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心跳加速
助理有些為難地想了想,倒不是雲澈的訓練內容有多隱秘,紀和玉與蔣一清本來也都是雲澈的好友,沒有過多防備的必要,而是雲澈交代了這裡天冷,要他多照顧一下二人,盡量別讓人著涼。
雲澈的訓練完全在戶外雪場上,今天的天氣更是非常糟糕,山頂上下著小雪,風也很大,兩人習慣了室內冰場的溫度,驟然來到這樣的環境很可能受不了。
「不方便嗎?」見助理面露難色,紀和玉遲疑道。
助理搖了搖頭,接著又歉意地笑了笑,索性將雲澈的囑咐與二人說了,讓紀和玉與蔣一清自己拿主意。
「雲哥也太細心了,」紀和玉失笑道,「我們只是去雪場上看看,雲哥他們可是直接在上面訓練呢,如果真怕冷多穿兩件也就是了。」
一旁的蔣一清也點了點頭,只不過,他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雲澈有這麼細心嗎?他怎麼不記得?從前雖然沒有被雲澈主動邀請過,不過好歹也看過他幾次比賽,他怎麼不記得雲澈有提醒他多穿點衣服?
蔣一清不禁有些懷疑,難道自己真的和雲澈認識了好幾年嗎?
換上了厚重的羽絨大衣后,紀和玉與蔣一清在助理的帶領下來到訓練雪場,幾天後的冬奧專用競技雪場現在是還沒有開放的,但一片雪山面積甚廣,自然不止一處雪場,主辦方開放了一些訓練賽道給選手們,用以提前適應雪場的溫度和海拔高度。
訓練賽道的坡度、高度和距離,以及迴轉的數目和難度大體上都不如專用賽道,但對非專業人士來說也已經是難度重重了,紀和玉才下了從選手村到賽道入口的接駁車,便望著雪山的起伏有些愣神。
這裡不愧是霧都最高的滑雪場地,紀和玉雖然對海拔三千餘米這個數字沒有十分確切的概念,在真正站到了雪山之巔的時候,也已經什麼都體會到了。
三千餘米的海拔和近千米的落差,只有到了面前才會有最深刻也最清晰的認識。雖然紀和玉在r國參加世青賽后,也曾與蔣一清一起到那處高山滑雪場探班雲澈,但當時他們只是在大眾賽道附近活動,尚未接觸過如此「驚心動魄」的雪坡。
這樣大的垂直落差,這樣急轉的數個拐彎,這樣震撼的海拔高度,參賽選手到底需要有怎樣的勇氣,又有怎樣的技巧,才能征服如此巍峨雄壯的自然?
紀和玉下意識想到,靠一己之力開闢了華國在這個項目上的空白,又硬是打破了西方國家隊這個項目的統治地位,在世界上站穩腳跟、嶄露頭角甚至是躋身世界最頂尖的一批選手之間的雲澈是真的很了不起。
霧都的二月本來就氣候寒冷,雪場的海拔又高,此時正飄著漫天的雪,夾雜在冷風之中落滿了紀和玉的外衣。雖然因為國家隊訓練基地在東北的緣故,紀和玉在東北呆了很久,但骨子裡依舊是個南方人,並沒有因為時間長了就能適應這樣的氣候。
一陣冷風吹過,紀和玉毫無防備,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就要將手再往袖子里縮。
「你們怎麼來了,天這樣冷。」耳邊傳來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嗓音,紀和玉下意識抬頭望去,就見一片陰影從上風口將自己擋住,來人身形高挑頎長,僅僅是站在紀和玉的身側,就暫時替他阻擋了凜冽的罡風和飄落的雪花。
對方有意無意的小舉動令紀和玉心中一熱。
「還好吧,」蔣一清聳了聳肩,「小玉說沒看過滑雪訓練,又好久沒見你了,所以想來看看。」
聞言,雲澈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晦暗不明,尤其是在聽到「好久沒見你了」幾個字之後。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大多數時候只能看見雪山和索道,」雲澈輕咳一聲道,「不過,既然想看的話,就留在這裡也行。」
說完,雲澈指了指另一個方向:「你們可以到那裡等我,那裡離雪坡近些,視野更好,而且離山體也近,大部分冷風都被山擋住了,應該沒這麼冷,起碼不會颳得臉疼。」
「好,你放心吧哥,我和蔣哥會小心的,你快去訓練吧,如果要是耽誤了你的訓練,我就還是回去得好。」紀和玉順從地點了點頭道。
雲澈向他略一頷首,抓起雪杖又向雪場的方向去了。
紀和玉與蔣一清便向雲澈所指的方向走去,一面走,蔣一清一面遲疑地問道:「小玉,你叫阿澈叫什麼?」
紀和玉不假思索道:「就叫哥啊。」
蔣一清點了點頭,紀和玉不管是叫自己,還是叫駱溫明,都是帶著姓名叫哥的,並不像雲澈這樣直接就一個親近的稱呼,因此,蔣一清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只好不去想它。
