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梟雄曹操心中的柔情！

兗州鄄城。

曹嵩逃脫大難后，正與長子曹操相擁而泣。因為舟車勞頓、小妾之死、挂念幼子曹德等緊張擔憂的情緒影響，曹嵩蓬頭垢面，失魂落魄，狀態有些不佳。

曹操正想要接風洗塵，為曹嵩，以及為高幹等部將設宴款待。但誰知道此時，高幹親兵帶來的消息，讓曹操心下有些緊張擔憂。

直覺告訴曹操，觀高幹和親兵眼神，這個消息絕對是噩耗。並且是與他們有關係的噩耗。那麼結果顯而易見了。他弟弟曹德，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時曹嵩喜極而泣下，正想要去迎接他的幼子。但曹操故意拖慢步伐，旋即來到高幹身側，凝重的輕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高幹口中有些苦澀，袁紹和易先生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護佑曹嵩和曹家嫡系的周全，只是沒有想到，千算萬算還是發生了意外。

「令弟可能遭遇不測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高幹嘆了口氣，望著前方三步並作兩步，著急與幼子相見的曹嵩，輕聲道：「或者能不能先拉住令父？避免他接受不住打擊？」

曹操心中雖然早有猜測，但真的得到高幹回復之後，神色還是瞬間劇變，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了。

他父親曹嵩老來得子，對幼子曹德最是疼愛。曾經曹操才是曹嵩的心頭肉，但畢竟長大后聚少離多，漸漸將依託放在曹德身上。

可是現在，高幹竟然告訴他，曹德遭遇不測了？這讓曹操雷霆震怒，只是隱而不發！

曹操倒是可以接受這個打擊，身為梟雄人物，堅如磐石，可以讓曹操心弦動蕩的人，真的是寥寥無幾。而曹德還不在此列。

但是，曹嵩絕對在此！

以他父親曹嵩對曹德的疼愛，晚年後對曹德的依託。如今失魂落魄、本就身體不佳的情況下，若是聞聽噩耗，白髮人送黑髮人，結果如何，曹操不敢想像。

可此時若是上前拉住曹嵩，反而會惹得曹嵩懷疑不快，曹操思前想後，旋即對著身側的曹洪等人使了一個眼色，曹洪還不明所以靠近過來。

當曹操耳語幾句之後，曹洪方才恍然大悟，雖然不太理解，但還是照做了。

就在曹嵩前奔的時候，突然一個石子打中他的腳踝，讓他一個釀蹌，即將跌倒在地時，曹洪眼疾手快接過，避免一場意外。

曹操立刻上前扶住曹嵩，滿臉關切道：「父親，您沒事吧？」

「我沒事，沒事，阿瞞不要擔心，我們快去見德兒。」

曹嵩沒有走幾步，因腳踝受傷崴了腳，但依舊強行一瘸一拐的前行，神色堅定不移。

曹嵩此時完全就是一心期待與幼子相見的重逢喜悅，千山萬水都擋不住他的步伐。這是一種失魂落魄后，完全將依託放在曹德身上，此時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的情緒流露。

曹操察言觀色，這時候方才驚醒過來，他還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曹嵩小妾身死對他的打擊。

雖然只是妾侍，但枕邊人，對曹嵩數十年的服侍照顧，兩人早已經是有了日久生情、朝夕相處、相伴一生后的獨特情愫。

甚至對於很多老人家而言，這種老伴完全就是精神的依託，人生的伴侶。

這種依託若是突然有一天慘遭不測，老伴突然離世，另一位也會很快相繼去世。這就是未來的喪偶效應！

此時曹嵩遭逢大難，還能堅持下來，就是因為對另一位精神依託幼子曹德的挂念，

估計這也是小妾死前的唯一挂念，成為了支持曹嵩活著的唯一信念。

曹操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更加不敢讓曹嵩去看曹德了，屆時如遭雷擊，會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一念及此，曹操心如絞痛，但卻強顏歡笑道：

