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的瘋狂在你之上

黃昏被濃墨遮掩，消耗完最後一絲力氣的太陽燒成焦炭，偌大的碳黑爬上了天穹，彭玖月走在街道上時不時的抬起頭。

她喜歡白天和黑夜交接棒的時候，只有在這個瞬間她才覺得自己正活在現實中。

這樣每一天無限重複的規則讓有些人厭惡，但對於她來說，此刻是最心安的時候。

自從彭玖月接手夢境管理局后，她很久沒有認真的欣賞過這個時刻。

站在人流的角落，她停下腳步，站在閃爍的紅綠燈下等待著。

蔓延，墨水在天幕上暈開，慢慢舒展著身軀，直到抬頭再也看不見一點光芒。

又是沒有星星的夜晚，厚重的雲朵遮掩著一切，甚至連自己名字的象徵也看不見。

「今天晚上吃什麼呢。」

彭玖月低下頭，邁開步子往前走。

路過的人偶爾會投來目光，他們的眼睛絲毫不介意展現自己的貪婪，從胸口往上再往下，如同一個老練的偵探。

彭玖月穿梭在人群中，明明擁擠的市中心馬路卻沒有人能碰到她。

「嗯？」

就在剛抵達馬路盡頭的瞬間，彭玖月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回頭望向街道。

隨著紅燈的消失，鋼鐵的野獸已經開始乘奔御風，21世紀的衣錦還鄉吞噬著歸家之人的底氣。

「叮鈴！」

彭玖月推開木門，門扉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老大。」

「月姐。」

「總管晚上好。」

剛進入那老派的酒館中，幾位喝酒的客人都站了起來。

彭玖月點了點頭，徑直走向吧台，那位穿著侍者服飾的老紳士剛想開口就被她打斷了。

「先吃飯，我餓了。」

名為老布的酒保點了點頭，拿著托盤走向後廚。

很快，一份油滋滋的肋眼牛排被端了上來。

「您今天應該想吃這個。」

「黑椒汁在這。」

彭玖月的眼睛如同藏著星星，見到蓋有半熟雞蛋的肋眼牛排的瞬間，星星立馬閃爍了起來。

「檸檬氣泡水，酒精含量不高。」

老布從操作桌上拿起一個長長的杯子，輕輕放在彭玖月的手邊。

彭玖月在牛排上來的那一刻就拿起刀叉品嘗起來，老布也沒說什麼，而是從桌子下拿出一疊紙巾放在了旁邊。

大約七八分鐘后，彭玖月就已經將牛排吃完了，她把刀叉整齊的放在兩邊，身體稍稍向後仰，而後拿起只剩半杯的檸檬氣泡水一口飲下。

「唔～」

似乎是檸檬氣泡水有點酸勁的緣故，喝完后她的身體顫了顫，臉上衣服滿足的表情。

「好久沒吃肋眼牛排了，果然還是老布你懂我。」

「總管，今天...」

老布剛開口，彭玖月又抬起手打斷。

「等會兒，今天我在回來的路上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幫我調一杯昨日重現，我想看看過馬路的時候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老布點點頭，轉身開始操作。

而彭玖月則坐在高椅子上擺著腿，拿著叉子紮起杯子里的檸檬片吃。

隨著一小瓶蘊含星海般的液體倒入杯中，這一杯「昨日重現」算是完工了。

「昨日重現」推到彭玖月的面前，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無數的星點自成漩渦，在杯中緩慢的旋轉著，藍色的液體作為背景在那起伏。

「咕嚕...」

彭玖月僅僅喝了一小口，

而後閉上了雙眼。

墨色慢慢散開，彭玖月又站在了那個馬路上，周遭的人們有的已經邁開了腿，有的人正偷偷看著她，有的人正被懷中的女孩揪著耳朵。

彭玖月揮了下手，靜止的世界再次開始流淌。

就在她即將走到馬路對岸的瞬間，彭玖月猛的停下了身子，目及的一切也隨之停下。

她緩緩的側過頭，秀氣的眉毛抬著，雙眼睜大，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身邊的人。

那個男生背著老舊的帆布包，黑眼圈有點重，純正的單眼皮更顯得他眼神有些無力。

「安康？」

彭玖月驚訝的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她的聲音不大，但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靜止的世界。

也是在這一刻，時間開始流動，安康也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兩人對視的瞬間，彭玖月的身體突然向後倒去，背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便鑲嵌了進去。

下一瞬，彭玖月便發現自己醒了過來，老布正在身後扶著她的身體。

彭玖月控制自己的身體恢復平衡，坐回到椅子上又往玻璃杯中插起一臉檸檬塞進嘴中。

她慢慢咀嚼著，雙目無神，還在回憶剛才看到的一切。

「彭總管...」

「安康沒死。」

聽到彭玖月的話，老布楞了一會兒，而後一邊收拾桌面一邊問道:

