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東風只吹一陣,它來得無聲,去得也無聲,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停歇。
組織的殘黨尚未清理乾淨,但埋藏在黑暗裡的根總算被拖了出來。
歐洛絲平靜地看著這一幕,決定等到第二天。
「為什麼是第二天?」夏洛克福爾摩斯問。
「這問題倒令人有些意外。」沒等歐洛絲說話,遠道而來的麥考夫先接上了話,「我以為你會和那位艾琳小姐做個告別。」
對這個遊戲的玩家來說,一方的失敗一位著另一方的全部死亡。艾琳艾德勒本該死去,不管是之前的世界,還是現在。
「第二次。」麥考夫宣佈道,「現在我們都知道你許了什麼願望。」
夏洛克對此的回答是「本來我拿著也沒什麼用」,他在歐洛絲身邊的沙發坐了下來,正對著麥考夫。
他們三個人很少像這樣坐在一起,福爾摩斯家的親情難以定義,開口的下一秒總是爭鋒相對。
夏洛克的願望是留下艾琳艾德勒。
華生的願望是將他的妻子瑪麗從死亡的彼端帶回。
大家都做出了最有利的選擇,但麥考夫卻不一樣。
被稱為[大英政府]的男人什麼都擁有,實在叫人很難猜測出他的心思。
但歐洛絲卻挪過了視線。
「你又做了多餘的事。」她的聲音沒什麼波瀾,柔軟的睫毛隨著薄薄的眼瞼掀起,湛藍色的虹膜中倒映出麥考夫聳肩的樣子,「讓那裡所有知道謝林福特的人忘記我的存在,這好像對被我弄死的玩具來說並不公平。」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麥考夫說,「我只是在履行承諾。」
「那對父母?」
「你可以稱呼得親切些。」
「你也沒親切到哪裡去。」
「那不一樣。」麥考夫理了理袖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自然,「他們可是為了你抱怨我到現在。」
和政客談論公平是最愚蠢的行為。
他要的是兩個選擇中更妥當的那個。
既然他打造的城堡不再能跘住他的小妹妹,何必再在外面建一道圍牆。
「他們不是在抱怨你。」歐洛絲收回視線,「他們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借口。」
麥考夫系著袖扣的手頓住,他沒想到歐洛絲會說出這種話,反應過來的時候挑了下眉。
「那你呢,歐洛絲?」
麥考夫打造謝林福特的初衷無疑是正確的,但這麼多年過去,即使是麥考夫也會懷疑自己決策的正確性。
他對歐洛絲有種天生的恐懼,這也是夏洛克總是拿歐洛絲的那首歌嚇他的原因。
「我不喜歡把氣氛弄得詭異。」歐洛絲沒做出正面的回答。
少女只是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但最後也沒有取下。
「好吧。」麥考夫輕鬆地笑了下,「我很高興你交到朋友。」
歐洛絲沒能說出那句「不是朋友」,她聽著秒針滴滴答答,看著時針走到了零點。
一場又一場的爆/炸使得整個東京陷入了震蕩,正如同預告的那樣,只要拉開窗帘,就能看到點亮夜幕的盛大煙花。
「他叫什麼來著?」
事先知曉這場襲擊的福爾摩斯們在公寓里安靜喝茶,他們看起來絲毫不關心電視上這起緊急播報的惡劣新聞,反而還在悠閑地談論曾經。
「忘記了。」歐洛絲說,「他說在我殺了監獄長后曾經和我見過一面,我不記得他的名字。」
夏洛克的推理是正確的。
那封預告的落款親昵,顯然是曾經與歐洛絲正面對過話。
「你不是不記得。」夏洛克端著茶杯,用了
更嚴謹的陳述方式,「你只是不關心。」
就像夏洛克一開始不知道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他的大腦只儲存有必要的知識,在對一件事物做出無用的判斷後,他會立即將這清理出去。
歐洛絲頓了頓。
「代基里。」她說,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我猜他叫這個。」
【「托恩。」】
當初扮作高野管家的青年優雅地低下頭。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如果可以的話,我更願意您稱呼我為代基里。」】
什麼玩家。
謝林福特里關押的全是高智商罪犯,正因為如此,那傢伙一開始就預見了自己的失敗。
可惜歐洛絲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動機。
「倫敦的恐怖襲擊。」麥考夫提醒道,「那天我允許你在推特瀏覽了一個小時,你預測出了倫敦兩場恐怖襲擊的具體時間。」
「代基里·維萊德,是因為這樣被抓進來的。」
歐洛絲當然不會記得對方。
那次謝林福特被入侵,大部分犯人都趁亂逃了出去。
而麥考夫處理這次事件的時候,發現那傢伙就站在原地。
【「是她破解了我的密碼,對嗎?」】
手上的手銬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聽見陌生的腳步聲,站在單向玻璃前的代基里回過頭來。
【「福爾摩斯小姐,她的眼睛真好看。」】
【「我會做完的,煙花。既然是福爾摩斯小姐阻止了我,那我就再給她放一次煙花。」】
青年的臉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啊,要是她能記住我的名字就好了。」】
——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個人。
他的重點在「平等」上。
歐洛絲思考一會,沒對這件事做出評價。
她有點想嘲笑在這件事上出錯的夏洛克,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她確實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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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震驚日本的恐怖襲擊中,被挾持的人質總共有三個。
「少年偵探團」——讓民眾來陳述的話,那就是好好的恐怖分子,竟然挾持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簡直是卑鄙無恥。
「這和事先計劃的不一樣。」
「我們計劃什麼了?」
「之前組織里消失的那批貨物是你偷走的?」
「好好說話,基安蒂。」托恩遺憾地搖了搖頭,「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拿。」
女人咬牙切齒,憤怒地念出一句「叛徒」。
