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回到家，兩個人都濕了，衣服再厚，雨水都能從領口滑進去，寧裴不喜歡這種感覺，直接去洗了澡。

洗完澡出來，周厭人還在客廳，衣服脫得就剩了條褲子，褲子還是濕的，頭髮上搭了條毛巾在那兒擦。

寧裴腳步一頓，正好和轉過身來的周厭對上視線，寧裴連躲都沒躲，他和周厭從小一起長大，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過，也都是男人，沒什麼好避諱的，倒是周厭愣了下，被寧裴直勾勾看著，耳朵逐漸紅了。

寧裴沒注意到，寧裴一邊擦自己的頭髮一邊在沙發上坐下，瞥了眼周厭還在滴水的褲子，地板都被滴濕了，看得他直皺眉，他抬頭去看周厭的眼睛：「周厭，我們好好談談。」

周厭擦水的動作頓在那兒，寧裴這認真的模樣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他努力這麼多天就是想讓寧裴願意和自己交流，終於得償所願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拽著毛巾尾巴跟個毛頭小子一樣，耳朵紅得滴血延遲了幾秒才應了句：「好！」

完全沒了在賽場上那種見誰殺誰的風範。

「你先去把褲子換了，洗個熱水澡。」

周厭前段時間才感冒發燒，今天這麼一通下來估計又要著道，寧裴不想又像上次一樣要照顧他。

周厭哪能不聽。

寧裴在關心他！

周厭連應了幾聲好，像得了什麼獎勵一樣，跑房間的時候還把毛巾給拽了下來，又往自己頭頂上一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表演雜技。

寧裴不理解他怎麼就突然笑得這麼開心，聽見關門聲也沒有回頭，繼續擦著自己的頭髮，外面雨還沒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估計要下好幾天。

卧室里周厭笑意一直沒能下去，寧裴總算願意和他溝通，進浴室之前，周厭猛然想起剛才寧裴看他的眼神，不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材。

臉上笑意逐漸淡下去，臉上熱度也散了。

寧裴看他的眼神，跟看別人的眼神一模一樣，沒有半點波瀾，更別說什麼旖旎的漣漪。

寧裴頭髮還沒擦乾，周厭就換了身乾淨睡衣出來了，一邊整理著領口一邊跨過他剛才站過的那片地方的水跡坐到沙發上，沒敢坐寧裴邊上，擠在了一旁的小沙發上，人高馬大的，顯得束手束腳。

寧裴擦著頭髮偏頭看他，周厭勾唇笑了下，「要談什麼？」放在膝蓋上的手猶豫了一下又垂落下去，寧裴沒說話的功夫，手又放回了膝蓋上，脊背都不自覺挺直了，隊里理療師讓他們平時注意體態問題的時候他都沒擺過這麼標準的小學生上課姿勢。

雙手來回擺了幾次，寧裴擦頭髮的動作停住了，周厭也停住了，雙手握拳擺在膝蓋上，規規矩矩。

寧裴沒看他這姿勢，只嗯了聲：「你今天為什麼又來了？」

他不知道周厭怎麼知道自己在哪裡的，之前拿鑰匙那次就算了，是他自己說的，點外賣放門衛那次也算了，周厭沒進學校，但之前周厭給他送吃的，直接去的教室門口，寧裴頓了頓：「我不知道你怎麼弄到我行程表的，但是周厭，這是侵犯個人隱私的。」

周厭唇邊笑意驟然頓住，剛想好的措辭被堵在了喉嚨口，怎麼也沒料到寧裴要說這個。

還能怎麼來的，花錢買來的。

賣寧裴信息那人是個慣犯了，他買完信息之後把人給威脅了一通對方才招供，想買寧裴行程表的人多的去了，寧裴多招人喜歡啊，長得好，性子也不張揚，雖然古板了點，但多的是人好這一口，不好接近好啊，以後談戀愛了那還不是專屬一個人？多有成就感？

周厭聽得直皺眉，拎著人領口懟牆上問他還有誰買過。

對方是個膽小的，支支吾吾就招了，多數都是和寧裴壓根連話都講不上幾句的，這種他就賣得便宜點，另外有個最貴的就是陳執白，因為他和寧裴熟識。

周厭冷笑著威脅對方，以後不準再賣，有什麼信息他全都買了，買斷。

周厭一時心虛，眼神飄忽著落到寧裴臉上，寧裴還是剛剛那副表情，認真的、波瀾不驚的。

周厭以前最煩見到他這副模樣，感覺這世界上好像沒有能讓他產生什麼變化的事情，所以他心煩意亂的時候覺得不公平，費盡心機地想要試圖讓寧裴發覺點什麼，生氣也好難過也好高興也好，但很可惜，一直到他自作自受地把人趕走，寧裴都是這樣。

