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93

羅德通過玩偶分｜身聽到了那聲清晰心跳之前,手上正在欣賞著在專員出現之前就被千年伯爵收集起來的無主聖潔。

讓捏住那一小塊的結晶用力，只聽「咔嚓」一下，便碎成了裂片。

無主的聖潔對諾亞來說是脆弱的,結晶很快失去了光澤。

「這個也不是啊……」她把沒用的碎片向後一扔，直直地丟到了雷洛的頭上，砸了個正著。

雷洛「嗷」的一聲從地面上躥了起來，「你在幹什麼啊,羅德大人！伯爵大人到現在都沒有醒，我們不趕緊想想辦法嗎！」

羅德靠在柔軟的椅背上,腿耷拉在空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蕩著,看上去有些懶洋洋的，「只是一個夢的時間而已，讓千年公休息一下又怎……」

就在這話音未落之際,那一聲並不算響亮的聲音順著玩偶的感知撞進羅德的大腦之中，這讓她猛然間站起撞翻了原本坐著的椅子，毫不猶豫地沖向了房間。

「羅德大人——！」

雷洛正想要跟上去，就被羅德一個眼神止在了這個房間。

供馬納休息的這個屋子裡只有角落的桌子上點著幾根燭火,和突然開啟的大門外照射進來的白熾燈。

「千年公——」羅德纖細的雙腿幾步躍上了大床,她跪在床上,將馬納抱進懷裡,「夢,被吵醒了嗎？」

沉浸在那種激烈感覺的馬納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言語。

「被奪走了、被奪走了——我的心臟，被奪走了！」馬納的聲音啞著，彷彿久病初醒的人,卻一點也沒有虛弱的感覺。

羅德的眼神一暗。

諾亞是從上一個舊世界留下的人,是眼睜睜看著「神」奪走了舊世界家園的人,他們用自己的心臟為過去祭奠，所以獲得了現在額頭上的那一串特殊的聖痕力量；他們用自己的心臟向未來起誓，所以獲得了改造新世界人類的力量。

諾亞的心臟是諾亞的祭品，所以諾亞是不擁有心臟的，他們的力量來源於靈魂。

即使身體轉世，以正常新世界人類的身份出生，他們的心臟也會逐漸消解，最終在他們完全決定的時候，變成一副空蕩蕩的胸腔。

換而言之，擁有心臟的，就不是諾亞。

這樣下去，如果馬納擁有理智，就有可能要意識到了——千年伯爵從來就不是諾亞這個事實。

羅德的手撫摸過馬納額頭上的聖痕，諾亞的力量順著她的手心流入了馬納額頭那一串菱形的聖痕之中。

「不要害怕，千年公——不要害怕，」羅德輕撫著他的頭，「只是一個長久的噩夢而已，只要……再睡一覺就好了。」

但是，這種從未有過的清晰的心跳是那顆「心臟」被發動的象徵，這顆心一旦被發現，就再也無法掩藏。

馬納沒有順從羅德的意思閉上眼睛，而是言眶欲裂，瞳孔緊縮到極致，粗氣從他咬牙切齒間呼了出來，他憤怒地嘶吼著，「那是——我的、吾輩的，心臟！那是屬於千年伯爵的心臟！」

他的聲音在一字一句間更加用力，甚至連身上的力量都被帶動了起來，就像是觸碰到了靜電一樣，羅德的手一松，整個人被閃得向後一坐。接著，他便看到白色乳膠一樣的東西纏上了馬納的身體，千年伯爵皮囊一點一點嚴絲合縫，將裡面憤怒的馬納包裹了起來。

「吾輩要把它奪回來，千年伯爵的心臟，吾輩的東西！」他的手放在胸口，感受著胸腔當中涌動的氣流，「可惡的驅魔師、可惡的apocryphos、可惡的14號！吾輩要殺了他們，任何覬覦吾輩心臟的——」

羅德看著這樣的千年伯爵鬆了一口氣——馬納沒有恢復記憶，甚至理智都被擾得錯亂。

他並不知道取出了他心臟、將他改造成諾亞樣子的，就是以羅德為長子的諾亞十二人。

好消息是，羅德確實讓馬納拜託了原本頹喪的樣子，變得憤怒而具有攻擊性。

但壞消息是，他現在不是想要毀掉心臟，而是想要奪回心臟。

這就麻煩了。

那個「心臟」的擁有者是生存了數千年的曾經真正的千年伯爵。所以它為了應對漫長生命帶來的漫長記憶，天然就帶有破除幻境，梳理、回溯漫長記憶當中所有細枝末節的作用。

千年伯爵認為自己是諾亞。

這部分虛假記憶來源於羅德的塑造，那個心之聖潔——「心臟」，對她編織的虛假是致命的打擊。

按照專員的計劃來說，先碎掉「心臟」再讓馬納殺死涅亞合為真正的千年伯爵，接著由羅德這個不會被千年伯爵防備的人動手，啟動預設在其大腦當中的力量再配合刺客聯盟清除掉反派意識是最優解。