「這就有點難聽了。」無懼指著自己腦袋的槍口,托恩站在東京塔的最高處,手裡還掐著一個小孩的脖子,「我早就說過,假如福爾摩斯小姐需要我,我會立即去到她的身邊。」
他們是組織最後留下的人了。
朗姆被波本殺死,庫拉索在關鍵時刻背叛。
而一想到幕後策劃這一切的是歐洛絲福爾摩斯,基安蒂就恨不得將與她有關的一切全部殺光。
「可她不需要我。」托恩喃喃自語道,他抬高手臂,在眾人恐懼的驚呼聲中,將掐著吉田步美的手臂伸出了欄杆外,「早知道莫里亞蒂先生也會失敗,索性一開始就將那傢伙殺死好了。」
滑板在橋上飛速駛過,末尾還帶了一串火花。
「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子而已。」青年冷漠地垂下眼,手指一根接一根地鬆開,「為什麼福爾摩斯小姐反而會喜歡他。」
年輕的偵探竭盡全力,試圖用一個愚蠢的身份保護住身邊的所有人。
這怎麼可能呢。
隨著第一根手指的鬆開,被綁住的光彥和元太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他們的身上有傷,
嘴巴也被貼住,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撞向身上有槍的男人。
科恩冷漠地看他們一眼,沒什麼猶豫地鬆開手。
「步美——!!」
東京塔下會膨脹的足球打開,卻還是來不及阻止這一次的慘案。
科恩的時間扣得很好,似乎是在和莫里亞蒂一樣證明什麼。
可就在步美害怕地閉上眼睛的時候,有人伸手地揪住了她的后領。
只隔了一層,歐洛絲盯著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沒什麼表情地像當時安室透拉她一樣抬手把她拉了上來。
「福爾摩斯小姐!」
頭頂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科恩的手裡掐著一個光彥,身體卻大半個探出欄杆。
「Princess。」歐洛絲沒理他,只是低頭對著步美問了一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相信夏洛克那滑稽的故事。」
關在塔里的公主,每天期待著,期待著有人提著籃子來看她。
她會在那時唱起歌謠,放下自己金色的長發。
步美眨眨眼,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但在那之前,歐洛絲已經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聲槍響,科恩的身體墜落,和光彥一起砸在了偵探那高科技足球上。
結果到最後,殺掉罪犯的還是罪犯。
琴酒的舉動出乎預料,他對所有的叛徒一視同仁,銀色的長發在月下被風吹起。
組織的TopKiller對剩下的元太不感興趣,也不在乎樓下的警察。
歐洛絲聽見他從樓上下來的腳步聲,回過頭去的時候發現那把漆黑的槍口已經指向了自己。
「晚上好,監管人先生。」
少女輕笑著鬆開手,慢悠悠地轉過身。
虛偽之下,是否還有1%的真心呢?
歐洛絲自認沒有那種東西,但一起相處的那三年,倒的確沒讓琴酒上她的當。
他知道養大的狐狸設下了陷阱,她也知道被咬傷的野獸不會夾著尾巴逃走。
歐洛絲不懼死亡,只是禮貌地點了下頭。
「Gin。」
她問他。
「你說,烏鴉究竟在為誰歌唱?」
-
光明中的黑暗是否會捲土重來,無論多少次,這都是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伊達航和女友的婚期定在了下個月,按職業組的規定,再過幾年,降谷零就能正式升為警視正。
到那時候,歐洛絲就不能再嘲笑他比山村警部沒用了。
「我猜他會辦一個更大的組織。」在位歐洛絲處理傷口的時候,降谷零聽見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這句話聽著像關心,但歐洛絲很快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
「當然,那時候頭疼的是你。」
降谷零嘆了口氣:「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松田陣平的目光從遠處的警車上移開,翹起唇角的時候好像在挑釁:「她什麼時候說過好話?」
萩原研二捏著下巴:「這樣看來,你們兩個倒是有點像。」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你說松田和歐洛絲?」
簡單的一句話使得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歐洛絲面無表情:「我要吐了。」
松田陣平同樣面無表情:「先吐的是我。」
東京的晚風溫柔,穿著制服的警官們默契地笑得彎下了腰。
他們都知道這是告別,但這場告別意外得平靜。
歐洛絲說她要回家,降谷零挑挑眉,說恭喜你回家。
[夏利]在這時湊到了腳邊,少女最後一次摸了摸它的腦袋,餘光瞥見遠處的麥考夫和夏洛克。
英國,倫敦,貝克街。
她從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走來,在人間逛了一遭,姑且明白了如何去愛人。
歐洛絲站起了身。
「降谷警官。」
「什麼?」
「謝謝你和我說話。」
一步接一步,歐洛絲頭也不回,降谷零站在原地,看著她走到了兩個哥哥的中間。
【「麥考夫有夏洛克,那我又有什麼呢?」】
——事到如今,這樣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
降谷零並不感到難過,只是想起了在他們第二個遇見的案件中,[高野管家]說的話。
他問他,您是福爾摩斯小姐的助手嗎?
安室透那時敷衍地說隨你怎麼理解。
[華生]
每個偵探的身邊都應該有個華生。
這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代號,只是驕傲的偵探們大多都不願意表達。
[Dr.Watson]——這對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朋友。
他們至少願意承認這點。
降谷零覺得好笑,在警笛的聲音中也跟著背過身去。
他們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心卻走到了一起。
敬自由。
降谷零想。
敬自由。
敬遠方
敬不死的偵探和不羈的靈魂。
敬永遠的,永遠的歐洛絲福爾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