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後日談 四
陸壓和繼國緣一是在無慘的關押地點和繼國未來再重逢的。
介於無慘本鬼的特殊性和拉仇恨的程度,地獄特地給他整了一個專享版豪華受罰地點,周圍是不知道是什麼裝置,但是充裕的陽光浴二十四小時籠罩無慘全身,整個受刑地點都種滿了常開不敗的特質紫藤花。
大概是因為造孽太多了,所以即便下了地獄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鬼,陽光對他的灼燒效果依然存在。
被世界厭棄之人必不受運氣待見。
最開始鬼舞辻無慘還有力氣大聲哀嚎慘叫擾民——是的,並不是每一個獄卒都會願意全天聽同一個人攻擊耳朵——但是自從鬼燈提著狼牙棒一臉冷漠的來過一次,繼國緣一又抱著劍來了一次之後,這種情況就大大減少了,讓負責看守他的獄卒們都安生不少。
兩人趕到圍觀的時候,周圍的場景放在人間堪稱慘絕人寰,滿地都是無慘血淋淋的身體部位,這情況比被蝴蝶香奈惠暴打的童磨好不到那裡去。
但是繼國未來的神色稀鬆平常,在這堪比兇案現場的兇案現場里,她提著那把比她自己還要高的日輪刀,剛剛舞了好幾套日之呼吸也絲毫不感到疲倦,甚至還抖了抖日輪刀上沾到的血,嫌棄的踢了無慘的塊塊一腳。
無慘被日之呼吸削成碎片,此刻正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收攏癒合。
但是在場的人絲毫不感到有任何不適,地獄里這種情況多的是,無論嘴上說的自己多麼可憐多麼迫不得已,實際上全是罪有應得。繼國未來不止一次覺得,要是所有的罪人都像狛治先生那樣省心,那麼大家都會省很多事。
繼國緣一現在算是無慘的負責人,繼國未來算半個。在無慘下地獄的這短短一段時間裡,來「看望」他的不僅有因為他而不得不加班的地獄常規獄卒,還有留在地獄的、被鬼殺死的鬼殺隊劍士們。大家都非常的「溫柔和善」,每天排著隊來輪流和無慘「交流感情」。
未來抱著日輪刀,很高興的招招手打招呼:「父親,陸壓殿下。」
她的衣服還算乾淨,只有裙擺處不可避免的沾了點血,頭髮上也有一些。她畢竟個頭很小,使用日之呼吸比不得父親那樣得心應手。
兩個大人一起朝小女孩走過去,繼國緣一見怪不怪,很平常的從懷裡掏出來一條長長的布料,攏過女兒長長的柔軟捲髮為她擦拭。看這熟練程度,很顯然這種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陸壓伸手抹掉小姑娘臉頰上也沾上的一點點血跡。
然後也踢了踢一塊無慘塊塊,無慘的發聲系統還沒有長回來,但是眼睛卻已經看到了面前的三人組。恐懼和尖叫的衝動塞滿靈魂,無慘塊塊瘋狂顫抖。
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他瘋狂的拒絕:
陽光和紫藤花已經夠痛苦了,你們不要過來啊!
當年差點弄死他的繼國緣一,和他的女兒,以及父女兩個的雙重日之呼吸。還有真正動手弄死他的陸壓。這究竟是什麼驚天動地的陣容?!
可怕的噩夢增加了!
陸壓摸著下巴思索:「也許不是我的錯覺?一路走來,好像看守無慘的獄卒比其他地方的要多。」
繼國未來淡定的到:「並不是錯覺。因為這傢伙不止一次的嘗試出逃,鬼燈大人非常的生氣,為了不惹出更多的麻煩,所以特意增派了人手。」
這隻鬼下了地獄也不肯老老實實贖罪,真是煩死個獄卒。
無慘一邊顫顫巍巍的長,四周的陽光系統也不緊不慢的燒。雙方維持在一個光照和紫藤花能夠造成持續傷害,但是無慘也能勉勉強強長回去的平衡。
陸壓對這鈍刀子割肉慢慢折騰鬼的刑罰點了個贊。無慘如今的處境比起曾經前呼後擁的鬼王,不可謂不凄慘。被他變
成的鬼在生前飽受他的剝削和壓迫,如今死亡卻也掙脫了束縛,再也不必看他的臉色行事。
就連珠世和他地獄相見的時候,都冷笑了一聲,開了畢生的嘲諷功力,讓他一口氣梗在胸口到現在還沒散。
鬼舞辻無慘,被全世界討厭了。能厭到這個程度,也算是個鬼才。現在痛不欲生反覆受罰,得知此事的大家有且只有一個想法:
「大快人心!」
陸壓看了一眼繼國未來懷裡的日輪刀,小姑娘就立刻心領神會的雙手奉上上來。他抽刀而起,在一片血糊拉碴的地面上反覆的走,然後挑挑揀揀的站在了無慘滾在角落裡剛剛長好的頭面前。
……現在大概也只有頭還算完好能見人。
無慘整個頭顱都是肉眼可見的害怕,瞳孔放大。他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頭髮已經變成了慘白,那雙紅色的眼睛里充斥的怨毒與恐懼。
「老生常談的話就不必跟我說了。」陸壓用刀劍戳了戳無慘的腦門,「跟我說了也沒有用。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關心你的想法和痛苦……啊,不,大概知道你的痛苦后大家都會很開心的。你走到這一步,有什麼感想嗎?」
無慘的喉嚨里發出一連串含混的聲音,他在講了一堆沒用的音節之後,發出惱怒與憎恨的怒罵:「珠世那個女人,她居然敢背叛我!還有猗窩座,為了那些可笑沒用的情感,他居然……」
