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天氣好的情況下要把電纜修好,尚且要一陣子,更何況現在大雪封山。
即使聯絡中心發現情況不對,寒潮連續不斷,極端天氣下,很難安排直升機上山。
客廳里壁爐的火燒得正旺,宅子的管事終於帶著一身涼氣姍姍來遲,恭敬的向霍放三人鞠躬后,上樓接受秦嫵的問話去了。
「這是好事呀,天都在幫我們,不是么。」周連雪聳肩:「在這裡待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有利。」
暴風雪之下斷聯的山莊,多適合展開愛情故事的場景啊,光是想想都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
擊潰寧小春的心理防線,讓她對自己俯首稱臣需要多久呢,半個月?還是一個月?
方行烈意味深長:「真的會像你想的那麼順利嗎。」
晚飯時間,秦嫵看著桌上的菜色,不甚滿意。
「寒潮猛烈,您又來得匆忙,控制中心來不及運送補給。」管事站在秦嫵身旁,看出她的不滿,主動解釋道:「這已經是目前宅邸里能做到的極限了。」
接著又彙報了電纜被破壞,和外界斷聯的事。
管事臉上帶著憂慮:「加上您帶來的傭人,山莊內現在共有十五人,冷庫里儲藏的食物不多,僅供所有人食用五天。」
「在食物耗盡之前,我會盡量想辦法聯繫上控制中心。」
秦嫵沒說話。
飯桌上除了偶爾發出的碗勺碰撞聲,就只剩寧小春手上的東西發出的咔噠聲。
她拿著一把小巧精緻的左/輪/手/槍,子彈被她提前取了出來,無聊的一直在用手撥動轉輪。
這是二十年前寧城送給她的,很有些年頭了。
自從當年在這裡收到這份禮物后,就一直放在山莊里,沒想到那之後寧城的身體就不好了,一直拖到現在才和它再次重逢。
「通訊恢復后,你就下山去吧。」秦嫵不悅地說:「我花這麼多錢養著你們,不是為了開心出遊時拿來掃興的。」
寧城死後,維護山莊的開支沒有削減,出現這種狀況,是管事的無能。
沒有太多的辯白,他謙卑的退了下去。
入夜後,周連雪潛進寧小春的房間。
造型簡單的黃銅床架,潔白卻綉著繁複花紋的蕾絲床單,以及深陷在柔軟被褥中的寧小春,昏黃的壁燈照著她雙眼緊閉的沉靜面龐。
她交叉的雙手搭在腹部上,就像童話里的睡美人。
周連雪站在床邊痴痴的看了一會兒,差點忘記自己深夜來訪的理由,她小心翼翼翻身上床,雙手伸向她纖細脆弱的脖頸。
她沒有親手殺過人,但她見過方行烈殺過不少,他想搞錢又不想弄髒自己衣服的時候,就會捨棄工具,用他那雙鐵鉗一樣的手,握住對方的脖子,在反覆收緊和鬆開的過程中,那些人會熟得像剛煮熟的蝦一樣。
經歷過數次的大腦缺氧后,他們會一改剛見面時的態度,對方行烈的指令無有不從。
想得到什麼,就必先令其恐懼。
周連雪想得到更多的養分,和方行烈一起時,她無時無刻都在吸收著來自他和別人的負面情緒。
害怕和恐懼的同時,這些也是她的氧氣。
她滿懷期待搬到秦家,卻發現待在寧小春划好的圈子裡實在太無聊了,以前還要協助方行烈毀屍滅跡,現在多了一個霍放,她只用在旁邊看著就行了。
她受不了這種逐漸被邊緣化的狀況,寧小春身邊的人也多得讓方連雪煩躁。
外表孱弱的寧小春也讓方連雪心中升起一種錯覺,不如把她關起來,就這樣一次性吸干她的全部養分吧。
從手心傳來的汗意將周連雪亂跑的注意力拉回來,眼神
聚焦后,她驚訝的發現寧小春已經醒了,兩隻黑漆漆的眼睛正盯著她。
「十分鐘了。」寧小春說:「你掐著我這麼久,卻什麼也沒做,阿雪比想象中的還廢物。」
她抬手按在周連雪肩膀上,把她推倒。
「要像這樣才行啊。」寧小春坐在她腹部,雙手覆在她手上,引著她的手去掐她自己。
寧小春湊到她耳邊,一邊有節奏的收攏手指,情人低語般說:「阿雪喜歡這樣吧?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想讓我這樣做了吧。」
周連雪眼中水光盈盈,面色潮紅。
還不夠,還想讓寧小春再用力一點,在大腦因為缺氧而陷入麻痹的瞬間,才是最爽快的,現在她帶來的只是純然的窒息感。
然而寧小春不顧她眼中的祈求,輕描淡寫的把手收回:「有價值的人才能從我這裡得到獎勵。」
