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眼」

——計劃B。

與表現出的憤怒不同，楚意內心依舊冷靜，計算著未來發生的可能性，按照計劃行事。

在原計劃A中，他準備利用通行證進入黑市尋找藥劑，雖然麻煩但勝在安全，但後來轉念一想，這個方案太普通也太容易出現意外，會出現在漫畫中的可能性不高。

於是，他又設計了備用方案B。

在藍玫酒吧中製造混亂吸引幕後老闆，也就是黑市舉辦方的注意。

那對季燼南動手的黃毛妖怪，也不過是正巧撞上了而已。

混亂引發刺/激，刺/激代表在漫畫中出場的可能性。

六個小時前，漫畫人氣值爆炸上漲，楚意已經把［黑貓少年］完全解鎖。

不過可能是系統太坑，半贈送的初始試用角色竟然不額外提供妖力使用方法，天賦能力也沒有明確指引，明明試用階段各種能力都是自動運轉的。

也就是說，他目前外強中乾，看起來強大，實則既無法發揮該角色的全部能力，也無法完全收斂妖氣，甚至連妖力的使用也極為粗糙，只能把妖力當板磚一樣往外砸。

系統敏銳感知到宿主的嫌棄，倔強地再次解釋：［都說了因為這角色在漫畫中出場的形象看起來太小了，直接被世界意識定義為幼年期妖怪，所以各項天賦能力才會處於弱化狀態。每一個幼年期的妖怪都會這樣無法掌握血脈中的力量，很正常。］

［但這不是你上次支支吾吾選擇隱瞞的理由，回頭再找你算賬。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狀態太弱，也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一旦遇到危險很難依靠自身的實力脫身，弊大於利……］楚意在心裡思考著，［不，也不一定。幼年期妖怪這個身份在某種情況下也挺好用。］

就像現在。

楚意抬眸，看著酒吧內客人們投來的無數忌憚目光。

在妖怪社會中，階層幾乎是固化的。

S級大妖擁有低概率能誕下S級的新生幼崽，而A級妖怪的後代最高也不過是A級，同理其餘等級的妖怪也是如此。

唯有極少數低等級的妖怪能尋到機遇突破高一等級，甚至S級。

因此每位年幼的S級妖怪，都代表其背後至少站著一位成年的S級大妖，甚至是一個龐大的妖怪家族！

楚意臉上的紅色妖紋，以及四周混亂暴烈的妖氣暴動，正是充分表明他身份的證據。

一位處於幼年期而無法完美掌控龐大妖力的S級幼崽！

誰也不知道他周圍是不是隱藏了強大的保護者，誰也不知道他背後的家族到底有多龐大有多瘋狂。

源於未知的恐懼令他們心生忌憚，即便意識到面前的很可能是真的幼年期S級，也不敢在不明底細的情況下貿然行動。

調酒師同樣感到棘手，曾經有過一次的教訓令他在遇到相似情況下，行事不由變得小心起來，但他很快回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

藍玫酒吧調酒師，那位老闆的左膀右臂。

他如今可是也有靠山的人了啊！

他啪地打通電話，給酒吧老闆開了視頻，把酒吧內部的情況簡短說了一遍，詢問如何應對。

對面的老闆坐在黑色的皮質轉椅上，陰影打在半張臉上，那雙紫眸幽暗神秘，像個冷酷無情的終極大反派。

「我明白了，讓辛仇把他帶過來吧。這位朋友很可能是來找我的。」

調酒師看著老闆的姿態，渾身充斥著把麻煩事扔出去的輕鬆愉快：「收到，Boss.」

*

藍玫酒吧的幕後老闆，傳言背靠兩座大山，黑白通吃，權勢滔天，陰險狠毒，最喜收集漂亮的東西，曾經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強搶美人，被白銀之庭追殺大半年卻依舊毫髮無傷的恐怖生物。

