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歐洛絲最終還是抵達了「終點」。
巨大的玻璃制的房間中找不到出口,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被綁在椅子上的哈德森太太。
那是夏洛克在貝克街的房東,她對夏洛克表現得既尊敬又畏懼,歐洛絲沒和對方見過面,只聽說夏洛克曾為了她打了人一拳。
「下午好,親愛的福爾摩斯們。」
兩個攝像頭和一個傳音器。
歐洛絲抬手摸了摸,沒在玻璃上發現任何機關。
沒理會對方的招呼,夏洛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動了動,他注意到歐洛絲的動作,腦子稍加思考後便得出了結論。
[她很煩躁]
夏洛克想。
[她在生病]
[歐洛絲從來不生病]
「這是無用功,福爾摩斯小姐。」被機器修改過的聲音從房間的天花板上傳來,[池井秀三郎]笑了兩聲,沒過一會又關掉了變聲器。
他似乎沒了掩藏的必要,大搖大擺地打開了哈德森太太背後的屏幕。
那是一張溫和的,看上去沒什麼惡意的臉。
「儘管如此,但您為了找到這裡而不惜暴露身份的行為仍令我感到驚訝。」
「歐洛絲。」夏洛克冷不丁地開口,「你該住手了。」
歐洛絲沒說話,她仍舊保持著平靜,倒是一旁的約翰華生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他在模仿夏洛克。」麥考夫說道,他理了理領子,手中那把黑色的雨傘拄在地上,「莫里亞蒂的最後一案中,他借口哈德森太太將你支開了,不是嗎?」
約翰華生愣了愣,沒從這其中找到聯繫。
但麥考夫卻向前踏了一步,即使是在這種窘境,這位被譽為[大英政府]的政客依舊保持著優雅。
「他很明顯是你的粉絲。」麥考夫悠閑地說道,他的手在豎立的傘柄上交疊,抬眼與屏幕上的人對視時眼裡沒帶什麼感情,「自我毀滅的遊戲到此為止,你的判斷力已經不像以前一樣敏銳了。我從一開始就說過,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遊戲。你想要向人展示你的聰明才智,結果卻滑稽地弄巧成拙。」
從麥考夫說第一句話開始夏洛克就沒在聽了,他一直注意著歐洛絲的表現,總算得出了歐洛絲生病這件事和這起事件的策劃者脫不了干係的結論。
「你可以直接和歐洛絲說。」夏洛克冷酷無情地回懟道,「還是說你還在害怕她?」
歐洛絲的目光在這時總算挪動了一下。
她犯了一個自己最厭惡的錯誤。
最開始那只是個小漏洞,結果卻因為她的自負越變越大。
[他們對你來說只是一團數據]
腦子裡的那個聲音提醒道。
[歐洛絲,你放在他們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這會導致你忽略掉其他的細節]
「現在可不是互相指責的時候,福爾摩斯們。」池井秀三郎故作痛心地搖了搖頭,「特別是福爾摩斯小姐,請您不要埋怨我的行為,我只是想讓這場遊戲變得公平。」
「只有在您生病的情況下,我們的水平才有對等的可能。我想您無法否認這點。」
「……」
「好極了。」歐洛絲抬起眼,她的指尖冰冷,連帶著語氣也變得不善,「你在用我設計的機關,還在和我談論公平。」
當初在謝林福特時也是這樣。歐洛絲曾將許多人作為人質,逼迫夏洛克做出抉擇。
「那是個聯網的攝像頭,夏洛克。」不等池井秀三郎做出回應,歐洛絲看了玻璃外被綁住的哈德森太太一樣,「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誤,他接下來就會逼迫我們對對方開槍。」
監獄長的鮮血濺在
玻璃上,那個男人在他們面前絕望地吞槍自殺——約翰華生愣住,垂在身邊的手因為之前的那場噩夢有些發抖。
「幸運的是,他是你的粉絲。」歐洛絲眯起眼,唇邊滾出一聲嘲諷的笑,「柯南·道爾,那本小說里並沒有我的存在。」
黑暗無聲地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降臨,沒有人願意說話,但歐洛絲卻率先拿起了那把事先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槍。
從重量評估,裡面大概只有一發子彈。
這是個比歐洛絲當初設計的關卡更簡單的環節,只需要死一個人,他們就能從這玻璃房中出去。
池井秀三郎對於歐洛絲的理智感到好奇。
他想毀了她。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因為她是多出來的那個。
她的風頭佔盡,連他尊敬的福爾摩斯先生都玩弄於股掌之中。
——但那又怎樣呢?
