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岩
夢之魔神的心神日漸變得脆弱。
他最信任的、性命相連的人便是你,於是他經常會找你談話。有些時候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你,有些時候睜大那猩紅的眼眸,細細的把你從上到下掃視一圈。
假如你幫助歸離集的人們這件事被發現了,想必他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可沒有【如果】。你的性命懸在蜘蛛絲之上,你在他的麾下已經撐過了百年。
夢之魔神注視著你之時,粗糙的蛇鱗摩擦著夢境的空間,尖利的指甲鋒銳的劃過你的臉。
再到了久一些,他就會喊你的名字。
「織生、織生。」似是親密的呢喃,又像是奪命的魔咒。他的指甲劃過你的臉頰,用指腹貼著滑過你的下顎。
濃密漆黑的髮絲垂落在他的眼前,遮住了蜘蛛一般獵食者的雙眼。
你一頓,「……是,主人。」客氣疏遠的回應他,只覺得頭昏腦脹,身體越來越差。
又過了百年。
琉璃百合伴隨著塵之魔神歸終的消散而逐漸歸於沉寂,曾經那漫山遍野的漂亮花朵也不知所蹤,似乎只有星點殘存。
【琉璃百合是塵之魔神的仁慈】。
——在過了十年之後,你深刻的認識到這點。
因為,失去了琉璃百合的土地不在變得肥沃,那充斥著元素力的琉璃百合,說不定是歸終分出來的生命力。
領地的底蘊在百年間緩速消耗,而你在認識到土地已經無法支撐種植物的時候,就向領地的人們提了一個建議。
去挖礦石,與周邊的地區進行交易,特別是近期才興起的、那個名為【璃月】的聚集點。
你知道,駐守在璃月的仙人曾是歸離集遷徙來的,他們肯定不會為難夢之魔神領地的人們,所以用礦石、山間的特產作為交易,以物易物,以此獲得足以果腹的糧食。
他們聽從了你的建議,你便在其中牽線搭橋。
雖然更準確的說……是神棍。
你也搞起了託夢這一套,去璃月挑選近在山中的人,他們誤以為夢中出現的你是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仙女,自然也願意為了你指明一條道路、願意為你通信。
……感覺你已經逐漸習慣【仙女】這種稱呼了,而且讓你感覺十分的懷念。
五年、十年、百年。你曾經接觸的,最親密的那個孩子一定也化為塵土散去、死亡,你卻在他們喊出【仙女】這個令人有些害羞的稱呼時,總想起她的影子。
哪怕影子的輪廓已經模糊。
纏繞在你身上的業障為了動搖你的心神,竟然變得越來越聰明,知道用已逝之人的形象,來呼喚你墜入黑暗。
再加上連綿不斷的噩夢,你夢見舊人的頻率其實越來越頻繁。你會夢見歸終、蒲草。
你沒能看見她們死亡的模樣,噩夢、業障就把她們泣出血淚的樣子擺在你的面前,要推你進入深淵。身體、精神上的侵蝕把你弄得千瘡百孔。
犯困好像已經成為了你的常態,兄弟姐妹們似乎都比你堅強。明明彼此都是承受著業障的夜叉,你卻如此丟人……唉。
聽聞璃月那邊也開始開採礦石,到時候想必會和夢之魔神的領地接壤,你要想個辦法,劃出一道線,讓他們不越過邊境,這樣就不會被夢之魔神、甚至是你們所殺。
基於你也需要為凡人謀一條生路的原因,你偶爾也會進入地下。去能產出礦產的地方親自逡巡。
這一次,就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呃,動物……魔物?
……問就是,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形象到底是屬於哪一方。他的身上有非常濃厚的元素力,像是蟄伏在地底的猛獸一般。
他卧在礦石之間休憩,沉重的尾巴好似一拍就能激起崩
裂的岩石,琥珀色的沉重岩石形成他的脊背,無盡堅硬的礦石如鎧甲一般圍繞在他的身側。
肉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對手。你曾經是見過岩龍蜥的存在的,但對方明顯和龍蜥不同,要更有氣勢。
至少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個大傢伙醒了,你打不過他。
他悠悠睜眼,露出一雙紅色的眼眸。
由岩石澆築的下顎發出哈欠一般的聲音,開口形成的怒吼和氣流毫不留情的傳入你的耳中。
「……若陀先生?」你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老實說,最開始的時候沒看出來。但這標誌性的雙角以及硃砂般的紅色眼眸,你一眼就想起來那個兇猛的、初次見面就嚇了你半條命的若陀。
他看你一眼,沒有否認這個名字,反問,「你是誰?」
那聲音震得你耳朵疼。你捂住耳朵,說:「大約兩百年左右,我們曾經見過。」
「哦……?請稍等一會兒。」他有禮貌的回應,似乎是注意到了這種形態對你而言是負擔,你看見他的身形縮小了一點,原本只能夠他的一隻角的你,現在已經和他等高了。
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要更加沉穩,但也意外的沒有活力……
他忘了你嗎?
