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玫瑰
伊諾克坐在輪椅上,微笑著看著倒霉鬼被拖出去,星鴉也就一直站在他身邊,什麼話也不說,安靜如雞。
伊諾克等了一會兒,抬頭瞪了星鴉一眼,這傢伙怎麼就不知道揣度一下他的意思,他們兩個杵在這很尷尬的好嗎!
星鴉突然被瞪,嚇得一個激靈。
隨後他便聽見自己年輕的老闆不耐煩地說道:「走了。」
星鴉趕緊壓下了驚恐帶來的心悸,握住了輪椅的握手,推著他離開了還瀰漫著淡淡血腥氣的會議室。
伊諾克也沒說去哪,他也不知道應該去哪,他的思維漫無邊際地穿梭著,絲毫不在意此刻自己的處境。
他相信星鴉能自己做空氣閱讀理解。
星鴉也不知道有沒有理解,他推著伊諾克上了電梯。伊諾克注意到這裡似乎是一個非常豪華的酒店,而他們乘坐的則是直達頂層的專屬電梯。
「今晚七點您還有一場酒會要參加。」星鴉打破了沉默,「我需要幫您準備一件新的禮服,您有選擇上的意向嗎?」
伊諾克想都不想:「酒會?不去。」
星鴉愣了一下,說道:「可是……」
「怎麼?你想勸我?」伊諾克抬起眼盯著他,眼神銳利地像是盯住了獵物的野獸。
星鴉立刻嗓音都啞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對不起,老闆!」
伊諾克盯著他看了片刻,覺得這傢伙的反應真是有趣的很,甚至有點可愛。於是他發自內心地輕輕笑了起來,彷彿他真的覺得眼前的一切很可笑似得。
星鴉冷汗都下來了,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大佬到底是幾個意思。
他自問大部分時候能看懂自家這個極難相處的老闆的意思,但現在他卻意識到自己好像看不明白了!
「開玩笑的。」伊諾克移開了目光,星鴉頓時感覺身上的千鈞重擔被卸了下來,整個人都險些一個踉蹌,「就按照你的安排來吧。」
「是。」星鴉低聲說道,「那我先去給您換衣服。」
伊諾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確實需要換一套衣服,他身上這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西裝在砸人的時候沾上了血,不太好穿去參加酒會。
奇怪的是,他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也明明清楚在這種狀況下去參加酒會這樣的大型社交活動,必然會有致命的不可控因素,甚至大概率會暴露他失憶的事實。
——他的身份畢竟特殊,萬一這幫看起來就很社會的手下們知道他失憶了,趁他病要他命怎麼辦?他們□□的人肯定一個比一個狠毒虛偽,表面稱兄道弟,背後都恨不得直接一刀捅死對方,好讓自己上位。
但伊諾克卻並不怎麼著急,這好像不太應該。他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內心,仔細分析了當前形勢,冷靜思考了好一會兒后,發現——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不過有一說一,他對酒會這玩意兒是真的不怎麼感興趣。
足以流淌成河的美酒,堆積成山的美食,身著禮服遊走於殿堂之間的美人,令人心醉的橫流的物慾,以及權力與利益的交換……
簡直無聊透頂!他寧可拿一張爺爺奶奶們最愛的當地小報去做填字遊戲,也懶得去酒會這種地方浪費生命。
不過,他現在初來乍到的,多了解一些信息倒也不是壞事,他可不會蠢到拒絕對自己有利的好事兒。
在一群西裝革履戴墨鏡的保鏢的夾道歡迎之下,完全不在狀態的伊諾克被推進了套房。
頂層只有一間半開放式的豪華套房,四面都是落地窗,自然光盈滿了寬敞的房間。落地窗外零零散散種植著熱帶的植物,甚至有潺潺的水流順著落地窗的坡度流淌下來。
屋內的陳設是極簡風格,用色矜持保守且冷淡,
卻又處處透露著奢華感——極簡即極奢,設計者顯然深諳此道。
伊諾克很隨意地看了一眼房間內的裝修,順手將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昂貴雪茄放進了星鴉遞上來的純銀托盤裡,自己控制著輪椅來到了書桌旁。
