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金烏在高樓大廈間升起又落下，宮蟾也在悲寥寂寞的曠野中低鳴。大地不再擁有慈愛母神的滋養，遍野林立諸神的墳塋。當魑魅魍魎逐漸蘇醒，弱小的人類將如何在脆弱的鋼鐵叢林中獲得庇護之所？醒醒吧，人類！可怕的、毀滅的終焉之日即將到來，而今日的你，依舊對我不理不睬。】

不要害怕。

上面滿口毀滅的中二病言論，不過是謝青靈腦海中的一道聲音。

這是在兩個星期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謝青靈摔了一跤之後，腦海里就出現了這麼一道聲音。

奇奇怪怪，絮絮叨叨。

一開始，謝青靈也很害怕，她懷疑自己是患上了某種精神類疾病。

為此，她還特意請假，去往藍星未來科技城的第一精神病院，好好檢查了一番自己的精神狀況。

檢查結果顯示，她的腦電波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病變的傾向——

沒想到，腦海里這道幻聽，還挺能編的，聽上去倒是挺像那麼一回事。

謝青靈暗暗翻了個白眼，對這個自帶人格的中二病幻聽無語了。

「青靈，你腦袋還痛嗎？要不要我給你帶飯？」一旁，舍友江律律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道。

呵呵，還付出代價。

謝青靈揉揉腦袋，有些頭大地閉上眼睛。

你還能跳出來打我不成？

餘下三個人四年來相處得很好，感情很不錯。

雖然這道聲音暫時不會對她的生活產生影響，但是繼續發展下去，難保不會出現其他棘手的併發症。

精神病院的醫生說，她可能是平時課業壓力太大，又天天和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屍體打交道，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奇怪的幻聽。

作為法醫系的大四在讀生，謝青靈很快就要畢業了，她打算畢業之後，給自己空檔一年的休息時間，好好養病。

謝青靈所住的402宿舍是一個混專業的寢室，一共有三個人。其中，江律律是法學專業的，還有一個舞蹈系的董佳。

只要不去搭理腦海中的這道聲音，它就對她的日常生活沒有一點影響。

舍友們隨時準備著，如果謝青靈一個不對，就立馬叫救護車。

它說的什麼巫妖大戰、大地之主、神明契約、饗食香火，這些陌生的辭彙，謝青靈只在小時候去傳統民俗文化博物館里觀展時看到過一些隻言片語。

本來402宿舍里還有第四個人的，但那個妹子不太受得了謝青靈這個天天和屍體打交道的舍友，住進來沒多久，就申請調寢了。

【終有一天，你們會為自己的傲慢與無知付出代價。】

自從謝青靈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並且出現幻聽之後，她就變成了宿舍里的重點關照對象。

在科技已經發展到藍星紀元年2252的今天，人們已經拋棄了古老的、低效率的所有陳舊手段和認知方式，可以準確檢查人體內的健康狀態，得到準確的信息。

不過，社會發展到今天，民俗相關的文物與資料遺失嚴重，博物館的收錄文獻也只是一些殘片，根本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所以，謝青靈大概率、應該、可能……僅僅只是幻聽了。

【巫妖大戰後，人類成為大地之主，憑藉著自己的雙手一步步改造自然。遠古時，你們既從自然里獲取饋贈，同時也與神明締結契約、尋求庇護。可是，人類啊人類，為何你們背信棄義，拋棄往日的同伴？為何你們不再擁有信仰，讓饗食香火的諸神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我沒事，就是早上沒有睡夠，我今天和你們一起去飯堂吃飯，不用給我打包了。」謝青靈說。

「好哇好哇！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董佳開心地拍了拍手，笑著提議道，「飯堂多出了一個窗口，賣飯糰的，聽說特別好吃，我們今天去試試唄。」

謝青靈沒什麼意見。

現在是下午，飯堂沒什麼人，不過新開的窗口前面來探店的人特別多。

一眼望去，窗口前烏泱泱排了得有十來米的隊。

好在這個窗口出餐特別快，只花了大概七八分鐘，謝青靈三個人就拿到了她們的晚餐。

飯糰只有拳頭大，外面一層是瑩潤如玉的米粒，裡面包裹著的是蔬菜和肉類。

謝青靈咬了一口，味道非常清爽，還算不錯。

米是特別的米，裡面還放了其他的調料品，吃起來和平常的飯糰不太一樣。

「好吃！」董佳笑眯眯的，鵝蛋臉上露出了小酒窩，「這個熱量好像還蠻低的，看來我以後的晚餐都有著落了。」

作為舞蹈系的學生，保持身材的苗條與纖細可是很重要的。董佳經常看著美食圖片嗷嗷亂叫，卻一口都不敢多吃。

謝青靈覺得好笑，剛想說點什麼，此時，腦海里又響起了聲音。

【你們自詡萬物靈長，有偷天換地之能，卻拿區區一隻小蟑螂沒有辦法。在比遠古更遙遠的時候、在你們的祖先也無法觸及的那段極為漫長的光陰當中，蟑螂始終在大地上佔有一席之地。它才是真正偉大的物種，把你們大地之主的稱號，讓給蟑螂吧！】

【噓，不要反駁。因為蟑螂已經入侵了你們的糧食，污染了你們手中的美味，你們卻對此一無所知。】

好噁心。

這幻聽發什麼瘋？精神攻擊不行，開始精神污染了是么？

謝青靈不由得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飯糰，裡面的豬排和肉鬆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什麼蟑螂。