黑死牟親弟和侄女就在這裡,不敢罵。
陸壓:「……」
並不想聽這些廢話,好煩人。
不過他只說這些也不算意外,一個鬼屑的心路歷程大概就是這樣。鬼舞辻無慘也許是天性如此,也許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曾經的家裡人一味溺愛……原因不重要了,但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起因,都已經養成了他這樣的觀念和性格。
他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他永遠在怨恨著別人,指責著別人。
他因為病重而狂熱的追求著生命,因為懷疑而將所有製造的惡鬼牢牢掌控,因為恐懼而不準任何人說出他的名字,又因為傲慢而將別人的生命視作草芥。
這就是一隻如此卑劣而醜惡的鬼,可偏偏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這麼一看還真是這個世界的不幸,好在腦子不好使,還算好解決。
陸壓沒耐心聽他的詛咒和謾罵,草草聽了兩句就沉入自己的思緒,對無慘的聲音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繼國緣一聽這種聲音聽得多了,也沒什麼反應。倒是繼國未來覺得耳朵被噪音污染的不行,從父親為自己擦拭頭髮的布料上撕下來一塊,團吧團吧塞進了無慘的嘴裡。
無慘無能狂怒:「唔唔!唔唔唔唔!……!!」
繼國未來:好,世界清靜了。
見過的垃圾太多,這種極品垃圾倒也不算太新鮮。
陸壓這才回過神來,用日輪刀戳了戳無慘的腦袋。他原本是打算和這位在地獄里日子難熬的鬼王講兩句的,但是臨了臨了,還是覺得自己跟這種鬼屑沒什麼好說的。
遂放棄,將日輪到收回繼國未來手中的刀鞘里,拍了拍小女孩的頭:「你還要在這裡?」
「不,我去等活地獄。」繼國未來抱著刀,如是道,「很多下地獄的惡鬼都在等活地獄,一些本性惡劣如下弦一這樣的鬼總是試圖逃走。很多曾經是鬼殺隊劍士的獄卒都被調去了那裡,我會日之呼吸,所以也被調去了。」
「這樣啊。」他眨了眨眼,知道繼國未來在地獄是很優秀的獄卒。地獄把她調過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威懾那些鬼。
畢竟只要未來往哪裡一站,憑藉侄女的身份和與緣一相似的臉,再加上一套日之呼吸,足夠讓黑死牟老老實實。
連堂堂上弦之一都老實了,其他的鬼自然也會老實一些,效果立竿見影。
就算有膽子奇大想要勇闖天涯的,繼國未來一套日之呼吸削下去,再拖回去,也夠殺雞儆猴。
這波是曾經老對手的對決,只不過現在雙方情況調轉,該感到害怕的是惡鬼了。
陸壓不打算再去,他此行的目的已經結束。少年神明蹲下身來,道:「那麼,我走了。再見。」
繼國未來眨了眨眼,想起父親說過,這位神明來自於遙遠的異界。這一次的離去,或許就是永別,再也不會見面。
她頓了頓,很鄭重的鞠躬:「那麼,再見,陸壓殿下。」
陸壓笑了笑,又和繼國緣一告了辭,轉身離去了。
穿著黑衣的小鳥輕輕快快的,像是柔軟自由的雲。那身造價不菲的衣物上用金線綉著太陽與雲紋,遠遠望去,隱約像是金色的羽毛。
少年神明口中哼著些不屬於人類的歌謠小調,一路穿過了廣闊漫長的地獄,來到了人間的入口。
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拄著劍站在那裡,懷裡揣著一枝桃花,安靜的等待。他的目光落在了陸壓身上,那雙平靜的眼睛忽的亮了。
陸壓憑日輪刀認人,主動走過去問:「你在等我?」
地獄忙成這樣,獄卒們的假期一減再減。有假放的也未必會百無聊賴的守在這兒。
男人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很小心的將懷裡的桃花取出來:「陸壓殿下,我知道您。」
陸壓瞭然:「你的確是在特意等我,接下來還要說有一個不情之請,是不是?」
男人於是笑出來:「您比我想象的有趣。是的,我確實想要請求您,幫我給人間的故友帶一枝桃花。他在桃山住了很多年,想了想,也許只有這個能送他。」
陸壓道:「順手而為,可以。我該如何跟他說呢?」
兩個人都對那個人是誰心知肚明,畢竟指向性實在是太強了。陸壓從始至終都沒打算去看獪岳一眼,現在看來,把那個不肖子弟的消息帶回去,倒不如帶回這一支開的正盛的桃花。
這一枝來自桃源鄉的桃花就這樣順利的交接。男人悠然自得的原地走兩步,想了想,道:「就跟他說,是拐杖送的。他就知道是我了。」
陸壓點了點頭,帶著桃花離去。
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十分恭敬的鞠躬。他露出來的一節腳踝,比起他露出來的胳膊,要顯得略微透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