周連雪喜歡她在這種親密行為中的攻擊性,她愣愣地問:「我要做什麼,你才會再來一次?」
寧小春正思考的時候,樓下傳來凄厲的尖叫聲。
宅邸里的燈逐漸亮起,就連秦嫵也被喊聲驚醒。
一時間,宅子里所有人都相距在大廳,傭人們驚駭的看見大廳的吊燈上,用繩子倒掉著一具無頭屍體。
地上用鮮血寫著「明天見」,旁邊扔著一柄沾血的斧子,應該是兇手為了震懾剩餘的人,刻意留下的。
方行烈視線從這群人身上掃過,撿起長斧掂了掂,又重又沉,一般人拿起來都很吃力,更別提揮動它去砍人腦袋。
死的是秦嫵從西京帶來的人,這座宅子里還剩下的十四個人盡數到場,他的目光在那幾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身上逗留了幾秒。
按照一般走向,兇手應該就在這座宅子里,在這些人之中,現在這裡的人應該陷入猜疑和朝不保夕的恐懼。
然而大廳里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寧小春拍了拍周連雪的肩膀,低聲對她說:「你不是想再來一次嗎?」
「在這裡徹底淪為屠宰場前,把兇手找出來殺掉,我就滿足你。」
周連雪下意識想拒絕,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後勤,這種窮凶極惡直接砍頭分屍的殺人犯,她應付不來的。
寧小春卻挨著她,隔著有些厚度的睡衣,悄悄給她遞來一樣堅硬的東西,問:「會用吧?」
她摸出來那是寧小春晚飯時一直在玩的那把左輪。
「這可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很珍貴的東西。」她在她耳邊吐氣,像毒蛇吐著信子,誘惑著周連雪,引導著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周連雪痛苦的皺著眉頭,完全看不出之前在霍放和方行烈面前放狠話時的從容。
「那好吧。」她用眼神描摹著寧小春的輪廓,對這個無異於是讓自己去送死的提議,屈服了。
傭人們在管事的指揮下把屍體放下來,用布裹著抬到外面埋了。
周連雪口袋裡揣著槍,焦躁的在宅子里走來走去,在秦嫵四人回去休息后,將管事等人全部盤問了一遍。
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反倒讓她懷疑上了所有了。
怎麼辦?要把所有人都殺了嗎?
可是寧小春給的槍里只有五發子彈,除了他們五人,這裡還剩下九人,根本就不夠分。
第二天,秦嫵一行人該幹什麼幹什麼,明明這座宅邸正被危險籠罩著,他們居然還有心情去玩雪。
和緊張兮兮,神思不屬的周連雪相同的人,還有一個。
是方行烈。
他率先打破三人之間一人一晚的約定,從早上起來的時候,就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寧小春,用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眼神看著她。
好幾次霍放都看見他的手不受控制般抽
搐著伸向寧小春。
從檢查過那具無頭男屍之後,方行烈就一直不對勁,寧小春取下耳朵上的黑色珍珠耳環,把它們塞到剛剛堆好的雪人臉上,充當眼睛。
在方行烈的手又一次開始抽搐的時候,她搶在霍放前面捏著他的手腕,將他的雙手塞進雪人的肚子里,問他:「涼一點了嗎?」
「我都快聽到你身上血液沸騰的聲音了。」她的比喻有些誇張:「又熱又吵。」
但是方行烈清楚,那正是他此時的現狀,兇手留下的那柄斧子,有沒有震懾住活下來的人他不知道。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挑釁倒是切實的,殺欲在他血管里奔騰。
在這座孤島一樣的,幾近密閉的空間里,居然膽敢有人搶在他前面殺人。
斧頭的刃上沾著的血跡和細碎的骨頭渣、碎肉末,方行烈在拿起的瞬間就想起了他父親的剁骨刀。
也是黑色的,泛著冰冷的油光,又厚又寬,砍起脊骨的時候,骨頭渣子在空中亂濺。
怎麼敢,怎麼敢有人搶在他前面動手。