池井秀三郎想。
就算她假裝成了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在她親□□殺了自己的哥哥后,這裡的錄像就會成為她犯罪的鐵證。
她用輿論來對付他,他同樣可以用輿論毀了她。
「你該住手了,歐洛絲。」夏洛克又重複了一遍這樣的話,他低頭注視著她,就像她來到這裡之前,那位金髮的警官注視著她一樣。
一個擁抱。
歐洛絲想。
夏洛克在傷害到茉莉醫生的感情時給了她一個擁抱,她卻好像從來沒有抱過別人。
歐洛絲覺得這沒有必要。
擁抱有什麼用呢?簡單的體溫與體溫的交換,難道就能使人的想法共通嗎?
那麼人類發明語言又是為了什麼?尖銳的真相總是會刺穿人的,那是一切敵意的來由。
撒謊對於歐洛絲來說是件比呼吸更簡單的事,她能做到完美犯罪,一早看到太陽的時候卻又厭倦了這麼做。
她難道也該給夏洛克一個擁抱?
歐洛絲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夏洛克·福爾摩斯。」她喊了他的全名,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做。少女的眼瞼懶洋洋地抬起,剔透的虹膜在光線下顯得近乎透明。她的口吻像極了晨霧,輕得風一吹就散了。
「直到現在,我也覺得你是個蠢貨。」
歐洛絲好笑地回憶道。
「麥考夫帶我離開的那天,我讓你去偷媽媽最喜歡的髮帶,我等了你很久,卻怎麼也沒等到你回來。」
「……」
「因為根本沒有那根髮帶。」夏洛克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他的視線尖銳,卻又帶著幾分隱藏的痛苦,「你把它帶在身上,總是讓我去做無用功。」
歐洛絲輕輕地笑了聲。
她笑過很多次,只有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但那時的你並不知道。」她唇角的弧度上揚,側過眼來看他,「我很喜歡你,因為你是我們中最正常的那個。」
「我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渴望將你變成我的樣子。所以我才會教你小提琴,給你出那些連麥考夫也解不開的謎題。」
——然後夏洛克將這忘得一乾二淨。
夏洛克沉默了一會。
「我答應過會帶你回家。」他說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望了過來。
夏洛克福爾摩斯向他的小妹妹伸出了手,臉上的冷靜瀕臨破碎,「把槍給我,歐洛絲。」
他看著她,彷彿看到了那個被西裝革履的大人們牽著手,不斷回望的小女孩。
她的背後什麼也沒有。
沒有福爾摩斯夫人,也沒有夏洛克。
但歐洛絲很聰明。
夏洛克清楚地知道,歐洛絲之所以被關在謝林福特,和那些嚴密的
安保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待在那裡,只是因為她願意待在那裡。
「我們都很清楚那沒有任何作用。」麥考夫鬆開了手中的雨傘,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迫接受死亡了。
可他並不感到意外。
他是和歐洛絲相處時間最長的那個,他很清楚因為歐洛絲而死的人有多少。
麥考夫福爾摩斯同樣為此做出了犧牲。
他和女王做了交易,為他的小妹妹建造了個城堡。
在那裡她不能傷害任何人,也沒有人能傷害他。
「夏洛克和麥考夫都是很平常的名字。」麥考夫說著,平靜地看著歐洛絲挪過來的槍口,他沒有絲毫躲避的打算,只是陳述了事實,「而你,歐洛絲,你的名字是個希臘名。」
「我們的國家將希臘文化作為神聖的象徵,他們在決定你的名字時想了很久。」
【「麥考夫福爾摩斯!那是我們的女兒!」】
在這一刻,麥考夫又一次想到了他們的母親流著淚的話。
【「不管她做了什麼,那也是我們的女兒!」】
「他們在你的身上寄予厚望。」
「而你的確做到了這點。」
僅僅一小時就預測到近內三起恐怖襲擊的具體時間,五分鐘就能將他們所有人玩得團團轉……[1]
歐洛絲的能力如果能用在正確的地方,她將是整個大英無與倫比的存在。
「是我沒做好。」
麥考夫說。
他那時候鬆開了歐洛絲的手。
他作為她的哥哥,沒有成功地引導她。
「我說過了,只要你的決定是正確的,不論你做什麼,英國的情報機關都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麥考夫這麼說著,理了理西裝上的褶皺。他將那條昂貴的領帶撫平,活動了一下肩頸。
福爾摩斯家的長兄拄著那把象徵權力的黑傘,昂首挺胸,卸下肩上的重擔時,從未如此感到輕鬆。
「歐洛絲。」
他說。
「我的能力有限。」
「朝我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