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寧先生是怎樣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霍放猶豫著問道。
「嗯……」寧小春思考片刻,很快給出了答案:「重視家庭的好丈夫、好父親?」
她笑了一下,懶洋洋的說:「這麼講是不是太籠統了?非要仔細描述的話,是人生導師?」
寧小春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本來只是有一點好奇的霍放,聽完她的形容更是一頭霧水,誰的人生導師,秦嫵的嗎。
話聊到這就戛然而止,寧小春沒再說話。
盛夏早上的太陽有些曬,她好像很畏熱,額頭上汗珠滾滾。
她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差,冷著一張臉把手腕上環著的頭繩摘下來,將一頭漆黑的長發,炸成高高的馬尾。
霍放加快腳步,繞到在她右手邊,比她快了半個手臂的身位。
少年人瘦長的影子正好將寧小春遮住,太陽光變得不再那麼刺眼,她瞥了他一眼,將橫放在眼前的手收回。
祭拜過寧小春生父的一個星期之後,劉小雨失蹤的事終於被捅了出來,霍放在課間的時候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那裡正坐著兩個穿著制服年輕警察。
他筋疲力盡的應付完警察的盤問,又接到了霍韞的電話。
霍韞最近因為打理美術館變得非常忙,不像之前像影子一樣跟在秦嫵身後。
他早出晚歸,霍放每隔兩三天才會在餐桌上碰到霍韞一次,每次見他,他的野心和慾望都更進一步。
霍韞的神經緊繃,處在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他想讓秦嫵受孕的計劃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讓她有些惱怒,雖然口頭上沒有什麼說什麼,但是她最近和幾個男人走得很近。
她在用行動警告自己。
「小放,你放學了到美術館來一趟。」霍韞雖然極力保持平靜,但他顫抖的聲線中還是泄露出幾分慌亂。
*
方行烈被那個女人關起來已經兩個星期了,他雙手高舉,抓著鐵籠頂上的橫杆,開始鍛煉。
燈光下,他手臂發力時的每一次肌肉的舒展與收縮,寧小春都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倆說的話多了一點,此後的交流都非常簡短。
他保持著和周連雪三天通一次電話的頻率,除了把手機交還給寧小春時會低聲說句謝謝,對於她其他的動作,方行烈一概冷眼旁觀。
寧小春知道他在和自己默默較勁。
冷酷、自我,厭惡一切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
和被動的承受相比,方行烈更喜歡成為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方。
那他性格中的暴烈又體現在哪裡呢,從他被關起來到現在,無一不體現出他是一個善於隱忍和蟄伏的人。
飢餓對他來說不管用,第一個星期結束后寧小春就恢復了他的飲食。
傷重加失血過多帶來的失溫與瀕死感,對方行烈來說也沒有用,這並沒有加速寧小春掌控他的速度,反而激起他的鬥志。
方行烈手臂和肩頸處都纏著繃帶。
「出血了。」寧小春指著他手臂上透過繃帶逐漸暈出來的紅色,說:「傷口裂開了,這個點叫家庭醫生過來我會很苦惱的。」
方行烈被關進來后一直忍著沒吭聲,幾天前寧小春進來看他時,發現人徹底暈死在過去之後,才叫了家庭醫生過來幫他處理包紮。
他似乎對麻藥不太敏感,醫生剛給他縫合到一半的時候,他就醒了過來。
把正拿著針線在他身上作業的醫生,被方行烈一拳打斷了兩根肋骨,當時被轉移到醫療室的方行烈,拖著那副藥效剛過的身體,差點就跑掉了。
被抓回去后,也只是
用一種平靜中暗含陰戾的眼神看著寧小春。
「無所謂。」他輕巧的跳到地上,說:「適當的疼痛有助於我保持大腦清醒。」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更會讓我時刻謹記,這些天寧小姐對我的關照。」
方行烈的拇指在他伸出的那根手指上一壓,啪的一下,手指關節發出彈響,他兩隻手掌抱在一起緩慢的揉捏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按過去,發出一連串的噼啪響聲。
「寧小姐會發出什麼聲音呢?」他眯起眼睛,沉浸在這響聲中,表情陶醉:「是直接打斷你的骨頭,把你纏在一起好。」
「還是用這雙手,把你錘成一攤爛肉好呢。」
他低頭望著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好像真的在和寧小春商量一樣。
寧小春也冷靜的思考了一下,半晌才歪著頭,認真的回答他:「都不太喜歡,用對待林斌和萬雲的手段對我,不太合適吧?」
