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咒術界自上而下的大清洗開始了。
乙骨憂太抵達涉谷的時候,五條悟帶著獄門疆離開了東京。
因為知道嬴霜葉眼睛上有傷,又不清楚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五條悟拿到天逆鉾后並沒有直接把獄門疆打開,而是帶回了高專。
醫療室內,剛剛處理完高專內所有重傷人員的家入硝子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獨自坐在沙發里的人。
她合上門走過去,看到多年前曾經見過一面的天逆鉾被隨意地丟在茶几上,而那個彎腰坐在沙發里的白髮男人,正盯著手中慢慢轉動的獄門疆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家入硝子覺得她大概能猜到一點五條悟在想什麼。
「是不敢面對霜葉嗎?」
不僅僅是因為霜葉為了救他出來,用自己的眼睛做代價。
也是因為,如果不是謹慎的留了後手,讓封印室那邊及時放掉了霜葉,這場災難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沒人能夠預料。
更因為,感情。
「有一點。」五條悟說,「霜葉很失望吧,自大的老師。」
霜葉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點什麼但又不確定,所以才有那莫名其妙的祭拜、提到了可以破開他術式的咒具讓他認真一點,還有高層那些事情。
說完,五條悟吐出口氣,然後拿起桌上的天逆鉾:「還需要準備什麼嗎?」
「不用。」
可以強制解除一切術式的天逆鉾碰到了獄門疆上。
四四方方的特級咒物頓時像個被分解拆開的盒子一樣,往六個方向打開,被封印在特殊空間里的女孩子顯現出來,然後被人接到了懷中。
在反轉術式的生效下,那從眼皮下流出來的血止住了,眼球也恢復正常輪廓。
家入硝子翻開嬴霜葉的眼皮檢查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沒事,但到底怎麼樣要等霜葉醒來才知道。」
沒有第一時間等到回答的家入硝子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身邊的人緊繃得厲害,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得很清楚,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從獄門疆里放出來的人,不管外面的時間過了多久,狀態都會保持在被封印的那一瞬間。所以理論上來說,嬴霜葉應該是醒著的,但是她現在卻失去了意識。
只能看到疼痛帶來的冷汗將女孩子的額發黏在了皮膚上,淚水汗水和血水混雜在一起打濕了眼睫,順著緊閉的眼角蜿蜒出觸目驚心的痕迹。
五條悟的拇指撫過嬴霜葉的眼角,拭去那血淚一般的痕迹,然後用力地將昏睡過去她攏進懷裡,幾乎是用氣音在說。
「知道了。」
家入硝子看了五條悟半晌,最後什麼都沒說的收回目光去給嬴霜葉拿病號服。
***
入目是乾淨的白色和溫暖的光線。
嬴霜葉才從床上爬起來坐好,就聽到了開門聲。
她下意識地順著聲音轉頭,看到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白髮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醒來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對方詢問的聲音很溫和,但是嬴霜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一陣心慌,或者也不能說是心慌,就是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出於身體的反饋,她在對方動作很自然地在床邊坐下時,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點。
五條悟的動作瞬間頓住了,隨即,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用那雙乾淨純粹的異色瞳遲疑地望著他,一臉茫然地發問:「你……是誰?」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的呼吸都滯住了。他重新再說話時,一向輕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穩:「霜葉?」
「霜……葉?」
***
「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
字嗎?」
「不記得。」
「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嗯,但是有時候看到或者聽到一些東西會隱約知道是什麼意思。」
「比如?」
「知道自己在病房裡。」
「這樣啊,那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嗎,比如說頭疼或者眼睛疼?」
「沒有。」
簡單地詢問過後,家入硝子抬手摸摸女孩子的頭髮,柔聲安慰:「別擔心,之前就檢查過你的身體並沒有發現異常,可能和你的能力有關,我們先觀察幾天看看。」
「我的……能力?」嬴霜葉疑惑地問。
