵。
欽差和那群人站在原地,半晌覺得嚴大人已經走遠了,欽差說道:「你們幾個人去這附近搜查一下,看看那個蠢知縣走遠了沒有,還有認真搜查一下,還有沒有其他人。」
「是!」那七人接到命令后,身形一動,朝四面八方散開,一柱香後幾人回來:「啟稟國師,這附近沒人。」確定附近沒人後,那七個人的稱呼也從欽差改成了國師。
這為首的一人,正是當今的國師,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醫卜星相無一不通,古今之事,無一不曉。從當今皇上
「國師,怎麼不解決了那個蠢知縣,雖然他看起來什麼事都不知道,
只想著升官發財,可萬一。」其中一位說道。
「你們懂什麼,先不說他是朝廷命官,就一樣,若是見一個殺一個,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找到畫冊上的人就會死於非命,這以後誰還敢為朝廷效力,眼光要放的長遠。
我看整個地勢的風水,以及四周遺留下來的氣息來看,太歲一族應該就是在這附近,你們七人,先在這附近布下結界,然後一點一點縮小範圍,這次他們插翅難逃。
只要這次太歲一族一露面,由我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們就在附近放散靈香,這散靈香舉全國之力才做成這一支,太歲一族只要一聞,會有半柱香的時間,不能動彈。我看他們怎麼自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不遠處嚴大人和師爺,正在暗中的盯著他們。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對話都在二人的掌握之中。
兩個普通人怎麼就能躲過幾位玄門高手的搜查,有些事情就像俗語說的,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修士一脈其實最怕的就是污穢之物,二人熟知路線,讓師爺裝著污穢之物在附近提前進行躲藏,等到嚴大人離開時,到師爺躲藏之地同樣塗上。
這幾個道士若是像普通人一樣,一寸一寸的土地進行查找,二人肯定無處藏身。可他們太過自負,用神識進行探查,自然查不出來。
說是塗滿身上,其時就是在額頭,以及雙肩用毛筆沾取一些,遮住三光而已,好在瀑布邊水聲轟鳴,只要二人沒有太大動靜,一時半會也不會發現。
這也是國師一行人最終失敗的原因之一,就是那來自上位者的驕傲。修道之人為什麼要在山林中進行修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長久在紅塵中廝混,那些信徒的追捧,官員的跪拜,上位者的倚重都會讓你喪失原來修道的本心。
所以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知縣,竟然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搞鬼,畢竟在朝中,連那些一品大員見到他們都畢恭畢敬,一個知縣?怕是京城邊上永定河裡的王八官職都比他大些。
2.
「長老,山谷外面有幾個道士在那裡布置結界,應該是追著青青留下的痕迹找過來的。」說話的是太歲一族現任的族長,內丹為黑丹的太晟,雖然已有上千歲但還是二十歲少年的模樣。
眼前的長老,外表是個中年男子。是目前這太歲一族中唯一內丹為青丹的長老太澤。「唉……該來的總是逃不掉,為了捉我們一族,不論是照身帖,還是連坐制度都是為了讓我們無所遁形罷了,我們雖然不能像其他妖族那樣修習法術,殊不知在歲月長河當中,最厲害的法術就是這長生積累下來的無數經驗。
根據外面的人數,他們布下的結界應該是玄門的北斗星極結界,此結界要由八人完成,七人為北斗七星之勢,一人為北極星統領整個結界。此結界威力最大的時候,是在夜晚藉助星辰之力,現在還是白天,他們應該不會輕易動手。」太澤長老說道。
這北斗星極結界是五百年前摘星閣海字輩的弟子最常用的結界之一,其優勢是能夠藉助星辰之力對術法進行加持。但再厲害的結界陣法也總有薄弱之處,別人或許研究不透,可對於擁有漫長歲月的太歲一族,在日常研究破解各種陣法就是他們的任務之一,畢竟多了解一種就多一份生存的希望。
「太陽落下到星斗還沒有出現的那一刻,是這個結界力量最弱的時候,不確定他們在山的外圍還有沒有埋伏,但是哪怕有一絲希望,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要為後輩去爭取。」太澤說道。