以這位老闆的設定來看，極有可能會在漫畫中出場，【黑貓少年】與其接觸是必要的。

此外，楚意也想利用這位老闆找出藏在黑市中的血脈藥劑，無論是錢還是權，他都能給出不下三種引誘方法，更何況還有那據說能提升妖怪血脈純度的藥劑作為備用方案。

天下往來不外乎一個「利」字，他不信那位老闆不上當。

黑市的位置在一處偏僻的街道，楚意從酒吧出來後跟著那叫做辛仇的男人一路走著，卻幾乎看不見多少人影，不知拐了幾個彎後來到寬敞明亮的大街。

現在雨小了，街上人來人往，車流不息，極其熱鬧。

楚意看了眼帶路的男人，意識到身為黑市舉辦方的老闆或許根本不在黑市之中。

沒多久，點著煙帶路的男人停下腳步，示意楚意左前方那幢高樓酒店就是。

入目的第一眼是極盡奢華之感的店牌。

——「明菲酒店」。

從外部看，這酒店的裝潢充斥一股奢華耀眼的金錢氣息，來往的客人都是衣裝筆挺的成熟精英，明顯是服務於高級階層的五星級酒店。

「進去吧，老闆在十五層。」

辛仇說完，轉身準備離開，卻發現自己根本走不開第二步，腰部傳來極為明顯的拉扯力度。

「……」

他抬頭看向昏暗的夜空，深深地吐出煙，灰色的煙氣在空中一層層上浮。

楚意攥著男人的衣擺，正要說什麼時，就聽見對方涼涼地開口。

「聽著，小孩，我不是你爸媽，自己有事自己解決，我不會容忍你的任性，懂嗎？」

「……可我進不去。」

楚意抬手摸摸自己的貓貓耳朵，又看了看濺上水跡的鞋子，以及渾身簡單的衣料，最後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的外表年齡。

妖怪，小孩，身上髒兮兮的，大概還沒來得及跨進門就被轟走吧。

楚意如此想著。

辛仇：「……」

他低頭看了眼剛剛到他胸膛的少年，想吸煙，但那支煙已經到底了，徒留燃著的火星灼燒手指內側的皮膚。

應該早點回去再要一根。

於是，

他捏滅煙頭，說：「跟上。」

前台看見門口走進來一個高大男人和一個明顯有著妖怪外貌的小孩，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原樣，保持禮貌微笑，什麼話也沒說，露出一副什麼也沒看見的模樣。

其餘的酒店人員也各自做著自己的事，要麼低頭要麼轉移視線，紛紛假裝沒看到進來的那兩個妖怪。

唯有坐在大堂沙發里的客人皺起眉，但剛站起身就被旁邊的人拉住了，似乎交流了什麼，那客人又故作平靜地坐了回去。

楚意注意到周圍人們奇怪的神態，在電梯里時，問：「他們認識你嗎？」

辛仇漫不經心地說：「老闆的產業。」

楚意閉上嘴，心中一沉。

如果他沒想錯，明菲酒店是一所五大區連鎖的高端酒店，服務對象全是社會中高層，名氣很大，盈利極為可觀。

沒想到這酒店竟然是妖怪開的，還經營得如此成功。

楚意回想起關於那老闆的傳言。

「背靠兩座大山，黑白通吃」。

那個「白」，原來指的是在人類社會中的靠山或是人脈嗎？

如果這位老闆是這種身份的話，他不確定他給出的「利益」還能不能吸引到對方。

果然，行動還是太倉促了，沒能調查到足夠多足夠細緻的消息，設計的方案也不夠嚴謹全面，一旦出現失誤或是意外就很難保持極高成功率……

事態超出掌控的慌亂與下意識想要退縮的悔意一瞬間湧上心頭，但在下一秒便被某種更為強硬的執念死死壓住。

雖然搜集到不少相關資料與情報，但這還是楚意第一次脫離家人的保護圈去面對這種身份的高位者。

無法避免的緊張不安，血液彷彿被凍結，連思緒都變得混亂，唯有靈魂在深處興奮顫抖。

但楚意此時還不明白，那種興奮到底源自何處。

他只知道，在這接下來的這場交涉中，他必須贏。

……

會客室。

「藍玫酒吧很少會招待未成年，更別說還是極其稀有的天生S級。身為酒吧老闆，我雖然歡迎每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但其中並不包括那些會對酒吧造成破壞的客人。所以，請給出賠償吧，共計十五萬信幣，刷卡還是現金？」

楚意剛坐下，對面的老闆便開門見山表示了態度。

他沒有回話，那位老闆似乎也不介意，坦然接受楚意的打量。

室內的保鏢早已被酒吧老闆揮退，辛仇也跟著走了出去，無論是保鏢還是辛仇，似乎都不擔心這位老闆的安危。

「你一直在看我的臉，很好奇？」

老闆在詢問的同時順便倒了杯熱水遞到楚意的桌面前，此刻他不急著要賠償，反倒是對面前的陌生少年產生興趣。

這年頭單身在外的幼年期S級可不多見啊。老闆心想，在自家地盤他當然知道周圍沒有負責保護這少年的影子。

「是有點，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楚意回答，看到坐在對麵皮質沙發上的老闆笑了，對方看起來十分年輕，有著明顯的妖怪氣質，更顯得容貌極其出色。