「是的,霜葉以前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不過那次是眼睛無故失明,過了一段時間就自行恢復了。」
「這樣啊。」嬴霜葉點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面前乖巧的女孩子,家入硝子無聲嘆息了一下,然後委婉地問:「霜葉剛剛醒來時看到的人是你的老師,我聽說……你好像嚇到了,是嗎?」
聽到家入硝子的話,嬴霜葉臉上露出一點遲疑又為難的表情:「不是嚇到了,就是覺得……嗯……」
見女孩子在努力思索著回答,家入硝子很貼心地舉例:「難過?生氣?抗拒?」
嬴霜葉仔細想了想之後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沒關係。」說完,家入硝子又試探地提議,「那,我讓他不要隨便來你面前晃?」
家入硝子看到她的話說完后,女孩子有些明顯的意動,但又很猶豫地問:「這樣沒關係嗎?」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一聲物品開裂的聲音,引得嬴霜葉轉頭往那邊看過去。
而家入硝子則是淡定地回答她:「沒關係的,不用在意。」
***
家入硝子關上病房的門后,一抬頭就看到緊繃著下頜站在面前的同期。
「硝子?!」
「幹什麼。」家入硝子雙手插兜地往前走,「不是你自己讓我幫你問問的嗎?」
五條悟跟上去:「那我也沒讓你直接替我做這個決定吧?!」
「這只是我從一個醫生的角度考慮的建議,為了患者病情著想,必須減少那些有可能刺激到她的事情。」
「你——」
「五條,你必須要明白一件事情。失憶,也許不僅僅是霜葉體質特殊的關係,也可能是一種應激時的保護。」已經遠離病房範圍的家入硝子停下腳步,抬起眼睛看著身邊的人,「她覺得難以接受,所以就忘掉了。」
是難以接受這個世界?還是難以接受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家入硝子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現在難以接受的人可能不止霜葉,還有五條。
「明天讓有空的學生輪流來看看霜葉吧,看看她是不是只拒絕你一個人。」
家入硝子的話讓五條悟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是呢?」
「那恭喜你,被喜歡的女孩子討厭了。」
「……」
「沒反駁啊。」家入硝子插在口袋裡的手摸索了一下,有點想抽煙,但又忍耐下來。
「有什麼好反駁的。」五條悟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白天抹過血跡的手指,「原本打算等霜葉畢業時再說的。」
「真沒看出來你還挺有道德感的。」
「……也沒有,主要是霜葉自己還沒弄懂。」
「等一下?」家入硝子詫異地抬頭,「你做什麼了?」
「你為什麼一副想報警的樣子啊?!」
「這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想讓人報警的事情吧。」家入硝子深吸了口氣,「你確定霜葉的感情嗎?喜歡也分很多種吧,不是因為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所
以感情上非常依賴你嗎?雛鳥情節總知道吧?」
這幾乎就是他們之前聊起這個時,五條悟的原話。
「是,那時候是這樣覺得的——可是我還沒有自戀到這一步啊!」五條悟煩躁地抓了一下頭髮,「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五條悟見過很多喜歡他的人,不管是外表的一時迷戀,還是因為實力上崇拜的喜歡,又或者被他搭救過的傾慕。
那些神態都和霜葉不一樣,或者說,都在霜葉那裡能夠感受得到。
只是,沒有了全部記憶之後,那雙眼睛看向他時不再赤誠而熱烈。
……
是他自己造成的。
家入硝子不是當事人,她看著面露懊惱和煩躁的同期,也很難對他喜歡上一個幾乎比自己小十歲的女孩子發表什麼意見。
最終,捻了捻手指的家入硝子說:「你別亂來。」
***
「硝子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
「會害怕我嗎?」
「不會啊,很可愛。」
「唔,那要摸摸頭嗎?」
「欸?可以嗎!」
「可以。」
熊貓抬起爪子揉了揉同期的腦袋。
***
「海帶!」
「海帶?」
「金槍魚蛋黃醬!」
「嗯……雖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但是好像有點餓了。」
交流失敗的狗卷棘,帶著什麼都不懂的同期去自動販賣機買她愛喝的牛奶了。
***
「轟!」
「砰!」
「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反應也太快了吧?!」
「啊,家入小姐說我只是失憶,不是智障。」
「嘖,條件反射真是可怕。」
「我覺得真希你的表情可能更可怕一點。」
「哈?!算了。」從地上爬起來的真希拍拍身上的灰,「聽說你被那個愛捉弄人的白痴嚇到了?」
嬴霜葉有些疑惑:「那個……白痴?」
「哦,就是那個戴眼罩的混蛋前班主任。」
嬴霜葉恍然大悟:「是班主任啊……」
「知道班主任是什麼意思?」
「感覺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呢。」嬴霜葉語氣誠懇地說。
雖然很無語,但真希還是沒忍住欣慰地拍拍嬴霜葉的肩膀。
那個傢伙也有今天!
