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硬幣

「我痛恨我自己。」

女孩躺在床上，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她冰冷的細手顫抖著與她一起躺在那裡的還有一枚硬幣。單調的窗帘緊緊地拉在窗戶上，遮住了明亮的晨光，使房間迷失在幾乎完全的黑暗中。除了遠處角落裡一個紅色led燈的閃爍，旁邊是架子上一株枯死的羅勒植物。房間里的空氣很陳舊，很冷。現在是冬天，她的暖氣已經關了。但她並沒有躺在舊的、未洗過的三葉草圖案毯子下面，而是躺在上面。這裡冷得讓人不舒服，只穿著她的睡衣，她過去十六個小時一直穿著的睡衣，一兩天都沒有換過。不過沒關係。不知何故，小小的失誤的讓她感到痛苦讓她感到。

只是感覺。感覺不是很好。不是更糟糕的事情。只是一些東西，讓她不舒服。

她閉上眼睛，躺了一會兒；麻木，但不像她希望的那樣麻木。直到最後，包羅萬象的睡眠將她的意識壓在一片虛無的海洋中，直到某個地方，連寒冷的感覺都消失在深處，一起沉入水中。

她的夢裡有涓涓細流。她坐立不安。聲音讓她覺得她需要去洗手間。女孩睜開眼睛。

一切都是白色的。

她的房間不見了。她的床不見了。只有她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空白的空間中。但是水……那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她轉身看到它，噪音的來源，是一個噴泉。一個簡單的噴泉，就像你在任何舊公園裡看到的那樣，石雕和華麗，但覆蓋著人們可能會覺得「整潔」的各種深奧的裝飾，但僅此而已。它真的和其他噴泉一樣。她朝它走去。然而，當她前行時，她注意到她的身體感覺不太對勁。它輕盈飄逸，就像在夢中奔跑。

在夢裡？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哦。這只是一個夢。

她的身體不見了。只是一個模糊的、無色的、大致人形的斑點。她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她的「手指」之間仍然握著的一枚硬幣。她看著它，然後回到噴泉。

嗯……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對吧？

拇指輕輕一彈，硬幣在空中飛過，飛得有點高，撞到噴泉的上部，然後飛濺下來和所有其餘的硬幣一起掉落下來，落在奇怪的黑暗表面之下水中，從看不見的光源中閃爍著歡快的光芒。

瞬間，白色的房間消失了，她也消失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清澈如泉水。「你在嗎。你把這枚鑽戒掉在我的噴泉里了嗎？」這個聲音問道。

「……嗯？」

女孩飄在那裡，在她的腦海中看到了一個奢華的鑲鑽戒指，一隻蒼白的、瘦骨嶙峋的手向她伸出來。她想，這一定值一大筆錢。「在這裡，你可以把它拿回來。」

一隻手伸向她更遠的地方，它那迷人的手指張開，聲音繼續訴說著。

她漂浮在那裡，看著它。她的心跳加快了一點，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虛幻的抬起來接住，即使她已經沒有身體了。但隨後，她停了下來。

手臂移動的那種夢幻般的感覺，讓她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個念頭，那種感覺，這種在夢中移動的飄逸感覺，就像在水下一樣。這黑暗……它不是虛無，也不是沒有光的夢境。它在水下。她顫抖著。卧室的寒意，與她一起沉入其中，此時此刻，終於來到了她所墜入的深淵。熟悉的感覺瞬間讓她頭腦清醒，讓意識回歸她的感官。

這枚戒指對她來說太貴重了。

「不，這不是我的，」女孩說道，慢慢地放下自己的手。

水在攪動。聲音響起，欣喜若狂。

「啊！好久沒有老實人了！」

與自己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僅僅過了一秒鐘，它就打了個哈欠，有些睏倦。

「讓我獎勵你的誠實，你有什麼想要的嗎？」聲音問道，懶洋洋地繞著她無形的身體繞了一圈。

任何事物？這意味著什麼？任何事物？就像，字面上的任何東西？好吧，有什麼關係……這只是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讓她分分鐘醒來就得跑去洗手間，但終究是個夢。女孩靜靜地飄在那裡一會兒。

「能把我的硬幣還回來嗎？」她問道。

「不。」那個聲音說的非常清楚。它好像被激怒了。「除了那個，你可以希望擁有任何東西。但那個絕對不行。」

「哦……」女孩回應了一聲，感覺自己的身體顛倒了過來，在黑暗中無所事事地漂浮著。「……你能讓我開心嗎？」

「不。這個也做不到，」它的聲音說道。

「嗯？你說我可以希望任何事情，現在你告訴我有兩件事不能做到。」

聲音嘆了口氣。「聽著，幸福不是我能創造的，你必須自己創造。外部的任何事物都無法幫助你。我想說，但是……嗯……當然，我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捐贈會變得很棘手……呃……」

奇怪的是，聽到那個聲音在說「嗯」的時候，女孩感到自己內心很沉重。甚至她的夢想也不再令人興奮。她只想回到清醒和睡覺時的那個黑暗的地方，回到那個她根本不存在的虛無的地方。但這是她的真實願望。事實上，她非常想要這樣。女孩張開嘴說道。

「你能不能——」

「啊！我知道了！」「你想要你的錢回來，你想要快樂，對吧？好吧，我有一個交易給你！你準備好了嗎？」

女孩飄了起來，甚至沒有因為被打斷而激動。她習慣了，人們通常不會讓她說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都懶得聽她說話。

「我……呃……我猜？」

「你想獲得幸福，對吧？」聲音問道。

「是啊……」她帶著些許不確定回答道。

「那就定了。祝你好運！」

「呼，哇！」

水中傳來一聲響亮的「咔噠」聲，好像有人打了個響指。當她的靈魂被捲入黑暗時，一切又在瞬間消失了；盤旋向某個遠離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湍急的水聲在她周圍咆哮，夾雜著似乎永遠不會離開她耳朵的微小的叮噹聲；一把硬幣叮噹作響的聲音。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