冰冷的雪堆給他帶來的只是一瞬間的冰冷,方行烈感覺自己雙手的皮膚正在發熱,雙手痙攣著,提醒他,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
寧小春從地上抓起一捧雪,劈頭蓋臉甩在他臉上,碎掉的雪落在他黑長的睫毛上,方行烈茫然的看向她,上前一步,用那雙凍得通紅的手抱住她的腰。
兩條手臂緊緊的勒著她,低著頭用乾燥的唇去尋找她的,胡亂的在她臉上親了一陣之後,終於找到地方。
被寧小春咬得鮮血直流,也沒放開。
直到被霍放一拳頭砸在太陽穴上,才偏移了軌跡。
「你應該學會克制。」寧小春上前一步,雙手按在他的眼眶上,說:「別總像沒有理智的野獸一樣。」
「這會讓人有點倒胃口。」
這個男人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不明白為什麼一段時間前還被他扼住咽喉的寧小春,怎麼敢說他噁心。
他抱住腦袋苦惱地說:「我......我只是想幫你的忙,這裡藏著可怕的殺人犯不是嗎,我只是想保護我珍貴的......家人。」
寧小春笑著聽他鬼話連篇,這裡最想殺她的,正是方行烈。
她的手從他的眼眶挪開,捧住他的臉,說:「在周連雪找到兇手之前,你要暫時忍耐,知道嗎?」
方行烈看著她蒼白的臉,點了點頭。
「在我說可以之前,你要努力當一個正常人,你知道的對吧?」
方行烈有些困惑,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正常,但是他喜歡寧小春和他說話時表情柔和又耐心的樣子,順從道:「我知道了。」
*
霍放踩著寧小春的腳印,本能的覺得不妙,他們三人本就不堪一擊的聯盟,輕易的就被寧小春逐個擊破。
事情並不像他們計劃中的那樣有序進行,寧小春這種人,真的會因為身處孤島,就會對別人產生心理依賴嗎。
囚禁她、折磨她,真的有用嗎。
寧小春就像一個沒有感情和慾望的怪物,恐怕在她瘋之前,方行烈和周連雪就會先崩潰。
或許是霍放看她的眼神太灼熱,寧小春回頭看他:「小放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對吧?」
霍放只覺得心裡那點野望和奢求,在她的目光下無處遁形。
第二具屍體出現的時候,周連雪發現他們的處境變得危險起來。
她把傭人分成兩撥,晚上輪流值班,然而第二天在同樣的時間和位置,一具和昨天死狀一樣的無頭屍體被掛在吊燈上。
收斂屍體的時候,傭人們看向秦嫵一行人的眼神開始有些不對勁,按照他們的說法,晚上值夜巡邏時除了留在
大廳的管事三人,都是兩兩結對,可以互相監督。
死的那個半路被不睡覺的周連雪叫走了之後,再出現時就沒了頭。
懷疑的目光像羽毛一樣搔在秦嫵一行人的身上,在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下,恐懼逐漸蔓延,慾望也被無限放大。
在生命安全面前,階級變得不再重要。
管事提出,特殊時期,秦嫵一行人也該加入值夜的隊伍,這樣有助於幫助她們洗清嫌疑。
「不行。」不等秦嫵開口,周連雪就斷然拒絕,方行烈顯然已經快忍耐不住了。
她不睡覺的時候,方行烈也整晚守在寧小春的房門外面。
他白天跟在寧小春身邊,晚上就用疲憊麻痹自己。
周連雪這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寧小春給她挖了多大的坑,藏在暗處的兇手和即將變態的方行烈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要趕緊把那隻臭蟲抓出來,不然這裡很快會如寧小春說的那樣,淪為屠宰場。
不是暗地裡那個的,而是方行烈的屠宰場。
她實在懶得動腦子,再費那個功夫一個一個的去問。
「西京來的和原本就待在這座宅邸的人,分成兩列。」她深吸一口氣,掏出已經被體溫捂熱了的槍,用槍管指著他們,命令道。
她要隨機挑選兩個幸運兒,送他們上西天。
這中途,她會仔細觀察,看看誰會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