妖族的很多族群,在遇到危險時都是捨棄族群中那些老弱的個體,更好的為族群的發展做延續。可太歲一族,卻是族內的強者保護大家撤退。
族長和長老讓大家前去準備,打算在日落星未出的時候,突破結界。
屋內只剩兩人,長老說道:「你做族長也有百年了,可曾領悟為何要保護他們嗎」不需說那些虛言,真心話即可。
原本以為族長會說出,因為我們有奉獻,愛心之類的的豪言壯語。誰知族長緩緩說道。
「今日不知與敵人一戰,結果如何,既然長老說有話直說,那太晟就暢所欲言,若有不對還請長老指正,之前並不了解,只覺得是族長的責任和可隨著歲月的變遷,這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那就是長生並不像這凡人所想象的那麼美好,我剛化為人形的前一百年,那時山河大地都走遍,看那花開花落,山川美景。結交那凡人之中的高雅之士,日子過的無比瀟洒,可在人間看到了自己的好友摯愛一個個老去,一個個死亡。
尤其是看著老邁的她,在我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和一人獨活的愧疚,深深的纏繞著自己。從明眸皓齒到白髮蒼蒼不過就間隔了幾十年,有人說,人的一生很短,所以想在有限的時間裡,不斷去接觸認識更多的人,而妖的一生很長,會花費很長很長時間來懷念一個人。他們不會輕易動情,可是一旦動情.妖可能付出的要更多。
那些曾經一起走過的風景,看過的日出日落,山川美景,讓你沒有勇氣再獨自一人去欣賞。從那以後,四周一切便都是回憶,一旦陷入,就如同陷入深海,遺憾與思念像水一般把你環繞,讓你沒有一刻的喘息。如同在不斷下落的過程中。
後來當我發現,我的情緒的變得敏感,不願意和身邊的一切發生關聯,便獨自躲到深山,不願與這普通凡人發生交集,因為一旦動情,最終只能感嘆歲月之無情,凡人之脆弱。情之一字,沾染不得。原本各個以為自己能夠不被情字所困,可世間只要沾染就沒有例外,肝腸寸斷,念念不停。
所以情如毒,沾染不得。後來直到遇到同族之人,大家一同生活,不再有人輕易逝去,才不再糾結於歲月流逝。可看的出來,我太歲一族這漫長的歲月,只要經歷過茫茫紅塵,不過都是在苦海中苦苦掙扎罷了。能解脫的極少。
就如同籠中之鳥,還要東躲西藏的過日子,這千百年來到底長生是祝福還是詛咒,所以能夠死在這修士手中,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對外卻要宣稱,是為了族群捨身成仁,把這犧牲奉獻的精神代代相傳。」
聽完這太晟的一番肺腑之言,長老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半晌說道:「有些事即使是錯的,但也不能說出口,不管為了我太歲一族也好,還是為了自己也罷,死亡一定是要有意義和值得歌頌的,因為還有許多不諳世事的孩子,能夠從中得到力量啊……。族長有時連死亡都不是自由。」
長老說完,眼光也不自覺的看向遠方,似乎那遠處也存在著,他與某人的約定。可時間似乎磨平了很多,又加深了很多。長老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族長,長老,讓我引開外面的那些修士吧!」青青闖進來,對兩人說道。「這次的禍,是我一人惹出的,不能讓別人替我犧牲。」看著眼前視死如歸的青青,長老太澤摸著她的頭說道,青青,那條成仙的道路我們有太多的牽絆,沒法走成了。成仙講究的了無牽挂,你心性赤誠,有更多的機會。
這次逃出去以後啊,千萬不要隨意入世了,這人心不僅貪婪更充滿了欺騙,更怕是你遇到那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到時候心有留戀,心有牽絆,成仙這條路就再也無緣了。一定要謹記爺爺說的話,隱入山林,保護好自己。」
「長老爺爺!族長!青青滿含淚水看著兩人。」「好了,青青快去準備一下,記得此事與你無關,我太歲一族宿命就是如此,他們終會用各種方法找尋我們,無非早晚罷了,無需自責。去吧。」族長太晟話語中沒有任何責備之意。畢竟生離死別,他們見過太多。也知道這也是無法逃離的悲劇。
青青帶著眼淚,慢慢退出房外。看著用來計時的香燃燒了一半,太晟,太澤二人,也抽出了腰中的配劍。寶劍之上,寒光凜凜。發出陣陣嗡鳴之聲。
3.