兩人在雲澈所說的地方站好,剛才在遠處時看不真切,到了近前才發現,這個位置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其實還有不少「觀眾」等在這裡,而這個位置也確實風小了不少,視野也很遼闊,這些「觀眾」,簡直像是被選手們介紹到這裡看訓練的。
「哦,兩個東方面孔,難不成和yun一樣是華國人嗎?」一個操著濃厚g國口音的男人用並不熟練的英文善意地向兩人招呼道,「能進來這裡的華國人,應該是yun的朋友吧?」
紀和玉自然明白對方口中的yun是誰,再次在心裡感嘆了一下雲澈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居然就連其他選手的朋友們,也能因為雲澈的緣故而「認出」他和蔣一清。
「是的,我們都是華國人。」紀和玉笑著點了點頭道。
「了不起,yun是一個很棒的選手,不過,我家steve也不差,」男人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走近了半步,眯起眼睛仔細端詳了一下紀和玉與蔣一清,接著不可思議道,「等等,你們是……是前幾天參加男單項目的華國選手嗎?」
紀和玉沒想到對方居然還知道這個,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道:「是的,是我們,先生,難道您也看過前幾天的比賽嗎?」
「當然、當然!」男人興緻勃勃道,「你是叫做……heyuji嗎?抱歉,你們華國人的名字實在是有點太拗口了,我非常喜歡你的節目,《致貓咪》與《純白》都很棒,heyu,我必須要說,你是天生的花滑運動員。」
「謝謝您的喜歡,」紀和玉彬彬有禮道,「我還會繼續努力的。」
「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節目,heyu,前幾天那場比賽我看了好多遍,就因為這個,這幾天steve天天和我鬧彆扭呢。」
聽到這裡,紀和玉又是微微一愣。
他本以為男人一開始說的「我家steve」,只是對朋友的一種愛稱,倒沒想到原來這個「我家」是真的「我家」。不過,現在社會思想非常開放,不少國家更是早已實現了同性婚姻的合法化,只不過紀和玉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活了這麼久,都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這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罷了。
而且,男人話雖然這樣說,與紀和玉的攀談倒是沒停,而且還主動向紀和玉遞上了一張名片,自我介紹道:「我叫yda,是一個服裝設計師,heyu,我很喜歡你的表演,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合作。」
紀和玉這幾個賽季的衣服都是喬安妮大師設計的,喬安妮大師的設計風格偏炫目華麗,與紀和玉的節目風格頗為相合,因此合作得非常愉快,而這位亞當斯並不算「知根知底」,紀和玉不可能直接答應下來,不過倒是也沒有一口回絕,畢竟,喬安妮大師的設計雖然驚艷,但在風格上還是有些受限,今後萬一自己想要轉變風格的話,未必就不會請其他的考斯滕設計師,這會兒沒必要把話說死。
只是這位亞當斯實在名不見經傳,也沒聽說過哪位知名選手的考斯滕是找他設計的,紀和玉想著要不等雲澈比賽結束后,問問雲澈認不認識什麼steve和yad的。
倒是一旁的蔣一清若有所思的看了紀和玉與亞當斯一眼,同時在心裡默默感慨了一下紀和玉的「好運氣」。
在花滑圈子裡,亞當斯的確名不見經傳,但這並不代表對方的實力不強,事實上,亞當斯的設計才華相當厲害,是諸多國籍頂尖奢侈品牌的御用設計師,也是世界上有名的高定設計師,這樣的身份,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自然也就不會認識。
如果不是亞當斯非常健談,蔣一清又在之前來看雲澈的比賽的時候,偶然聽雲澈說起過亞當斯和斯蒂芬這對「夫夫」,蔣一清也不會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男人竟然來頭這麼大。
對方雖然不是專業設計花滑考斯滕的,但想來設計出與曲目風格相符的、足以登上大賽舞台的考斯滕應當並不困難。
亞當斯雖然外向健談,但也不是在這裡陪著選手訓練的所有人都會得到他的主動問候的,他之所以注意到了蔣一清跟紀和玉,首先還是因為他們二人與雲澈一樣的膚色和東方面孔。