但現在他看見寧裴這樣反而安心，他已經不怕寧裴毫無情緒地面對自己，就怕寧裴連面對都不想面對自己，那樣他才會瘋掉。

周厭指甲摳著褲子，閉了閉眼跟招供一樣：「買的，在你們學校群里發現的一個販子，我沒有要窺探你隱私的意思，我就是想見你。」周厭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懶得給自己解釋，難得解釋這種事情，說得非常心虛，「你放心，現在他已經不敢賣了。」說著說著雙手舉過頭頂試圖證明。

寧裴皺了下眉，見他這樣，周厭忙不迭追著保證：「真的，我以後也不……」

「我知道了。」寧裴不知道他還要說什麼，打斷了他的話：「那你今天為什麼過來？」

大概是自己之前說得不夠明確，又吃了周厭的外賣，那天晚上周厭抱著他進卧室的時候他應該醒來跳下來的，但那時候實在太困了，沒了那個精力，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那麼累過。

「我去拍廣告。」周厭說話的時候咽了口口水。

寧裴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但眼神出賣了一切。寧裴知道周厭的一切小習慣，包括他說謊會不由自主吞咽口水，周厭被盯得妥協，半晌放低了聲：「確實是拍廣告……但是下雨了，拍不下去，他們都走了，我就、就溜了出來。」

在見寧裴之前，還給趙井發了條簡訊讓他別找自己。

周厭言無不盡：「怕被粉絲看見我就在教學樓後面的車棚躲著，但那邊漏雨，我本來想見你一眼就走，但看見你和別人待一起……」

寧裴問的寧裴沒問的，他都說了。

說起陳執白的時候，語氣不自覺重了點，又連忙調整回來，「沒忍住。」

寧裴大概能算到他躲了多久，怪不得人濕成那樣，聽他提起陳執白，寧裴有一瞬間疑惑，感覺他好像很在意陳執白，不明白為什麼，但這也不是重點，寧裴不再關注，只應聲說：「以後別這樣了。」

周厭不知道他說的以後別這樣是別冒雨還是別偷溜或者是別去看他，如果是前兩樣，足以讓他心花怒放，但很可惜，寧裴下一句話把他打回現實：「有什麼事情給我發消息，沒必要去學校找我，還有之前的外賣，我餓了會自己點……」寧裴頓了頓，抬起眉眼，認真地強調：「周厭，你這樣做會讓我困擾，很麻煩，你要是因為我又感冒發燒了也很麻煩，耽誤的不僅是你自己的時間，還有我的時間，時間很寶貴。」

不管是他們曾經認識的十四年，還是中間失去的五年，或者是以後的每一天，都很寶貴。

寧裴總有很多道理，周厭明白，也料到可能會這樣，之前寧裴就說過，但他不可能死心，該怎麼死心，真要是這輩子都不再見寧裴不再糾纏寧裴，他才會瘋掉死掉。

他努力保持著鎮定，笑了下：「我不覺得是在耽誤時間，寧裴，我……」

「但我覺得。」寧裴大概能猜到他要說什麼，「周厭，小時候認識你，我覺得很高興。」

那時候姨夫大概是以為他聽不懂，所以總當著他的面說，你不正常，你不是正常小孩兒，別人家小孩兒都喜歡玩，咿呀咿呀地說話，就你不一樣，你是不是自閉？

後來認識了周厭，他也有人一起玩了，周厭話多，總喜歡逼著他一起說話，雖然他在家在姨媽姨夫面前還是不愛說話，但他並沒有不正常，他也會咿呀咿呀。

所以他真的很高興認識周厭。

「和你一起長大我也很高興。」

從三歲到十七歲，是寧裴人生最熱鬧的時光。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一起見過日出日落一起見過潮漲潮汐，他見過周厭的每一面周厭也見過他的每一面，他們都曾經對彼此沒有一點保留。

但他現在過得也很好，他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喜歡每天的兩點一線，不用再去管另一個人的人生，也不用再多慮，他是不是不想和我當朋友。

周厭突然有些驚慌，他向來會偽裝，但這回卻有點裝不住，慌亂里瞥見寧裴的半掩的房間門，在寧裴說下一句話之前脫口而出：「你房間的書桌是不是和以前的一樣？」

「你要是喜歡我找時間把那張桌子搬過來……」

周厭承認自己是懦夫，不敢聽寧裴說任何後悔認識自己的話，只能試圖給自己一點點希望，一點點就行。

寧裴愣了下，思緒被打斷，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周厭說的是什麼，回頭看了眼卧室的位置：「不是，二手市場買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