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開始

午夜零點十五分。

病房內陷入安靜。

楚意並不認為在家人面前暴露脆弱是很難為情的事，趁著難得的機會，他攥緊季燼南的衣服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水。

注意到胸口腦袋的動作，季燼南勉強忍住了，弟弟平時待他親近卻不失禮，很少碰著這種幼稚的行為，稍微放任下也不是不行。

於是等到楚意恢復情緒鬆手時，季燼南的襯衫已經滿是褶皺，還有一小片深色痕迹。

「好點了？」

看到楚意點頭后，季燼南揉了揉眉頭，問道：「所以是什麼把你氣成這樣？連你也搞不定嗎？」

季燼南熟悉自己這個弟弟，他從小便展露出超脫常人的天賦，無論在人際交往還是知識學習上，幾乎沒有什麼能難得到他。

即使那些疑難複雜的報告，他也能輕易上手，季燼南早期的書面任務起碼有一大半是場外求助弟弟的。

楚意眼睛還紅著，但他的神情卻看起來輕鬆許多，「是秘密，而且差不多已經解決了。」

他輕快地說：「倒是哥哥，你身上遇到的麻煩似乎比我還多哦。」

楚意指了指季燼南左手腕上正在不停震動的ai智能手環。

季燼南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是副官在催我加班，不用理他。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

「沒關係，我能解決。」

說著楚意想起來一件事，他看向自己的腿，「醫生說我有心理上的問題才站不起來，建議我去看下三樓的心理醫生。哥你什麼時候有空，陪我去看一下？」

季燼南隨口道：「都行，我都有空。」

「禁止翹班！艾納斯都在我這抓到你好幾回了，上次見他眼底的黑眼圈都好重，那麼漂亮的金髮也暗淡了不少。」

楚意無奈道，「你們這段時間應該都很忙，那就等不忙的時候再陪我吧。」

季燼南卻不認同，「工作的事可以放一邊，分部里還有七個能頂事的，缺我一個也沒關係。所以就明天吧，趁早去看看心理醫生。」

楚意閉上嘴，直直盯著季燼南，無聲表示拒絕。

季燼南被盯得有些疑惑，慢半拍才意識到以弟弟的性格，好像的確不喜歡向外人敞開心扉。

「但那是醫生……」

「所以我也沒說不去，只是需要再調整一下，很快的。」

楚意打斷季燼南的話，飛快轉移話題，「哥你的副官打我電話了，要接嗎？」

「掛掉。」

季燼南果斷開口，下一秒就看到眼熟的身影出現在病房的窗戶外，以一種很不熟練的姿勢掛在窗口。

金髮副官先是和楚意打了個招呼，然後朝著季燼南露出陽光至極的笑，「長官，好巧，你還記不記得辦公室里那一桌子通宵三天還沒處理完的緊急文件？」

季燼南：「……」

楚意：「所以你們為什麼都喜歡爬窗……我這可是五樓啊，你們在外邊安了個電梯嗎？」

……

明菲酒店。

披著毛領大衣的綠髮青年站在落地窗前，慢慢搖晃手中的紅酒杯，那雙漂亮如紫寶石的眼眸正含著笑，居高臨下地俯視繁華璀璨的城市，像在欣賞一副昂貴的名畫。

在他身後的明亮大廳里，十幾隻毛色鮮艷、油光發亮的鸚鵡撲騰翅膀亂飛，時不時蹦出幾句「666來發666」「天殺的又搶我人頭」「王炸」之類的話。

身處十幾隻鸚鵡的吵鬧環境中，亞恆依舊熟練地維持他那優雅的氣質，與「東鴉」副首領通話。

「……如果你能保證你的計劃成功，我可以原諒你搞砸了這次妖市的任務。」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父親大人。」

亞恆漫不經心地說，言語中絲毫沒有對「父親」或者「副首領」的尊敬。

「那麼，五億信幣，一千箱物資，以及金羽團。對了，最好讓金羽團現在就過來，畢竟我的預言天賦雖然還不錯，但也沒法詳細到具體時間點，錯過最好的時間點，一切就晚了。」

「金羽團不可能給你。」東鴉副首領警告說。

「父親大人，做事有舍有得，別那麼斤斤計較，我總不至於用這幾十人去攻打你的地盤吧？放心，如果這事成了，我就多和老爺子誇誇你，如何？」

對面冷笑一聲，然後掛掉。

但亞恆知道對方同意了。

他微微抿口番茄汁，腦海中回憶起自稱「風遙」的少年，以及那雙幽幽的紫眸。源於未知的恐懼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剋制的興奮與激動。