在世界高山滑雪圈子裡,亞當斯的愛人斯蒂芬與雲澈同為頂尖選手,關係還算不錯,加上雲澈本身實力過硬,名氣也很大,因為自家愛人從事這個項目而對高山滑雪了解頗多的亞當斯自然也就對雲澈頗為「熟悉」。
而紀和玉與蔣一清的東方面孔,充其量只是亞當斯認出他們的一個誘因,能讓亞當斯主動遞出名片,歸根結底還是紀和玉實在技術過硬,在冬奧上的表現又實在亮眼,這才令亞當斯記住了他的名字。
在花滑這個項目里,人脈異常重要,從音樂的剪輯到動作的編排,再到考斯滕的設計與製作,以及配套的冰鞋的定製,都需要人脈的支撐,尤其是對紀和玉這樣實力和潛力都很不錯,但還尚未長成的選手而言,完美的編曲、考斯滕等等這些「外力」,對他們在大賽上發揮出更好的實力,從而儘快站穩腳跟是很有幫助的。
早在紀和玉才剛拿下一個小小的青年組大獎賽分站賽的冠軍后,紀和玉就已經得到了克里斯大師和喬安妮大師兩位大師的肯定和支持,並且他們的合作關係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不得不說這樣的「資本」十分駭人。而現在,紀和玉又有了認識一個新的頂尖服裝設計師的機會,雖然亞當斯並不是專業設計花滑考斯滕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亞當斯才更有可能打開思路,創作出更加獨特亮眼的設計。
這些人脈資源都是紀和玉的「機遇」不假,但更多的,是紀和玉實力的體現,如果不是早在剛剛才參加比賽時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實力和潛力,是絕對不可能贏得幾位大師的首肯的。
別看克里斯大師與喬安妮大師都是不折不扣的藝術家,一個稱紀和玉為自己的阿芙洛狄忒,一個稱紀和玉的長相和身材簡直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好像兩位大師都是因為紀和玉的外表才願意與他合作。但其實,圈子裡俊男美女不知凡幾,光憑外表是絕不可能吸引到兩位大師的。
蔣一清深深地看了紀和玉一眼。
正與亞當斯低聲攀談的少年神色認真,眉眼溫和,雖然是艷麗至極的長相,卻也同時溫潤如玉,並無什麼攻擊性,絕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會覺得聽著少年溫柔清越的嗓音簡直「如沐春風」。
少年雖然只有十七歲,但心智卻是遠超同齡人的成熟,情商簡直是圈內頂尖水平,人格魅力大到驚人,也無怪這麼多的大師都很喜歡他了。
蔣一清下意識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此時,雪道上的幾位運動員正要開始新一輪的訓練,正在交談的紀和玉與亞當斯便默契地停止了對話,共同望向了雪道的方向。
眼下開放的這片場地,是競技雪場中的大迴轉賽道,大迴轉賽道的垂直落差大約在250~450米左右,不同於垂直落差可以達到近千米甚至更高的速降項目,大迴轉項目的落差雖然沒那麼高,但賽道內有數個急轉彎,選手需要在高速下降的同時調整自己的方向,保證自己始終滑行在雪道上,且順利通過轉彎角度可達360度的大急轉。
在極高的滑行速度之下,通過雪杖和身體姿勢調整滑行的方向並且通過轉彎本來就十分困難,而極大的轉彎幅度,又會使選手在通過轉彎的時候,受到巨大的慣性和向心力的影響,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出雪道,如果是未經訓練的普通人踏上這樣的賽道,很可能會摔出重傷,甚至有生命危險——而高山滑雪項目的選手們,卻不止要駕馭這樣高難度的急轉,還要儘可能縮短自己通過彎道的時間,以此來獲得更高的成績。
因此,迴轉、大迴轉和超級大迴轉項目,對選手的滑行技術和身體力量都有非常嚴苛的要求,而這些項目給觀眾的視覺衝擊力也是極其震撼的。
「很可敬的項目,不是嗎?我和steve就是在一次戶外高山滑雪俱樂部的活動上認識的,」亞當斯輕聲感嘆道,「從事這樣的項目的運動員,也和項目本身同樣可敬。別看steve平時大大咧咧的,在雪道上的時候真的太有魅力了。」
接著,亞當斯又促狹地瞥了紀和玉一眼,笑眯眯道:「當然,我知道yun在你眼裡也是如此。」
紀和玉雖然自認為英文水平不錯,也聽懂了亞當斯的話,但聯繫在一起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完全沒搞懂亞當斯那笑眯眯看自己的一眼是怎麼回事,只能禮貌地點了點頭,結果,就見亞當斯看向自己的目光愈發古怪,紀和玉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此時,賽道入口的幾位選手紛紛做好了下降的準備。