「我的記憶在磨損之中逐漸變得混沌,倘若像你所說,我們只見過一面,那我忘卻也是理所應當。這並非是我所願之事,希望你能理解。」若陀溫和的訴說與你,岩龍那不動如山的尾巴搖曳了一下。
「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忘記了也沒事的。」你搖搖頭,「這裡是我所管轄的礦區,並且不屬於璃月的領地,以後請不要到這裡來了。」
若陀:「岩是構成我身體的基本元素,此處所有的礦脈都是我的身體,你們在採礦的時候相當於在挖掘我的血肉,於我而言,此處與【我】是無異、沒有區別。」
「這些石塊都是我的記憶,也是我的耳目,我的一部分。」
看來他沒有退讓的意思。但要是他經常在這裡休息,開採的行動就不能繼續了。
若陀的尾巴尖掃過礦石,力度放得非常輕,之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讀取這些礦石的記憶,「但正如你所說,我不能斷了凡人的生路,在這兒休息完畢后,我自會離去。」
若陀:「還有,你的身上有我很熟悉的氣息。塵之魔神歸終,她與你有過多少的聯繫呢?」
「這就是蘇醒了,你也沒有攻擊我的原因嗎?雖然有過關聯,但……」你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就算過了百年,你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好說,「我是最後被她授予知識的存在。」
若陀:「那便是眷屬?」
「我效忠於其他的魔神。」你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答案。
「那就先當成朋友吧。」從地中蘇醒千年的古龍對你的彎彎繞繞不是很感興趣,他與摩拉克斯的性情一致,直白坦率,「你和她不同,你像是藤蔓。」
「就像是地中生出的草木,溫和平靜。可你的種族是夜叉,夜叉一族善戰,你是其中的例外。……嗯?」他眯了一下眼睛,「你的身上有【我】的氣息,是武器?」
「你說的,應該是這把槍吧。」你拿出你的武器——這是陪伴你從幼年到現在的槍,通身琥珀色,最初只知道它由貴重的礦石製成,但聽若陀所說,這桿槍是他的【一部分】。
「沒錯。這做工……」若陀的目光似乎是在挑挑揀揀,以他的目光來看……「火候還不到家,不經精雕細琢,暴殄天物。給我上我也行。」
你:「……」
「槍不能給你。」你護住你心愛的武器。
「我真要搶,你也搶不過。」若陀直白的評價,「但既然歸你了,我自然不會幹涉它的去向。」他嘴上這麼說,
但你卻看見他的尾巴尖朝你而來了!
說來也怪,他的尾尖像是一顆樹,比起岩石更似樹木以及探出的枝椏。你警惕的要把槍收回去,卻被若陀呵斥了一下。
「別動。」他化為人型,你們的距離近在咫尺,你的身高卻只到他的胸前。再加上那對雙角、恐怕要比你高出不少。這也為青年憑增了幾分壓迫感。
他肌肉線條流暢分明的手握住你的武器,然後不再動彈——
你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只見他雙眼閉上后又睜開,隨即放開你的手。
「若陀龍王,這是我的全稱。你的話……喚若陀便好,不用再加先生了,聽著彆扭。」他讀取了迄今為止武器陪伴你度過的歲月,態度突然變得友好起來。
礦石是他的【眼】,是【記憶】。地脈震動引起了他的疼痛,所以他才會遠離璃月的人民進行休息。
他看見了你強烈的、在歸終身上的感情,以及幫助璃月的人們時殘存的擔憂,因此完全的信任了你。
「那你不要到這裡來了,若陀。」你又重複一遍,「假如不想引發又一場魔神戰爭的話,那就不要來這裡。」
「我也只是在這裡暫做休息,不需要你的提醒,我自然會離開。」若陀回應了你,沒過多久便離開了。
你原以為,和若陀的相見不過是意外。
但領地的人們與璃月的人們進行交易的事情被夢之魔神發現了。
時間推進的同時,貧瘠的地區會嚮往繁榮的璃月,因此……他們有些人選擇了出逃。
驚擾了夢之魔神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