途中他路過一面鏡子,便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模樣。
鏡子里的人看起來年紀不大,大約只有二十歲,甚至有點像未成年,一頭柔軟的黑色短髮,長著一張略有些蒼白卻美麗到彷彿精靈的娃娃臉,穿著一身合體的高定西裝三件套。
他以一個舒服的坐姿安坐在輪椅里,似乎帶著些許病弱似的孱弱,一雙眼睛漆黑而又冰冷,深不見底,令人不寒而慄。
那種氣質所帶來的壓迫感極為可怕,連他自己在看見自己眼睛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冷酷,而他的臉上卻又掛著毫無笑意的微笑,無論他心裡在想什麼,那雙眼睛卻一直都如月色下的暗潮般幽深。
這與伊諾克本人的意願無關,是這具身體骨子裡透露出來的令人恐懼的氣場,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若有似無散發的殺意與惡意,以及難以言狀的怪異感與瘋狂感。
這就是我。伊諾克想著,甚至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
你好啊,伊諾克。他想著。
「老闆,您有客人。」站在門旁的星鴉突然畢恭畢敬地說道。
「誰?」伊諾克問道。
「布魯斯·韋恩。」
「不熟。」伊諾克說道。
「那您要見他嗎?」星鴉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又說錯話惹老闆不高興。
伊諾克隨手從桌子上抓起了一枚裝飾用的紀念幣,在空中拋起又接住。
反面。
命運想讓我不見他。伊諾克挑了挑眉。
他說道:「讓他進來吧。」
幾乎是下一秒,布魯斯·韋恩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抱歉,我失禮了。」他用低啞的嗓音說道,一眼就望向了坐在輪椅上看著他的伊諾克,「諾恩先生,我們總算見面了。您這次不遠萬里來到哥譚真是讓這裡蓬蓽生輝,我可等不到晚上的酒會了,所以就自作主張先上來拜訪了——您也知道這家酒店是韋恩集團旗下的,我想您不會介意吧?」
——這就是布魯斯·韋恩啊。伊諾克盯著他的臉,右手軟軟地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隔著書桌沖這位漂亮的客人微笑了一下。
看來他們是初次見面,挺好的,伊諾克樂得輕鬆。
「當然不介意。」伊諾克說道,「韋恩先生有何貴幹?」
「只是來看看未來的合作夥伴,我……對諾恩先生仰慕已久,不想再等到晚上的酒會了。」他帶著歉意說道,「感謝您不介意我如此冒昧的拜訪,這是我小小的賠罪。順帶一提,您本人的風采可真是令人驚艷。」
這是句實話。
即使是見過無數俊男美女的布魯斯·韋恩,在見到伊諾克的時候依然目光停滯了一瞬。
那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黑暗,彷彿宇宙中深不見底的黑洞,將周圍的光都吸收殆盡,周遭鮮活的一切都無法在他的眼底留下絲毫痕迹。那雙眼睛閃爍著寂靜、冰冷而雋永的光,如同永凍的苔原,毫無生機,死氣沉沉。
而他分明又是在笑著的,這種尖銳的衝突感在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在生死決鬥著,使他看起來是如此的……詭譎而瘋狂。
他將手裡的一瓶紅酒遞給了伊諾克,伊諾克瞥了一眼,是瓶羅曼尼康帝,上面還用透明膠布粘了一朵新鮮的藍色妖姬,品相完美,花瓣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滴。
價值不菲的小賠罪啊。出手倒是大方,這肯定是個超級土豪。
伊諾克挺開心的。他喜歡酒,貴的
酒當然更好。
他決定先把布魯斯·韋恩當成朋友。也不多,就算半個。
與此同時,布魯斯·韋恩的目光在他接過酒瓶的右手上隱晦地停留了極短的時間,便毫無痕迹地移開了目光。
血跡。
伊諾克·諾恩的衣袖上沾染了血跡,很淺,顯然不是他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