紫寶石般璀璨的眼睛，淺綠的微卷長發，左邊側耳上還別著根綠得五彩斑斕的羽翎，一身筆挺的西裝勾勒出修長身軀，外邊又套著一件白色的毛領大衣，渾身散發出濃濃奢華之感。

大概就是裝逼Bking和土豪雙重疊加的感覺吧。

楚意在心中做下如此結論。

老闆不知道楚意內心在想什麼，他的眼中含笑，心情看起來不錯，「如果我沒猜錯，你來之前應該調查過我不少，但很可惜外邊絕大多數信息都是我故意放出去混淆視聽的。所以你最好用你自己的眼睛來判斷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恆·楊。此次黑市舉辦方，藍玫酒吧的老闆，同時也是［東鴉］幹部之一。不知能否有幸得知你的身份呢？」

楚意抬眸看他，第一次說出了名字。

「風遙，風起雲湧，遙遙在望。」

亞恆托著下巴，注意到對方並沒有提及自己背後的來歷，眼底的興味越發濃重，「我以前沒見過你。有興趣來我們［東鴉］嗎？那可是東三區最大的妖怪組織。只要你加入，我酒吧的賠償可以一筆勾銷，無論你有什麼背景，或是遇上什麼麻煩，我們都不會介意，甚至還會幫著你解決。如何，有興趣嗎？」

「抱歉，沒有。」

「是嗎，那真可惜。」

勾搭失敗的亞恆不見遺憾，面上笑意不變，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

楚意看著對面的青年，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這只是開場的一個小小試探，誰也不知道對方說出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正如亞恆揣摩挖掘他的身份背景，楚意也在分析他的性格。

一個擅長花言巧語，習慣把握話題主動權並不動聲色設陷的話術大佬。

他其實並不擅長對付這種類型的人（妖）。

但沒關係，只要他所表現的一切都足夠神秘足夠令人忌憚，那他就成功了。

「我想和你談一場交易。」楚意直接坦白來歷，彎彎繞繞並不適合他這個身份的人設，「你知道藥劑么？」

亞恆順勢接話，「當然，最近半個月白陽區非常熱鬧，冒出好多不受管制的妖怪，害得我們的工作也多了許多，實在令人頭疼。」

這句話中有用的信息幾乎沒有，差點讓人接不下去，絕對會是在聊天時被討厭的類型。

楚意麵無表情地拋出重點：「那你應該也知道那份藥劑進了你們的黑市吧？」

亞恆微笑不變，「這不就巧了，我還不知道呢。」

在楚意越發危險的目光中，他慢吞吞地補充。

「不過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要那份藥劑？雖然市面上都說那能提純血脈，但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有待確認，更何況對你並沒有多大用處，是為朋友來尋找的嗎？感天動地的友誼。」

不知道是不是楚意的錯覺，亞恆似乎陰陽怪氣地笑了一下。

楚意看他，「你不想要？」

「我不需要。」亞恆說，「那是真的還是假都還不確定，我不會做冤大頭。」

楚意繼續說：「無論是真是假，這種能引發混亂的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正確的。」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認同。」亞恆笑了，一說到他喜歡的話題，他就忍不住暴露些真實想法，「越是混亂，越是容易誕生有趣的事物。就像我這種人，如果生活失去驚喜，就像河裡的魚失去水一樣缺氧而死。娛樂至上，這才是真理。」

「這不是我剛才那話的重點。只要拿到藥劑，未來事件的走向還不是隨你而定？你想要混亂，大可以利用藥劑製造更大的混亂。」

亞恆：「我想要的是驚喜，是脫離掌控的意外，不是不受控制的混亂破壞。你所說的那完全就是掌握一切而無法享受驚喜的可憐蟲啊。」

楚意閉上嘴，眼神冷冷地看他。

亞恆做作地露出憐憫的表情，嘆息搖頭。

兩人就這樣對視幾秒，不約而同選擇轉移話題。

「很遺憾，你似乎給不了讓我心動的好處。」亞恆微微抬手，向楚意展示這間富麗堂皇的房間，「如你所見，我不缺錢，不缺權力，藥劑對我也並不重要，到了我這種地位，什麼都不缺，什麼也不是必須的，你還能提出什麼引誘我的條件呢？」

「但凡活著，無論是人是妖，都有慾望，而慾望則是推動事件發展的必要因素。這是不可違背的真理。」

楚意微微閉上眼。

亞恆一副從容自在的模樣，「如果你真要藥劑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加入我們［東鴉］，我就協助你取得藥劑如何？」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低，看向對面少年的神情也變得越發驚愕，最後化為凝重。

