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謝青靈將目光從那裝著白色液體的玻璃瓶上挪開，可心臟還是不自覺地跳動得更快了一些。

她覺得自己在高考的考場上可能都沒有現在這麼緊張。

她像個好學生一樣，將手乖乖擺上桌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在開始之前，我先給你解釋清楚先天之靈和後天之靈的概念。」

「首先是後天之靈，他們一開始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特殊的能力或者天賦。他們想要成為靈者，需要通過這瓶葯。」凌放指了指玻璃瓶，「喝下它之後，一般會產生兩個結果——要麼生，要麼死。」

「生，則洗筋伐骨，重獲新生，可以控制『靈』，擁有殺鬼的能力。」

「但也僅此而已。」凌放說，「後天之靈大概會表現為：力氣比普通人更大，耐力更持久，體質更強壯。可惜，比起先天之靈，後天之靈只能算是體質更強壯的普通人。」

謝青靈緊張得有些口乾舌燥，「先天之靈，強在可以獲得神明的賜福？」

「沒錯。」

「先天之靈，可以通過祈福獲得神明的賜福。如果神明回應，會降下部分神通，靈者就能擁有掌控這部分神通的能力。」

沒有半點害怕，聲音聽上去十分冷靜。

本來這個場所可以由凌放來安排，但時間需要安排在一天後，謝青靈還是選擇了自己來。

「想要獲得神明的賜福，需要通過一定的儀式，以及祭品。」凌放將那瓶白色的液體推向謝青靈，「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祭品。」

謝青靈：「……」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人類啊人類，傲慢的人類，你們將曾經的夥伴拋之腦後，閉上了耳朵，聽不到他們的呼喚，忘記了和他們溝通的途徑。】

凌放說，祈福的時候，需要找到一個安靜的、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學校的宿舍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而辦公處的休息室隨時要準備著應對救治傷員的緊急情況，以防萬一，這裡也不是合適用來祈福的場所。

「還有最後一件事。」凌放說：「這瓶葯珍貴到你無法想象，如果因為你操作不當的原因失敗……你需要打工很久，才能還上債。」

謝青靈沒有回學校宿舍。

【祭品與儀式，這似乎可以讓你從神明手中獲得能量的權柄，只是不知你是否足夠幸運，能夠獲得一位神明的垂青。】

找好地方后，為了滿足祈福的儀式，謝青靈又奔波了不少時間，一直忙到現在，才終於準備完畢。

既然如此，那麼……

甚至沒有思考。

「我知道。」謝青靈依舊十分乾脆果決。

這個男人，太謹慎了。

「禁忌有兩個。第一，不要貪心。第二，不要留戀。」

「所以在開始之前，我需要弄清楚所有的禁忌，開始的時候，才能萬分小心。而且……」

「不要同時接受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神明賜福，祂們在賜福這件事上，都具有排他性。」

凌放點頭，沉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了。

【人類啊人類，機智的人類，你們的後代在安逸中長大，竟然還有人能敏銳地意識到危險，不知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也不知經過了幾代人的時間，竟然重新掌握了和神明溝通的複雜手段。】

她抬頭看向凌放，問：「我需要做什麼，才能舉行儀式？」

或者說，她思考的時間很短暫，就迅速作出了決定。

一個只有六個人的部門，不管怎麼看，都不可能讓她死在臨門一腳上吧。

而謝青靈則是那種敢於冒險的人。

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她不會就此過上負債打工的生活吧？

凌放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謝青靈就離開了辦公室。

面對謝青靈這種殺伐果決的風格，凌放不由得怔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她：「不再考慮一下嗎？哪怕是先天之靈，在向神明祈福的時候也會有風險。」

謝青靈聽完，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別的囑託嗎？」

真是該死。

她在中心城一家賓館里開了一間房。

「哪怕沒有任何神明賜福，也不要戀戀不捨，覺得不甘心。如果祂們沒有賜福的意願，要立即馬上，離開那個世界，趕快回來。」

為了找到一處安靜的、無人打擾的場所，謝青靈耗費了不少功夫。

聽著腦海中的聲音，謝青靈猛地回神。

謝青靈說：「事物都有其兩面性，有所得必有所失。其他人都要冒著生命的危險才能成為後天之靈，而我當然也不能免俗。」

不管是一開始的生死狀，還是現在向她啰里八嗦地強調各種風險。

心思太多，顧慮重重。

還是那樣的果決，絲毫不拖泥帶水。

謝青靈頓了頓，「我覺得，你們應該會保護我，不會輕易讓我死掉的，不是嗎？」

她感覺自己還沒開始領工資，就要開始倒欠公司錢了。

離開時，身上帶著凌放給她準備的那份祭品。

-

是夜。

「做到這兩點，你就是絕對安全的。」

她更喜歡乾脆一點，如果她也是凌放這種性格，在生死關頭還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未來的種種一切都想個清楚再行動，那麼早就在山魈和羅剎鬼的手下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一碗生稷米，插著三根燃炷香，擺上一份祭品。