原本這裡對專員來說，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只有「心臟」是否擁有自我意識這件事而已——如果有，則這必然也是反派意識的一部分，若沒有，則它就只是反派意識身體所承載的一個獨立出來的肉｜體部分而已。

對專員的價值不大。

但現在馬納的意外性在增加。

羅德把雙腿攏在一起，柔軟床鋪被馬納溢出的帶有攻擊性的能量所切斷，海綿漏出、棉花泄露，還有炸開的枕頭裡飛出來的羽毛。

羽毛像雨一樣飄下，接著又落在燭台上被灼燒起來。

羅德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馬納的力量不是她能正面對抗的——所以絕對不能讓馬納知道千年伯爵的真相！

「心臟」必須要被毀掉。

只有「心臟」不在了，才有可能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在不可避免的結局來臨之前，維持現狀。

身為諾亞的肉|體轉生，她體內的靈魂仇恨著毀掉了他們所屬舊世界家園的「神的武器」，但是作為羅德的情感卻讓她和千年伯爵之間建立起了親密的羈絆。

愛恨交織在一起，就連專員的精神都被這樣割裂的精神所撕扯著。

突然馬納開口了，他帶上了小禮帽，十指頂在一起，「吾輩的小羅德啊，」他站到地面上，一個響指便是點亮了剩下的所有的燭台，幽幽的燭光布滿了整個房間，只留下他高大的身體遮出的那一片陰影投射在了羅德身上，「幫我把那個『心臟』找出來吧。」

她的能力，讓他有機會進入到其他人的「夢」中，從記憶里尋找線索。

只要有人知道，理論上來說，羅德就能知道。

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羅德撲到千年伯爵柔軟的肚子上，享受著這種橡膠膨脹一般的彈性，不無撒嬌道:「如果千年公給我買足夠的糖果店的話，我就好好幫千年公找，怎麼樣？」

「一切甜的東西，都是屬於我可愛的羅德的。」

*

那特殊的「心臟」連接起了馬納的感知，自然也不會漏掉千年伯爵的另外一個半身。

但是和馬納的感知不盡相同——馬納使用的身體是已經被改造完成的，趨近於分裂前千年伯爵的模樣，但涅亞使用卻是亞連的身體，是一個擁有心臟的身體。

他明顯感覺到心頭一陣悸動，手指末發麻，瞳孔止不住地顫抖，彷彿多了一個心臟一樣，整個胸腔都在燃燒。

涅亞跌跌撞撞地下床，一把抓過桌子上的杯子，把涼水灌下肚，緩解著這種感覺。

很快，和羅德一併同步的精神就將情報同步了過來。

他捂著額頭，將呼吸調整了過來，「出現了啊——『心臟』。」他的嘴角上揚了起來，眼睛里的光一閃而過。

涅亞快速地把己方能夠得到的信息全部匯總了一次，千年伯爵那裡有羅德、塔利亞這裡有自己、雷霄·奧古應該很快會看到米蘭達、傑森和達米安那裡有小可。

這裡無論有什麼風吹草動，理論上來說，他都能提前有所察覺。

涅亞整理好思路，坐在床邊調整著身體狀態，半晌才將亂糟糟的床被鋪開，披上了外套。

一拉門，就看到抬著手似乎正打算敲門的塔利亞。

「真巧。」塔利亞放下手，身上穿著一身緊貼著身體的勁裝，看上去就像是隨時準備和什麼人動手一樣。

「有事？」

「剛才派去請米蘭達的人已經出發了，和預想的一樣。」塔利亞靠近涅亞的耳邊低聲說道，「他還派人取走了收集起來的惡魔之血，你猜是要做什麼？」甚至被特別允許帶著惡魔之血進入拉薩路池的人的用處也不言而喻。

說完，她便毫不客氣地繞過了涅亞走了進去，木質的椅子上還丟著先前涅亞在戰鬥中穿的臟衣服，桌面上有被用力捏出一點痕迹的杯子，和杯子旁邊殘留著的灑落的水，她掃了一眼，「讓我唯一不解的就是，傑森依然沒有出來。」

如果雷霄·奧古真的是要按照他們的計劃進行實驗的話，傑森恐怕不會被允許留在那裡面。

可事實卻恰好相反——細微的計劃偏差有時候便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塔利亞從來不忽略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永遠都要留一手準備應對。

「遲早會出來的。」涅亞猜測著「心臟」被激活的原因，「就算不是傑森，米蘭達也會給我們帶來結果的。」

塔利亞卻反問，「你真的這麼認為？你覺得米蘭達一定能出來？」

出不出來，專員都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涅亞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我父親一定要留傑森在裡面，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發生了足夠特殊的事情，或者，是由傑森引發了什麼特殊的事情。」

一個能夠真正死而復生的人——不是返老還童、不是垂死新愈，而是真正的復生。

這樣的人身上再發生什麼都不讓人感到奇怪。

「特殊的事——那大概是『心臟』吧。」涅亞反手把門一鎖，「說不定它已經被激活了呢？」

塔利亞一瞬間難以掩飾驚詫，她審視著涅亞，「有什麼根據嗎？」

涅亞沉默了一秒，他坐到塔利亞對面，略微思索了一下，笑道:「不，只是猜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