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
院里有供客人留宿的套間。
程越生將早已失去意識的女人扔在床上,她皺起臉,不安地動了動,又徐徐睡過去了。
程越生坐在牆邊的沙發上,正對著床上的女人。
房間里沒開主燈,只有玄關和床頭兩盞微弱的燈光亮著。
她側躺著,身體曲線在腰那裡伏下去,又在臀那裡走勢往上。
身體的反應並未徹底消失。
從她鼻尖到紅唇,又往下,他的視線經過的每個地方,都能勾起記憶中的觸感。
他手支著頭,靠近鬢邊的手指里掐著根煙卻未點燃,另一隻手把玩著打火機。
拇指將蓋子撥開,食指一扣,又將其蓋上。
如此反覆。
夜深,程越生拿起手機,找到某個號碼打出去。
電話接通,女人甜軟的嗓音帶了幾分謹慎,「越生?」
程越生沒說話。
沈紓紜欣喜道,「我還以為你昨晚生我氣了。」
程越生盯著顧迎清的唇。
沒聽見他答話,沈紓紜的聲音又變得不確定起來,「越生……」
程越生閉上眼,一下一下地揉著額,嗓音有種長時間未說話的低啞:「你吃飯了沒?」
「吃了啊。」
「吃的什麼?」程越生心思漂浮。
沈紓紜唯恐昨晚氣到他,順著他的意跟他嘮嗑,細細地把晚上吃過什麼報給他聽。
程越生又問她:「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
沈紓紜說:「在家啊,正讓人給我做指甲呢。」
程越生倏地抬眼,看向床頭燈光籠罩下女人的手,手指細白,指尖如蔥,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
眼裡的火欲滅未滅,欲燃未燃。
不知道她是不是夢見了什麼,身體猛地一抖,眉心也擰起來,手指收攏,緊緊攥著身下的被子。
夢裡又是泥石流和火災。
顧迎清被驚醒時,窒息感仍卡在喉嚨,她大口呼吸著,心口狂跳,等意識到身處何處,瞳孔才慢慢有了焦距。
直直望向床對面的沙發,上面擱著她的大衣和包。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眼身上,衣物都還在,周遭寂靜,房裡除了她沒有其他人。
手機不在手上,她看向床頭櫃,電子時鐘顯示凌晨四點半。
同時還有樣東西映入眼帘——一個文件袋。
顧迎清查看裡面的東西,一份股份轉讓合同。
意識迴流,幾個小時前的事在腦中重演,有些是連貫的,有些是碎片。
程越生消失了,留下了這份合同。
說明她既沒有***成功,行賄也失敗了。
她下床走到落地床邊,撥開窗帘。
她還在山裡,但看風格,不是吃飯時的那個院兒。
正是黎明前的夜,山裡夜色比城裡更濃,外面漆黑一片。
顧迎清挺到天亮,洗漱之後,拿了東西離開房間。
走到院子里她認出這地方了,是上次程越生帶她來過的那個院子。
周圍靜得嚇人,顧迎清往外走著,突然從入口旁邊的一個房間里出來個服務生,嚇了顧迎清一跳。
那人微笑著問:「顧小姐,現在下山嗎?」
「對。」
「好,您稍等,馬上為您安排車。」
真是見鬼。
上次來時沒見到的接駁車和工作人員,這回一來,又全都冒出來了。
剛回家,養老院那邊打來電話,院長言語里都是焦灼,「迎清,早上有人
來給我下通知了,說今天是最後期限,晚上一過十二點就會有人來爆破,拆掉養老院。」
之前顧迎清說她會解決,所以老人們都還在院里沒安置出去。
顧迎清看向被她放在一邊的合同,程越生肯定想得到,如果真拆了養老院,逼急了她,她更不會歸還股份。
據說養老院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顧迎清思來想去,買了下午的動車票回永溪鎮。
永溪鎮所在的城市跟南江市相鄰,開車三個多小時,但南江市是直轄市,永溪鎮在一省邊緣。
顧迎清下了動車又打車,三十來分鐘的路程后,到了養老院。
經過多年開發,曾經的農村成了城鄉結合部,距離區鎮的中心也不過十來分鐘車程。
幾十年前顧迎清的爺爺下鄉時遇見了奶奶,一生恩愛,相濡以沫。
奶奶年紀大了,想念家鄉,她爺爺便從南江市遷回了奶奶永溪鎮的老家定居。
隨著社會發展,村裡的年輕人都往城裡走,留下的老人里有許多都是爺爺下鄉時的好友。
老無所依令人唏噓,跟顧迎清爸爸商議后,開了這家養老院。
養老院里現今住著的老人,要麼是死了老伴的,要麼就是兒女不願同住和贍養,極少數是不適應城裡生活,留在農村又孤零零的,選擇來養老院,圖個熱鬧。.
大多數老人在這裡,只掏得出基本的吃住費用,這些年顧迎清的爺爺為了填補養老院的窟窿,賣過房也賣過畫,勉強維繫至今。
養老院的張院長是奶奶村裡第一個女大學生,後來中年喪子,回了老家,被顧迎清的爸爸邀請來做院長,管理大小事務。
張院長還算冷靜,當初第一時間就去跟村鎮上溝通過,無果,才寄希望於顧迎清。
顧迎清私下跟她說:「我去找過買地的老闆了,也談過,他意向不明,看今晚吧,如果他們真的來硬的……」
張院長眼看不樂觀,嘆息道:「你爺爺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這件事先別跟他說。」
顧迎清想起爺爺,心中愧疚。
本來是該享福的時候,卻纏綿病榻多年,先是腫瘤,后是尿毒症,還被她連累出過一次車禍。
顧迎清過去見了二老,奶奶守在爺爺身邊,她謊稱事情都解決了,讓他們無需擔心。
臨近午夜,顧迎清心裡越發沒底,想起院長電話里說的強行拆除,生怕將要面臨的是什麼地痞流氓。
十一點半,老人們早已睡下了,顧迎清到大廚房裡抄了把刀守在大門外,打開微博「頁青」的賬號,一邊在寒風中發抖,一邊研究怎麼開直播。
她有八十多萬粉絲,應該引起一些熱度吧?
距離午夜還有幾分鐘時,有車從路那頭開過來。
顧迎清神經一緊,被院外茂盛的藤蔓擋住了視線,舉著刀和手機走到路中間,一輛銀灰色的suv在她幾米開外停下。
兩束遠光車燈中,浮塵飛舞。
車裡那人單手扶著方向盤,百無聊賴地靠著車座,眼沉沉地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