他的天賦能力在不斷提醒他那位自稱「眼」的神秘人會帶來一場足夠盛大且足夠精彩的演出。

他敢賭，也有敢賭的資本。

既然這場舞台少不了配角，不如就讓「東鴉」也來露一臉吧。

「……再多點混亂，多點熱鬧，多點喜慶。」

亞恆的手心貼上冰冷的玻璃，與玻璃中的自己對視，那雙熟悉的紫眸中有著同樣愉快的情緒。

他閉上眼，額頭貼上玻璃，笑得無法自己。

「大家都會喜歡的，對吧。」

……

「咳、咳咳！」

尼爾走在一條陰暗的巷子里，攥緊胸前的黑袍，連連咳嗽。

這條巷子通往貧民窟，那裡也是被上等人稱作垃圾場的地方。說來也奇怪，在外邊人與妖相看相厭，但在這麼個貧窮雜亂無序的地方，少見的能和諧共處。

雨淅淅瀝瀝下起來了，破碎的燈罩亮著微弱的光，不知名的蟲子在空中嗡嗡飛著。

尼爾借著模糊的光走過潮濕泥濘的石板路，走過一面面滿是裂縫和苔蘚的牆壁，走過躺在牆角不知是人還是妖的屍體，最後來到一間低矮破爛的小屋前。

尼爾抬手，又下意識頓了頓，幾秒鐘后才繼續敲門。

門開了，露出一絲暖色的微光。

門後邊躲著一個年級很小的女孩，穿著髒兮兮的破布衣服，四肢細瘦，臉上也沒多少肉，唇色泛白開裂，但她精神很好，原來的警惕在看到尼爾時瞬間消失，眼睛都亮了。

「尼爾哥哥！快進來！外邊好冷的！」

尼爾卻沒有進去，他根本不敢看女孩的眼睛，像是支撐不住什麼，腰彎了下去，胸口劇烈地疼，喉嚨也像是被火灼燒似的劇痛。

「阿希，對不起，我、我沒能拿到那筆錢……我對不起卡恩的信任……也對不起你……我果然做不成這種事……」

小女孩踮起腳尖扶住尼爾快要倒下來的身體，拍拍尼爾的背，輕聲安慰。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可以再想點其他辦法。」

女孩說著想把尼爾帶進屋內，畢竟外邊太冷了，而且也說不好會有什麼危險。

尼爾的腳卻彷彿被釘死在那了，像是要一股腦把腦海中的話全說出去。

「但是阿希……後來有人找到我說能給我這筆錢，所以能不能再等一等，就等一段時間就好！」

小女孩沒說「你可能被騙了」這種話，只是輕輕地、無奈地笑，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

「好，我們等你。」

可她明明也只是個孩子。

離貧民窟很遠的地方，在白銀之庭分部大樓的地底下，有著這樣一個地方。

昏暗，潮濕，冰冷，濃濃的血腥味混雜腐爛的屍臭味，每個牆縫裡都透著一股死亡氣息。

「饒了我吧，放假期間還要被拖回來加班，處理的還是個硬茬子，麻煩死了。不管是實驗問題還是藥劑去向全都不說，上邊還要活的不能下重手，這誰能拷問的出來？」

審訊官深深嘆氣，丟下染血的黑色手套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牢房，對負責記錄審訊過程的同事說。

「對了，我們是不是有那種吐真劑之類的東西？沒了？什麼時候沒的？一個月前？我的天，這麼久了都還沒補貨嗎……」

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

牢房裡血肉模糊的男人半睜著眼，呼吸微弱，眼睛里流入了血，視線變得模糊，但眼底深處卻依舊殘留著一絲希冀。

他安靜地等待，等待天亮的那一天。

……

系統從死機中恢復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多了。

楚意醒的很早，這時候正在刷論壇。

系統檢查自己的數據，小心翼翼地問：［宿主，昨晚、是不是漫畫更新了？］

天可憐見的，這可能是漫畫部門裡第一個向宿主詢問漫畫有沒有更新的系統。

楚意麵無表情地回了個「嗯」。

系統在楚意刷著的論壇空白處留下一個表情：［QAQ］

楚意看了那個表情好久，系統以為他不喜歡，正要悄悄撤回時，冷不丁聽到楚意說話了。

［漫畫原著解鎖的條件，我達到了。一千人氣值，全部花在漫畫解鎖上。］

系統下意識尖叫：［可你也就只有一千人氣值！！］

楚意：「呵。」

系統閉上嘴，不再多話，老老實實地去開通了。

很快，楚意就發現自己能點進論壇左上方的「書籍」里。

黑白色的漫畫在他面前緩緩展開，首頁封面上正是漫畫男主季燼南的正面身影。

［他安靜地閉著眼，氣勢卻格外恐怖，手臂上纏繞的繃帶滿是斑駁血跡，傷痕纍纍，卻像是毫無痛覺地在身前拔出長刀，刀刃倒映無數猙獰血眼，背後又像是燃起無窮無盡的黑色火焰，似有惡鬼怒吼。］

楚意定定看了這張封面許久，隨後才去看了眼目錄。

第一卷，影妖之難。

第二卷，雨夜的貓。

他後知後覺。

原來，黑貓少年「風遙」的出場，正是預告著第二卷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