「你剛才看到他了？」

「嗯。」彭玖月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飄忽。

「他如果還活著的話前天怎麼會見到我們？」

「不知道，不過他確實將葯吃下了，就算是壽命未盡之人吃下，也會進入夢境之中。」

老布聽到彭玖月的話皺了皺眉頭，「在他離開酒館之後我們派人跟蹤了他，我們親眼看到他投江自殺了。」

「最近夢境裡面有什麼大事嗎？」

「暫時沒有。」

彭玖月思索了一下，她們夢境管理局除了負責夢境和現實的交涉，還負責部分人群入夢的篩選。

而安康則是被挑選中的人，在看到他的夢境顏色變成黑色的時候，她們便判定出來他即將逝去，便將他引到了名為「昨夜」的酒館之中。

彭玖月當時手中的兩枚膠囊，紅色的一枚被稱為「守護」，服下它後進入夢境便會直接被牽引到一片神秘的區域內，成為「守墓人」的一員。藍色的那一枚則被稱為「自由」，它象徵著在夢境世界中自由活動。

但是安康當時直接吞下了兩枚膠囊，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過好在安康沒有在現實中鬧出什麼亂子，夢境管理局得幾人幾乎都忘記了這會兒事，可是今天突然發現安康還活著，這便讓眾人都緊張了起來。

要知道現在夢境與現實的關係可是越來越緊張，如果被現實的那群人給抓住把柄，對於彭玖月她們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去接近他調查一下吧，畢竟我和他認識這麼久了。」

「啥？」

「老大你認識他？」

幾個局裡比較年輕的員工忍不住驚呼，因為他們聽出了彭玖月的話中蘊含著一些奇異的清緒。

「是啊，我不是跟你們說過我之前有個男朋友嗎...」

「卧槽！」

一個坐著距吧台比較遠的的男子爆出國粹，一下子站了起來。

看到酒館里所有人都盯著自己，他臉一紅，把他埋進筆記本電腦裏手指瘋狂舞動。

「那個...老大，我覺得吧，這事兒有點危險，要不然還是讓我去吧。」

「對啊，月姐，局裡還得您來執掌呢。」

「而且安康他死而復生，真說不定有危險...」

「是啊，老大，我去吧。」

「老大...」

酒館里突然變得嘈雜起來，局裡的男男女女都對這個決定有異議。

老布輕咳一聲，酒館里又安靜下來。

「按你們所說，如果很危險的話，連我都活不下來，那你們豈不是去送死嗎？」

「而且我本來就認識他，在接近的過程中就會減少很多時間...」

「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彭玖月慢慢的將理由說出，沒有人反對。

這時，后廚的木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年輕男子焦急的跑了出來。

「不好了老大！在黃金國度發現了祂們的蹤跡！」

彭玖月皺眉，老布同時開始調配雞尾酒。

不到半分鐘，一瓶墨水般的雞尾酒在玻璃三角杯中蠕動，老布將它推到了彭玖月的桌前。

就在彭玖月準備拿起杯子的時候，先前那個將頭埋在電腦里的男子突然開口:

「老大，我找到了。」

「一款名為《傳說之夢》的腦域遊戲半個月之前在國外發售了。」

「怎麼會？」

彭玖月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剛拿起杯子的手又放了下去。

男子手指敲動鍵盤的速度明顯加快，雙眼快速左右移動，汗滴慢慢從額頭上滑落。

「我們這半個月連接的互聯網都是虛擬的！也就是我們已經跟外界失聯半個月了！」

「我就說怎麼感覺其他分部的人最近說話怪怪的...」

「好一手網路夢境...」

彭玖月被王炎黃的暗中操作給氣笑了，酒館內的所有人都看著她，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按計劃進行，裝作不知道。」

「明白。」

「收到。」

在發布完指令后，彭玖月端著墨水般的雞尾酒向後廚走去，酒館內的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

......

一層夢境之中，瘋王站在鯽魚臉怪物面前，身體瘋狂抖動。

「噢？你還真是厲害啊，居然能撐到現在？」

鯽魚臉怪物看著瘋王，嘴角上揚，戲謔的笑道。

「哈...哈哈...」

瘋王的笑聲聽起來時分的乾澀，但是鯽魚臉怪物卻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既然你...這麼想看到...我瘋的樣子...」

「那我就讓你...」

「好好瞧瞧！」

瘋王雙眼一瞪，身體停止顫抖，身體突然以胸口為中心膨脹了起來。

「什麼！你真瘋了！」

鯽魚臉怪物沒想到瘋王居然會主動放棄抵抗瘋狂，自願墮落成怪物。

但是祂更沒有想到的還在後面。

瘋王的眼球慢慢融化，從眼眶之中流了出來，胸口中爬出五條手臂抓住了他自己的頭顱，兩隻手蓋住了耳朵，兩隻手遮住了已經空洞的雙眼，剩下的一隻手則將他的嘴巴撕裂，下巴直接耷拉在胸口上。

兩道透明的翅膀從他腰間鑽出，奮力的舒張著，短短一瞬間便遮蔽了整個天空，鯽魚臉怪物認真一看，才發現那對翅膀竟然是無數的透明蠕蟲交織而成。

也就是這一瞬，鯽魚臉怪物的頭顱轟然炸開，身軀也散成一攤碎塊，無數的蠕蟲從中爬出。

「我的瘋狂...」

「在你之上！」

瘋王利用最後的意志，為鯽魚臉怪物刻上了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