「父親，看你這樣子跟個孩子一樣，現在還受傷了，吾先讓大夫為您治療吧，順便讓下人服侍你洗漱更衣。我將阿德接過來去面見父親即可。

況且此路變故，吾也有軍情機要詢問阿德，這才好對陶謙狗賊報仇雪恨，此仇不報，你我父子誓不為人。」

曹操此時就是想方設法轉移注意力，要將曹嵩的仇恨引到陶謙身上。但曹嵩劫後餘生，此時一心想要親眼看到曹德，怎麼會就此罷休？

就算曹嵩一瘸一拐，依舊負重前行，曹操心下急切，百般拖延，千方百計想要讓曹嵩暫避。或許是過於急切，露出馬腳，以至於讓曹嵩終於驚醒過來，感覺到了什麼？

「阿瞞......」

曹嵩張了張嘴，旋即只是笑道：

「還記得小時候，你叔父見你遊手好閒，經常怒斥，為父本就有些不喜了，我兒什麼時候輪到他人指點？但他畢竟是你叔父，為父不好干涉。

「阿瞞你也聰慧，竟然故意在你叔父面前裝作中風之狀，口吐白沫，身體抽搐，你叔父大驚下跑來告訴我，等我們兩人找到你后，卻發覺你安然無恙。

「為父怒斥你叔父胡言亂語，你雖然得到你叔父埋怨，今後終於沒有人在束縛你了，後面你更加放縱浪蕩，不研究學業，不修品行，世人皆言曹嵩之子庸碌無為。

「但為父知道，孟德你素有急智，機智警敏，有隨機權衡應變的能力，而且愛好武藝和才能，博覽群書，尤其喜歡兵法，是一位真正的人才！」

曹操回想起曾經的糗事，也沒有被曹嵩大庭廣眾下暴露的尷尬無奈，反而憶往昔崢嶸歲月似得笑道：「父親，孩兒還以為騙過您了，沒想到您都知道！」

周圍曹家、夏侯家諸將很有眼色的歡聲笑語，氣氛瞬間融洽起來了。

但是！

「知子莫若父！」

曹嵩的笑臉逐漸蒼白，「為父畢竟官居太尉，為官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不要在為父面前耍把戲了阿瞞！

為父什麼都知道！為父也什麼都感覺到了！就讓為父親眼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

曹操的笑容逐漸收斂，張了張嘴，最後只是苦澀道：

「孩兒聽父親的，就像小時候一樣。孩兒還記得小時候跨坐在父親肩膀上玩鬧，父親也沒有在乎繁文縟節取樂孩兒，那時候父親說，只要孩兒高興就好，何必管他人碎嘴？

「如今孩兒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更加明白為人父母的責任重於泰山，也明白那種父親流露出來對孩子的那種無私關愛，只要看到孩子高興，天崩地裂又如何？

「現在孩兒長大了，可不管在長大，孩兒永遠是父親的孩兒，只要父親高興，孩兒怎麼樣都行。現在孩兒可以來扶持父親，照顧父親，父親要記得，您還有孩兒，還有二弟、三弟他們......」

曹操說著，直接將曹嵩背起來，小心翼翼的顛了顛，讓曹嵩姿勢舒服一些，笑道：

「父親，孩兒一直想這麼做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自從討董后，孩兒已經許久沒有與父親說過話了。現在，就讓孩兒來背著你，為您遮風擋雨，一切還有孩兒，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曹嵩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曹操的肩膀，滿臉欣慰：「阿瞞真的長大了，這肩膀越發寬厚......」

「父親，孩兒都當爹了，自然長大了。」

曹操笑道，旋即有些吃醋道：「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父親的眼中已經不再有孩兒的身影了......」

「傻孩子，都當爹的人還吃醋？」

曹嵩啞然失笑，又回想起了曹操小時候的事情，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曹操背負著曹嵩一路前行，說著家常話，也沒有在意周圍其他人的目光，好像世間只剩下他們父子倆一樣，又回到了小時候曹嵩背著曹操騎馬馬的歲月。

曹操此時就是想要利用親情捆綁曹嵩，讓他有新的寄託。讓他知道還有幾位兒子關心他，為他養老送終，不至於孤苦伶仃一輩子。讓他可以承受住接下來的打擊！

一行人慢慢向著遠處走去。

曹操身長七尺，姿貌短小，曹嵩身高几乎與他平行，甚至還略高一點。

這種高低不符的身材，背負起來最是勞累，但曹操依舊樂此不彼，渾身好似有著使不完的力量似得，雙臂宛如泰山似得巍然不動，穩穩將曹嵩托舉在背後。

曹操希望就這麼背著自己的父親一路走下去，永遠也不要有盡頭。

別看他平定黃巾之亂后，收三十餘萬降卒組成青州兵，勢力龐大。后匡亭之戰擊敗袁術，自領兗州牧，名震天下。威風的不可一世！

但這種刀尖上跳舞，隨時隨地都有折戟沉沙的生死一線之間的沙場作戰，曹操其實也是精疲力盡，不知道是什麼撐著他砥礪前行。

此時宛如小時候受了委屈似得，與父親曹嵩吐酸水，發牢騷，說著自己的心酸和勞累。希望在曹嵩這裡得到安慰，撫慰自己委屈的心境。

就算是未來不可一世的梟雄，曹操畢竟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也有七情六慾，他也有自己的委屈不滿，也有自己的苦楚遺憾。

但他生性多疑，不可能和部下吐露心扉，自家孩子面前，也需要保持父親的威嚴。最後一肚子的悶氣，只能自己強撐著。

直到此時，曹操見到曹嵩后，自然而然的說出了心裡話。直到周圍的護衛逐漸遠離，避免知道的太多死的太快后，曹操這才驚醒過來。

果然，只有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他還能真正的敞露心扉，真正的盡情發泄自己的委屈。真正的毫無保留的說著自己的心裡想法，而不用在意會不會被人擊中軟肋。

曹嵩如同小時候那樣，安慰著曹操，有時候甚至罵著曹操，倚老賣老般說曹操的年輕短視，處事不穩，太過急躁等性子。

不管多少歲，在父母眼中你都是孩子。

曹嵩毫不客氣的呵斥，似乎完全忘記曹操此時已非曾經曹家阿瞞，而是兗州之主。

曹操言笑晏晏，完全沒有兗州之主的霸氣和殺氣，溫順的宛如綿羊似得。

這一路互訴衷腸，讓曹操心境放鬆了不少，抑鬱的情緒竟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那種危機四伏，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竟漸漸消失無形了！

但是，這一路終究會走到盡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