在亞恆的視線中，對面少年的氣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變化，如果說原來是青澀稚嫩的孩童，此時便更像是遊刃有餘的謀略家，危險等級迅速上升，出乎意料的情況令亞恆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娛樂至死，聽起來真不錯。」

「楚意」睜開眼，原先明亮的燦金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幽幽暗紫，像是叢林深處的神秘紫光，散發濃烈的吸引力，勾魂攝魄。

明明看起來還是那個人，但無論氣息還是神態都與先前截然不同。

更危險，更恐怖，更加捉摸不定。

「……你是誰？」亞恆的目光冷了下去。

突然間佔據「風遙」身體的陌生來者清淺地笑了，看到亞恆凝重的神情后，抬手放在胸口，溫和地自我介紹，話中的每個重音和停頓都帶有一種特殊的旋律。

「我是這孩子的家長，您可以稱呼我為［眼］。初次見面，不勝榮幸。」

他眨了眨眼，像是要表現出一副溫和親切的模樣，但亞恆卻是渾身發冷。

這可是意識侵佔！不對，是徹底的意識控制，那個叫「風遙」的少年就這樣簡單地把身體讓出去了？

亞恆覺得這不正常，雖然才認識沒多久，但他依舊能察覺到那位「風遙」性格中的控制欲，這種性格的怎麼可能會把自己的身體輕易讓給其他人，就算是最親近的家人也不可能！

除非，除非是被催眠，或者是被強制控制……這樣被控制的妖怪還有多少？

「眼」到底是誰？擁有這種能力的大妖他不可能沒聽說過！但仔細回想他竟然找不出一個能對應的存在！

想著想著，亞恆下意識覺得有哪裡好像不對，但懷疑的念頭在腦海中剛剛出現便消失得一乾二淨。

亞恆的思緒稍微恍惚，下一秒回歸正常，他終於意識到此刻面臨的危險性有多大，一個處理不好甚至會帶來極大的麻煩。他才剛來白陽區沒多久，連完成任務的頭緒都還沒有，現在絕對不能出問題！

「您需要藥劑？」亞恆的措辭不由得謹慎起來。

「不，我不需要，我的孩子們也不需要。」「眼」微笑著，語調平緩溫和，「但我需要一場混亂，而藥劑是最重要的道具。所以風遙才會找到您尋求合作。」

「不過現在不重要了，您給了我一個新的想法。」

亞恆聽到對面的神秘人輕輕地說著。

「黑市裡的藥劑是假的，而我們手中的藥劑才是真的。」

亞恆迅速意識到對方想做什麼，面色一變。

「眼」則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眼中的笑意越發濃重。

「黑市裡的藥劑就算是真的，到了最後，也必須成為假的。」

「眼」起身，「亞恆先生，您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看著，看著我們為您舉辦的大型煙火盛宴，您會喜歡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

亞恆注視那道背影，似乎從那嬌小的身軀里看到一個高大的模糊身影，呢喃道：「一個瘋子……」

他的表情迅速變化，理智告訴他應該迅速和組織轉述此事，但某種念頭卻在不停蠱惑他。

放任「眼」行事，未來或許真的會發生很有趣的事，但同時也會導致白陽區變得混亂，這會影響到他的任務……

亞恆的心裡痒痒的，就這樣糾結好半會，才一咬牙決定今天什麼也沒發生。

「都說我是個瘋子，所以做點瘋子該做的事很正常吧。對不住了老頭子，回頭我肯定補償你。」

他閉眼瞎祈禱，在沙發上亂跳的鸚鵡歪著腦袋看他，眼裡露出人性化的嫌棄。

另一邊。

離開酒店來到小巷裡的楚意鬆了口氣，他的後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淋濕，雖然是深色的看不出來，但如果有人上手一摸絕對會暴露。

一陣夜風吹過，凍得他渾身打了個冷顫，腦袋迅速清醒。

系統剛剛目睹了全過程，不由自主地感慨：［我頭一次知道，美瞳藥水竟然還有這種用處。］

楚意維持面上的冷淡，心底里不斷感覺到后怕，［我也是臨時想到的，只能說演技突然爆發，成功把對方唬住了。對了，我剛剛用的是哪個色調的美瞳藥水你還記得嗎？］

系統商店裡應有盡有，區區美瞳藥水更是數之不盡。他先前因為時間太緊只是隨便挑了一種，沒仔細看。

系統：［301號紫色美瞳藥水，一次性的，持續時間六小時，可提前結束效果，自帶輕微催眠，無副作用，所需10人氣值，庫存998。買嗎？］

［買，先來個10份。］

以後，「眼」這個身份估計要經常出現了。

這算是，套娃中的套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