看著她那張美得近乎妖異的臉,方行烈有一瞬間的動搖,他的眼神陰沉沉的:「就把你的臉皮剝下來吧,這麼漂亮,我會好好收藏的。」
這位寧小姐費勁辛苦請他過來,是為了利用他,不可能關他一輩子。
「唔。」寧小春看向他修長卻骨節粗大的手,挑了挑眉:「我覺得你可能不適合做這種細活。」
西洋鍾開始報時,又到了他和周連雪打電話的時候了。
就在寧小春準備把手機遞給他的時候,她的電話先響了起來。
她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轉了個彎,對方行烈做了個抱歉的口型,笑眯眯的打開免提。
周連雪柔柔的聲音被放大後有些失真。
聽見她說話,方行烈剛才還翹起的嘴角,倏的綳成一條直線。
這種情況下,周連雪沒有自己的允許,是絕對不敢主動打電話過來的,而且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向寧小春問好。
「寧小姐,上次你幫了我,還沒來得及招待你。」周連雪的聲音又甜又柔,滿含期望的邀請她時,讓人很難拒絕:「這兩天有空嗎,我想請你來家裡吃個便飯,當面謝謝你。」
寧小春花眠柳宿慣了的人,哪裡聽不懂她這帶著春情的暗示。
聽見她答應了,周連雪才把話頭挪到方行烈那裡去:「行烈,之前出了點意外,是寧小姐幫了我。」
她違背方行烈的叮囑,私自在這種時候接觸別人,對著方行烈的時候不僅毫無愧疚,語氣里還都是嗔怪:「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你和寧小姐在一起,這樣我也能少些擔心。」
方行烈出事後,她就請了病假,誰知道麻煩一串連著一串,先是他們兩人名下的銀行卡全部被凍結,緊接著她察覺到每天都有人跟著自己。
心神恍惚下,開車時又一不小心撞了人,她絞著衣角緊張下車的時候,對方卻並沒有刁難。
出面處理這件事的是對方的司機,周連雪的目光越過車標望進車裡,發現車主是個閃著熠熠光輝的超級大美人。
大美人正好抬頭,目光和她相交,本來已經協商好了的,見她哭了,又下車來安慰她:「怎麼哭了?快把眼淚擦擦。」
周連雪聽見她的話,眼淚留的更凶了。
她最近做夢都是方行烈出事,拖累了自己的畫面,本就膽小如鼠的周連雪,在連番刺激下有些神經衰弱。
大美人見她神情恍惚,怕周連雪出事,把她拉上車,直接把她送到住所,一番交談后,兩人交換手機號碼的時候,周連雪驚訝的發現,這不就是方行烈和她聯繫時的那個號碼?
此時她已經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叫寧小春。
西京姓寧的不多,周連雪恰巧也知道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方行烈的下一個目標。
她猜方行烈是被寧小春抓了。
沒有多想,她就替寧小春把這件事定了性:「行烈在外面仇人很多,這段時間多虧寧小姐照顧他了。」
「只是可憐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獨自待在外面面對他的這些仇家。」她上前一步抱住對面的女人,半長的頭髮蹭在寧小春肩窩,搔得她有些痒痒。
周連雪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眼眶中滾滾落下,頗有些美感,像一株沾著露水的梔子。
寧小春以為她的下一句話就是替方行烈求情,沒想到她說:「寧小姐不如行行好,把我也一起帶走。」
寧小春:……?
她看得出周連雪的眼神不似作偽,她是真的想跟她走。
周連雪抱著她不鬆手,生怕寧小春下一秒就要扔下自己,推門離開。
她本就是一株依附別人才能生存的菟絲子,靠吸取被依附之人的養分才能生存。
方行烈的內心如岩漿般滾燙,塞滿了他整個身體的仇恨就是燒不幹的燃料,但周連雪不同,她冰冷而理智。
當初既然可以為了活命,和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跟著方行烈這個殺父仇人走,和他當一對感情扭曲的情侶,小心翼翼維持著這段好像在走鋼索一般的關係,竭力保持著二人的平衡。
那麼現在也可以毫無緣由的拋棄方行烈,去攀爬更強壯的巨木。
她忍不住撫摸寧小春這美麗無暇的臉龐,她的肌膚觸手之間是玉石一樣溫潤滑膩的質地,除了這份驚人的美麗之外。
她的姓氏和家族帶來的財富與權利,是裝點在她美貌之中的一顆明珠,讓她這個人更加耀眼。
舉手投足之間是如此的光彩奪目。
美貌與財富交相輝映,坐在豪華轎車裡的寧小春如同披著羽衣下凡塵的天女,漠視一切的眼神,關切中帶著的審視和打量,讓周連雪興奮不已。
她看見寧小春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馳神往。
她想,去/他/媽/的父輩仇恨,去/他/媽/的方行烈。
她不怕寧小春帶著目的接近自己,就怕她對於寧小春來說毫無利用價值才是最糟的。
周連雪只想讓寧小春狠狠的使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