***
「這是里香,會害怕嗎?」
「不會,很酷的欸。」
「要和里香一起玩嗎?」
「嗯?怎麼玩?」
「大逃殺的遊戲。」乙骨憂太對著失憶的同期笑容開朗地說,「以前的時候,大家最喜歡和里香做的事情。」
見面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嬴霜葉看著面前擰著眉毛盯了她半晌的老爺爺,然後沒忍住旁邊的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您二位……也是我的熟人嗎?」
蓋雲看著有些慌亂又尷尬的女孩,沒忍住笑了一下:「是的,我們是霜葉你的師父,也是故國的人。」
「故國?」
「就是同一個國家。這次來,是想來接你回去的。」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疑惑地問:「接我回去?」
「是啊。」盯了嬴霜葉半天的張清儀終於換了個姿勢有些不滿地說,「如果沒出事的話,你的身份證這會兒都辦好了。」
「是這樣的。」蓋雲仔細地給失去記憶的女孩子解釋說,「在你失憶前,我們敲定了你歸籍的流程,但是沒想到中途出
事耽誤了。不過我們也不瞞你,當時出事後我們提出要見你,可是被你拒絕了。」
從嬴霜葉出事到涉谷事變,中間相隔的時間太短了,種花家才介入調查流程就出事了。以至於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卡得不上不下的,只好暫時聽取高專這邊的建議,等嬴霜葉咒力全部恢復時能不能找回記憶再做決定。
「這樣啊。」嬴霜葉想了一下問,「那我是什麼原因拒絕的?」
「不知道。」
「哦。」
見嬴霜葉露出思索的樣子,張清儀說:「小葉子,不是老頭子趁你失憶嚇唬你,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會受傷失憶,全都拜他們所賜。再說你當時也說了,等這裡的事情做完就回去。」
「啊……」
「老張的話有些急,但你不要有心理壓力。」蓋雲安撫她,「最近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在東京,霜葉可以好好考慮。而且種花到霓虹很方便,你捨不得這裡的老師和同學,也可以隨時回來看他們。」
嬴霜葉慢慢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
和嬴霜葉關係好的人幾乎全都來和她見了一面。
但是她對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平靜,即使面對身形怪異的【里香】都沒有露出閃躲害怕的意思。
所以——
熊貓:「你被區別對待了啊,悟。」
真希學著嬴霜葉的語氣:「『班主任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呢』」
狗卷棘:「腌魚子。」
乙骨憂太疑惑地問:「五條老師是對霜葉同學做了什麼嗎?」
「大概是濾鏡褪去后,平常積累的惡劣就壓不住了吧。」真希很無情地捅刀。
五條悟看著面前的學生們深吸了口氣,然後抬手趕人:「去去去,都幹活去。」
把學生們都趕走後,五條悟走到了張清儀和蓋雲同嬴霜葉見面的小花園外。
看著似乎相談甚歡的三人,五條悟插在口袋裡的手慢慢攥緊。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霜葉會選擇離開,但是現在……
在和人聊天的女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偏了下頭朝這邊投來了目光。看到是他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隨後收回目光不再關注。
她要走的話,自己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