在正式比賽里,迴轉類項目要求選手以「z」字形的線路依次通過幾十個旗門,一旦錯過了某個旗門,就必須倒回去重新通過,最終成績也是以競速方式進行比拼。同時,為了保證賽道上選手的安全,前後兩位上場的選手出場間隔的時間也有嚴格的要求,此時在訓練場地上也不例外。
眼下,站在最靠近出發點的位置上,準備第一個出發的選手赫然就是雲澈。
雲澈一身黑色輕薄的滑雪服,手裡握著一副雪杖,足下是厚重巨大的滑雪板,紀和玉單看著都覺得冷且笨重,但雪道上的運動員們卻要穿戴成這樣征服如此險峻巍峨的雪山。。
專業的滑雪運動員的滑雪服都是經過了科學嚴密的設計而成,必須兼顧防風防寒、行動輕便以及抗風阻的能力,才能同時保證選手的身體健康與滑行的速度,因此,滑雪服的設計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門學問,與花滑和速滑選手的冰刀一樣重要。然而,在這些冰雪裝備的生產上,華國的技術仍未能取得多大的突破,尚未趕上在這些項目上長期處於領先地位的國家的研造水平。目前,華國雖然也有大力扶持冰雪產業,但仍沒有明顯成效。
填補華國在冰雪設備製造上的空白,本也是紀和玉的諸多打算之一,但如今他自己的「事業」都尚未步入正軌,這些計劃也只能暫時擱置,不過,紀和玉已經做好了打算,等十年後他退役之後,就要慢慢把這些事情做起來了。
「對了heyu,你是怎麼和yun認識的?」亞當斯好奇道,「yun看起來實在是太冷冰冰了,真的很難想象他還會和什麼人關係這麼親近。」
在他問出這句話後半晌都沒得到迴音,亞當斯下意識地看了紀和玉一眼,就見少年神色認真地望向雲澈的方向,那態度,簡直像是自己在冰場上比賽的時候一樣投入!
此時,雲澈已經在雪道入口擺好了滑行姿勢,雪板踩在起始線之前,手裡雪杖一揚,整個人就開始急速向下俯衝。
雲澈的滑行速度非常快,紀和玉甚至能想象出當他急速下降時,迎面而來的呼嘯山風刮過鼓膜的巨大聲音,一聲一聲幾乎要吹打進人的心裡。
沒過多久,雲澈的雪板就來到了第一處旗門之前,紀和玉根本無法想象,在那樣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之下,雲澈是如何做到滑出那樣一道乾脆利落的折線形軌跡,又是如何通過那彎曲到了極致的數個急轉的。
紀和玉只覺雲澈在雪道上像是一匹雪狼,強大,矯健,靈活,自如,輕盈,「行走」於陡峭的雪坡和急轉的賽道而如履平地,看得紀和玉一個完完全全的業餘人士,心緒都劇烈地起伏了起來。
……也難怪剛才亞當斯和自己說,steve平時大大咧咧但在雪道上卻很有魅力。
想到這裡,紀和玉莫名就覺得耳根微微一燙,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其實那裡根本沒有任何熱度,反而被冷風吹得冰冰涼涼,全然是紀和玉自己的錯覺罷了。
這條賽道看起來很長,長到拿亮得晃眼的白色,幾乎讓紀和玉生出了一種無邊無際的錯覺;但這條賽道其實又很短,短到對選手來說,不過是數個緊張的呼吸過後就要看到終點。
心跳在不斷的加速、加速再加速后,差點就要達到極致,在衝過終點線時,雲澈幾乎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以及急促紊亂的呼吸聲,比這翻湧的風聲還要響亮。
走下賽道的雲澈在向索道走去前,下意識抬起頭來向山巔的方向看了一眼。因為距離非常遙遠,高度落差也有數百米的緣故,其實看得一點也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到山巔一群人渺小遙遠的身影,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哪怕雲澈並沒有近視的毛病也沒法看清什麼。
但他心裡卻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覺,彷彿在那山巔之上,正有人言笑晏晏地看著自己。
他雖然從不主動邀請朋友來看自己的比賽,但蔣一清、林安然他們幾個,也多多少少來看過自己的比賽幾次,但云澈自問在此之前,從未生出過什麼有人在看著自己的異樣感覺。
這樣的感覺,雖然古怪,但卻並不令人討厭。
……這下,心跳是真的加速到極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