什麼嘛，根本就——

「嘔——」一旁埋頭乾飯的江律律忽然臉色鐵青地乾嘔。

謝青靈和董佳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江律律欲哭無淚，哆嗦著手，從飯糰裡面摳出了一根細長的小腿：「我……吃到了這個……」

小腿上有鋸齒形的痕迹，生長著毛刺，看上去和蟑螂腿別無二致……

董佳快哭了，放下手中的飯糰，感覺一點也不香了。

江律律一邊給飯糰拍照，一邊氣憤難平地說道：「等我改完簡歷，就去給食堂經理打投訴電話！」

【這是一隻若蟲期的蟑螂，它的年紀很小，相當於人類的青春期。】

【一小時前，這個年輕的孩子還在活蹦亂跳，享受著大好的青春時光，然而粗心的食堂工人卻沒有留意到它的身影。】

【他不理會蟑螂的掙扎和嚎叫，一合一捏，一隻年輕的蟑螂失去了生命，被你們視為食物的飯糰成了它裹屍的棺木。就此安息吧，年輕的夥計。】

謝青靈：「……」年輕的人類要被你給噁心死了你知道嗎？

謝青靈的臉色很不好看。

它好像，不僅僅是幻聽。

「我們走吧。」董佳強忍住想吐的衝動，「我感覺要吃三包薯片才能治癒我受傷的心靈，一個星期內……不，接下去的整個學期，我都不想在這個飯堂吃飯了。」

「走吧。」謝青靈率先站起身。

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心裡還有點亂。

如果它不是幻聽，那又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能準確地預知她生活中發生的事？

謝青靈想不出個所以然，感覺自己的腦子快炸了。

三人起身，走下樓梯。

此時，謝青靈腦海中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是否因為生活太過風平浪靜，所以人類總是不把已經給出的警示放在心上。哪怕我已經包裝了自己的腔調，人類也不打算對我給予半分眼神？】

【可是人類啊永遠不要心懷僥倖，該來的總會來的。瞧！瞧！上次沒有得逞的山魈，又一次準備好了陷阱。】

上次沒有得逞？

山魈？

又一次準備好了陷阱？

她曾經已經掉入過「陷阱」一次了嗎？可是她什麼事也沒有，也沒有受傷。

不對，有的。

就是上次莫名其妙在樓梯摔了一跤之後，事情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難道說，她上次不是「莫名其妙」摔了一跤，而是暗中有一種叫山魈的東西作祟？

可是，山魈為什麼要盯上她？

【看來你還不是無可救藥，終於把我睿智的話語聽進去了一點。】

【高樓大廈中穿梭的山魈失去它最愛的樂園，它只能折走幾支河邊低垂的楊柳，偷走窗檯盛開的太陽花，給自己編織一頂故鄉的王冠。】

【調皮搗蛋的山魈原本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你卻弄壞了它最心愛的王冠，小心眼的山魈決定報復你，無知無覺的你，曾經僥倖在山魈的手中逃脫。】

【可是，在沒有給自己出一口氣之前，山魈的報復心會永遠追隨著你。不信，你看——樓梯的轉角處，早已布滿招搖山的青苔。】

樓梯的轉角處？

謝青靈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三樓和四樓中間的樓梯轉角處，那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什麼山魈，什麼青苔，連個鬼影都沒有。

【冥頑不靈的人類啊，放下你的固執吧！人類污濁的雙眼並不能看清世間所有存在。繼續固執下去的你即將迎來更大的災禍！】

此時，江律律風風火火地衝到樓梯的轉角處，作為準確吃到了蟑螂遺體的她，此時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宿舍里，用牙膏刷個五百遍牙齒，才能稍微撫慰一下她的心靈。

她走得飛快，腳下卻忽然一滑，下肢帶著慣性往前，上半身不可遏止地向後倒去。

怎麼回事？

地好滑！

清潔工沒有拖地嗎？

一切發生得太快，江律律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只能這麼僵著身體倒下去。

完蛋了，背後就是台階，她後腦勺不會正好磕到邊邊角角，然後傻了吧？或者像謝青靈一樣，成為一個幻聽的精神病預備役？

電光火石間。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江律律被人一把抱住腦袋，摟在懷裡，然後往後一拖。

在落地之前，謝青靈如天降神兵一樣，以一種並不算好看的姿勢拯救了江律律的腦袋。

董佳都懵了。

她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謝青靈，又看了眼驚魂未定的江律律，小聲道：「你們……你們沒事吧？剛才……剛才好驚險。我還以為律律會摔倒，幸好青靈動作快。」

那已經不是動作快了，簡直就像提前預知到了一樣。

不過，董佳沒想那麼多，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啊啊啊我忍不了了！地上怎麼這麼滑？清潔工是不是偷懶了沒有拖地？」江律律勉強穩住重心之後，法學生之魂就地熊熊燃起，「是可忍孰不可忍！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傷害，我要去舉報！」

她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多麼驚險的事情。

「算了吧，可能不是清潔工的錯。」

謝青靈鬆開江律律，垂下眼看著台階。

台階上空無一物，乾乾淨淨。

謝青靈的臉色越發難看了，拿起靠在牆壁的拖把，將台階胡亂掃蕩一通。

【對倒霉的人類來說，運氣往往乍現於他們勇氣爆發的時刻。憑藉著這靈光一現的勇氣和智慧，你們的祖先不知躲過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災禍。】

【山魈精心布置好的陷阱，就這麼輕易毀於你這一通狂掃亂卷。然而，氣憤的山魈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畢竟招搖山上有的，可不只是青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