這，就是謝青靈的祭台。

隨後，她割破了自己的食指，擠出一點血來，然後在「祭台」之上，畫出了一個古怪的符號。

這個符號看上去就像是兩條互相纏尾的蛇，有種扭曲又奇異的美感。

和凌放他們部門的符號有點像。

謝青靈問過了，這是始祖神，伏羲和女媧的圖騰。

她跪在祭台前，閉上雙目，雙手合十，按照凌放教的，每一個步驟都要反覆確認，十足小心。

確定都沒有出錯，才輕聲念起了今天剛剛學到的咒語。

「三界之內，亘古洪荒。」

「包羅萬象，養育陰陽。」

「司迎萬神，妖鬼亡形。」

「神通映覆，陰陽轉，現光明……」

剎那間，謝青靈感覺自天靈蓋起，有股醍醐灌頂之感。

明明雙目緊閉，她卻在腦海中看見一些畫面。

明明外面是喧鬧吵雜、車水馬龍的都市街道，她的耳邊卻寂靜到落針可聞。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亦或者說是靈魂，被拉入了一處玄妙莫測之地。

身體的一切，似乎和塵世分離開來。

她好像在塵世中，又好像不在塵世中。

【不知幾經滄海桑田，銷聲匿跡的巫女重新走上祭台，向滿天神佛諸天神明祈禱，用得來不易的祭品交換神明的賜福。】

【你的誠懇和祭品，得以打開這扇塵封已久的大門，你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於混沌中初醒的神佛打量著你，向你投來探究的目光。】

謝青靈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她看到了一個……

光怪陸離的世界。

謝青靈的身體好像僵住，定定立在那兒，像塊木頭，又好像不再有身體和精神的概念，物我兩忘，只剩下了一種近乎直覺的強烈感受，在支配著她的行動。

謝青靈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世界。

這世界，彷彿不再有天和地的概念，白晝和黑夜也不再有分別。

無法形容，無法描述。

而在她好奇地探看這個世界的同時，她的身上壓來一道道令人倍感壓力的視線，這視線有如實質。

那是「祂」們在審視她。

眼見如夢如幻，耳聽如仙音梵語。身在其中，不可聲語。

謝青靈收回了肆意打量的目光。

凌放說，踏入那個世界之後，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於是，謝青靈就安靜地等待。

等待那個即將為她賜下神通的神明，抑或是等待著那個不被選擇後轉身離去的時機。

忽然，滿天神佛中，有一團明亮的光線正向她緩緩飄來。

那團光線越來越近，最後逐漸演化成為一個頭在下，腳在上的身影。

【翻壇倒廟張五郎，獸見自退蛇見藏，一翻翻來天地動，二翻地來百草黃。雙手撐地，雙腳朝天，降龍伏虎，翻壇打廟。蚩尤的後世化身張五郎手奔而來，作為梅山巫術的始祖，「祂」那雙倒墜的眼睛，向你投來審視的目光。】

張五郎？

謝青靈想了想，她的腦海里並不存在關於這個神明的任何知識。

好吧，本來她對神明的了解，就少得可憐。天地之大，總有她不知道的東西。

是張五郎選中了她嗎？

雖然她對巫術一竅不通，可是進入這個世界，不失敗就已經很好了。

既然有神明選中她，那麼，暫時不用離開了。

她慢慢仰起頭，正準備接受神明的賜福，可就在這時，遠處又出現一團紅色的身影。

隨著身影的逐漸靠近，謝青靈逐漸看清「祂」的面容。

【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驅疫。口作「儺、儺」之聲的方相氏向你奔來，「祂」率百隸及童子，誅邪驅鬼，以鎮時難。】

倒立行走的張五郎，手上動作不停，路線也沒有任何改變。

面容猙獰、極具震懾力的方相氏，同樣也是執戈揚盾，滿嘴斥聲，一路疾馳而來。

這是……

都選中了她？

謝青靈咬住舌尖，輕微的疼痛讓她更清醒了幾分。

凌放說，不能貪心。

不能同時接受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神明賜福。

所以，她現在是要拒絕哪一個？

或者說，她可以拒絕神明嗎？

正當謝青靈思考對策之時，這片天地間，忽然傳來一道彷彿從遠古洪荒時就存在的低吟。

聲音不算高亢，也不刺耳，卻十分的悠遠綿長，讓人心神發震，僵立當場。

從身體到靈魂，都被這一聲悠遠遼闊的吟唱聲滌盪。

緊接著，張五郎不見了，方相氏也不見了。

「祂」們似乎都被這一道低沉雋永的吟叫給驅趕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由模糊到清晰的巨大人影。

不，應該說，神明。

「祂」背後七手，兩隻手上，握著兩條白色的騰蛇，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尾，行動間，金色的鱗片隱隱流過華光，那光彷彿是活著的。

神明盤尾而坐，上身端坐不動，蛇尾緩慢滑行，一點點纏上謝青靈的手腕。

觸感沒有想象中的冷，謝青靈反倒感受到有股溫暖的力量從蛇尾處傳遍全身。

「祂」看向謝青靈，一雙眼睛似慈悲，也似無情。有浮光掠影，也有淚光漣漣。

謝青靈不由得屏住呼吸。

【山川大地之母後土從混沌中睜開眼睛，一眼相中屬於「祂」的代理人。身為大地之神，管理陰陽生育，身化六道，掌控輪迴權柄的後土，即將為你賜下一項「祂」的神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