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

一

「這是哪裡……」

穗矢睜開眼，感到身上暖乎乎的。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才猛然清醒，誰知稍微一動，背後竟傳來一陣劇痛。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醒了啊。」

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只見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款步而來。他梳著三七分背頭，皮膚略顯粗糙，面容些許滄桑，濃密的黑眉下，雙眸中如有點點星火。他身著一套威嚴的黑色軍裝，與後面那位渾身雪白的醫生對比鮮明。

「你是……」

「難民羽田穗矢，不要亂動。」

「好……」

那男子的嗓音沉穩有力，反倒讓穗矢安心下來。

「那個……請問這是哪裡？您又是哪位？」

「這裡是C區難民營，我姓大宮，本營總管，祝賀你得救了。」

「得救？對哦……」

冷白的燈光漸漸模糊，穗矢的腦海中，回憶起數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一條漆黑的夜路上，穗矢和阿良正朝著東南方向趕路而去。由於路燈盡數損毀，道路又泥濘難行，穗矢不得不夾著手電筒照明。一路步履蹣跚，穗矢不禁擔心起難民營的生活。

「阿良，難民營的日子是很苦的，做好心理準備。」

「慌什麼，那信上說我們到了難民營會有人照顧我們，應該不至於活不下去！說不定日子還更好呢！」

「年輕人就是心態好啊……」

看著阿良清純的面龐，穗矢轉念一想，自己都奔三了，大概是已經老了。

約摸半個時辰的步行，二人打算小憩一會。穗矢拿出手機，時間已經過了零點，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抱著確認的念頭，他打開地圖軟體。

「阿良，你看衛星地圖的投影，這個位置挺像難民營的。它在我們東南方1.3km處，信紙說的果然沒錯。」

「是嗎，1.3公里的話，差不多走20分鐘就到了。」

「嗯，那不急了。」

穗矢打開行李箱上的保溫布袋，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飯糰，撕開真空薄膜。這是半個月前穗矢製作的即食色拉飯糰。

「阿良也來一個吧。」

「謝謝哥！我等會兒吃，先給這槍上子彈，現在打著電筒，肯定容易被發現啊。」

「哦？有道理，但你知道燧發槍怎麼裝彈嗎？」

「額……還真不知道。」

「如此我幫你裝，你先吃飯吧。」

穗矢接過燧發手槍，嫻熟地把一管黑火藥倒入槍管，又取出一顆彈丸，下面墊著一片巴掌大的油亞麻布，用推桿捅入槍管。接著，他打開藥池倒入少許黑火藥，合上，最後拍拍槍身，確保葯池與槍管里的火藥通過火門連通，就算是裝填完畢了。

阿良一邊吃飯糰，一邊觀賞穗矢捯飭古董，覺得場面好生幽默。

「哈哈哈，2050年，羽田穗矢在給燧發槍裝彈，這要是給外人聽見，八成會誤解的吧。」

「吃你的飯糰去，這不是沒辦法嘛。」

「有一說一，這色拉飯糰真好吃。」

「哦？那也給我吃一個唄~」

恍惚間，一名女性的聲音混入了對話。穗矢回過神來，一隻冰冷的手掌，此刻竟搭在自己肩上。抓起電筒，背過身，只見膚如凝脂的肩上，一對血紅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稍微放鬆點嘛……」

顫抖的燈光中，那少女輕佻的笑容宛如寒潮呼嘯，

喚醒穗矢內心深處的絕望——

雙馬尾，黑髮，紅眼……完了……是她……居然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少女悠然自得，走上前來，從布袋裡拿出一個飯糰，胳膊搭在行李箱上。

「為什麼不來我的難民營啊？」

「我……時間不夠了，所以就隨便找了一個。」

「哦？這樣啊……」

纖細的手指上，指甲如血瑪瑙般，鋒利而透亮。劃開塑料薄膜，那少女咬下一小口飯糰，輕輕撫摸著穗矢的面龐。

「是個帥小伙呢……我想想，怎麼好像不久前看到過你？對了！羽田穗矢，是你吧？嘿嘿……」

僵在原地，穗矢絲毫不敢動彈，喘息混亂而急促。

「哥，她是誰啊……」

看著穗矢滿面絕望，阿良吞下飯糰，臉色發青——眼前這位少女的舉動，讓阿良斷定昨晚的襲擊必定和她有關。

「她……她是……」

「那張信紙，你拿到了吧……我知道那張信紙是誰給的呢……」

飯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後退半步，穗矢的臉頰脫離少女的指尖，呼吸由急促轉為近乎停止，在臨近窒息那一瞬，他給燧發手槍上了膛。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我只是隨便找了一個啊……」

「別緊張~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前往的，不是我的軍區哦。所以，我想讓你回頭呢~」

「軍區？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是要去難民營……」

索爾特在全面佔領首都后，將首都劃分為七塊軍區，並交由直屬部下管理，但管理者具體是誰，暫時沒有公開。這位少女，正是穗矢小店所在軍區的管理者。

穗矢撇過頭，不敢直視少女，他感到心臟一陣壓迫，渾身發麻。誰知，少女竟貼近過來，伸手撫摸穗矢的額頭。

「說話的時候要看著人吶……」

那語調急轉直下，愈發低沉，如惡魔低語，直戳人心。穗矢艱難地轉過頭來，只見少女的笑容愈發嫵媚。

「我親自查過哦，距離你小店最近的，是我的難民營呢。」

「哦哦，這樣啊……」

「那為什麼不來呢？既然你時間不夠，為什麼不找最近的呢？是不是有人說我壞話，你就不來了？」

「沒有——」

「沒有的話，你就是討厭我唄~那你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喜歡我？」

「求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雙膝跪地，穗矢顫抖的眼眶中，淚水如漲潮的溪水，盈盈而出。

「不要怕，好孩子……」

少女彎下腰，將穗矢攬入懷中——穗矢夾斷眼中的淚，隨即化為心臟的抽搐。

「我和我哥現在就往你那兒走，請你放過我倆吧！」

見狀，阿良也急忙跪下，五體投地。不料，少女竟神色突變，猖獗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伴隨著慘叫，一陣劇痛接踵而至——血染的外衣上，猩紅色的指甲已經捅入穗矢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