山谷之外的天空,太陽落下,星辰還並未升起。正是這陣法結界威力最弱的時候,國師一行人,正在不斷收縮結界的範圍。打算把那隱藏在山林的太歲一族給逼出來。幾人抬頭一看,忽然看到面前兩位男子持劍而立。
一人中年打扮,一身黃衣迎風而立,胸前飄蕩三縷長髯,說不出的瀟洒。另一男子,少年模樣,言念君子,溫潤如玉。二人正是那太晟,太澤二人。
「終於被我找到了!終於被我找到了!所有人準備動手,定不能讓任何一人逃脫!」為首的國師狀若癲狂,彷彿長生之路正向著自己招手。
「日月兩盞燈,浮生一場夢,這短短百年,平凡的一生你們凡人尚且過不好,就算給你千百年你又能如何?我太歲一族於法術之上無緣,可世人若因此想要隨意屠殺我輩,也是痴人說夢。我太歲一族,在人間行走時,行善積德時,不收金銀,不收丹藥,只收那人間武道之書。
那千年前人皇就憑一介人身,一把軒轅劍殺的那一介天神也節節敗退。今日就憑你這降妖結界想把我們留住,這千百年來所修的這各派的劍術也不輕易的答應。」
說完兩人身形一動,幾點劍芒從劍尖閃過,國師一看,心想倒是小瞧了這太歲一族,據傳他們一族不會法術,倒是忘了這武道修到巔峰,斬殺修士也不是不可能,想到這腳下一動,「北斗七星高,北極夜帶刀,至今鎮妖魔,威力開陽耀。」言罷,那國師和站開陽位的道士,也拔劍迎上,其餘幾人在四周持劍而立,防止二人逃跑。
降魔法術,武道劍芒。兩者相遇,那國師與長老二力相碰,沒有想象中那驚天動地的聲威,而是普通兩個無聲的泡泡相撞一般,消失於天地之間。這說明二人力量不相上下,相互抵消。
反倒是那族長太晟那劍尖劍芒,穿過那開陽位的小道士發出的力量直奔他面門而去,旁邊天權,玉衡方位之人看到了,連忙出手相助,一時間竟阻攔不了,直到搖光之位出手,集那四人之力才堪堪打個平手。
雙方這一簡單的出手試探,雙方這心中就都對對方的實力,大致有了一個了解,目前展現出來的國師一行人以八對二,拿下這眼前二人綽綽有餘。
而那太晟太澤兩人眼看這星辰馬上要升起,到時候對方威力更盛,隨著時間推移,肯定會越來越不利,只有速戰速決,畢竟這八人的配合相比於二人肯定更加困難,只要抓住一個破綻,未嘗沒有勝算。
一方想的速戰速決,一方想著拖到星辰滿天,一時間雙方竟然打的有來有回。
4.
另一邊太歲一族,正在朝一個山洞之中進發,結界也分多鐘,有的發動之時,用天羅封頂,地網絕路,以免有的妖物從天空或地底潛逃。而所有的布陣結界,都是兇殺四十九,留一線生機。這並不是布陣之人多麼善良,他們恨不得一條生路不留。
但是天道不允許,若是不留那一線生機則陣法結界不成,必定奔潰。所以布陣之人會儘力隱藏陣眼所在,或派高人看守,或是有重寶鎮壓。
而這北斗星極結界,唯一的生路就在地下百尺之處。這太歲一族當時選擇此地,就是因為這山谷中有一山洞,洞中地穴可達百尺。直通山腳。
這太歲族中僅存的十餘人,個個淚流滿面,一聲不吭的往前走,他們腳步一刻也不能停。他們的生存,是長老和族長拼盡性命換來的。就在他們不斷深入地穴之時。結界外的戰場上,易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