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誒誒誒?」
啥都沒來得及做,櫻井裡奈就被冷臉的哥哥拽走。
這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成為了一隻會爆炸的羽毛球——
從自己的小破院子,家主院子,再到屑哥哥圍得水泄不通的小屋,只要讓她多站一會兒整個院子馬上會被炸得粉碎的那種。
並不在乎NPC的目光的玩家並沒有意識到,處於人群正中心焦點被圍觀討論,對努力低調生活,致力於把自己隱藏在偌大宅邸中的津島修治來說是多麼讓人智熄的一件事。
總得來說,乖乖跟在他身後,玩家沒什麼想反抗的念頭。
畢竟她最開始的目的就是找他。
兩人朝院外走了幾分鐘,周圍的景色讓櫻井裡奈越來越陌生。
腳下的道路逐漸從熟悉的白石小路過渡成綠草如茵的草地,空氣中潮濕的氣味漸重,撲面而來的清涼水汽讓人清爽,腳下草皮鬆軟的觸感有點奇妙。
行道樹越來越密集,脫離人類的強制修剪,長得肆意橫斜。
津島修治在熟練地在林子里繞來繞去,能看出他對這附近的環境相當熟悉——
尤其是這條藏在灌木叢中的小路,櫻井裡奈就算是被領著親自穿過灌木走了一遍,回頭望去滿眼的綠,依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生長肆意的樹木濃密的綠色樹蔭,籠罩在兩個孩子的頭頂,組成生機勃勃的綠色天空,遮天蔽日。
朝陽的光被樹葉切割,化為地上蟲子般的點點金光,隨著風不斷搖晃。
腳下的落葉逐漸增多,很快,原本蜿蜒的隱蔽小路就徹底被淹沒,櫻井裡奈好奇地邁步,踩在上面沙沙的響。
玩家乖乖地跟在一言不發的哥哥身後。
目光從他的背影上移開往四周望,無人修剪的植被舒展枝條,姿態優雅,各有千秋,散發著野性的美感。
**葉片交疊,疏於打理下潮濕的環境為蟲子們提供了天堂般的生存條件,一路上鳥鳴蟲叫,也頗有易趣。
說實話,比起人造院子整齊有序的枯山水,玩家更喜歡現在這地方。
也不是什麼高雅的愛好。
單純因為滿屏的綠挺養眼的。
她甚至抽空截了幾張圖,準備回去做壁紙用,環保又養眼。
不知道多長時間后,玩家小腿開始酸痛,漫長的彷彿通往異世界道路終於看到頭。
彷彿舞台的幕布拉開,一片純粹的綠色背景中,突然大膽地跳出一汪水盈盈的湖泊,像一個活潑機靈的少女,強勢又不失溫柔地擠進玩家的視野。
櫻井裡奈眼前一亮。
可以看出津島家的設計師是有點想法的。
雖然叫小湖泊,但佔地面積估摸著也得有幾十平米,四周環林,悠悠倒影碧綠景色。
湖畔水質清澈,旁邊建了個風雅的小亭子,不大不小,人坐在裡面大概能直接看見湖裡的魚游來游去。
「這裡是……」
櫻井裡奈提起自己的和服裙擺,防止被岸邊掛滿露水的草沾濕。
「跟我來。」
兩人小心翼翼地跨過幾條伸出來的荊棘,一前一後走進湖邊的小亭子里,打破安靜的繪卷。
微風徐徐,水波不興。
如果不是知道這裡是津島家的話,玩家可能會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鄉村恐怖遊戲呢。
嗯……畢竟這紅木做成的亭子,雖然精緻,上面卻落了一層厚厚的灰,久無人煙的樣子。
一看就是適合往裡面埋一些事故,比如說受盡欺辱不堪跳湖的紅衣女子啊……山野精怪誘惑旅人休息的幻術啊……啊,對了,還有目睹了兇案現場被殺人拋屍的無辜目擊者之類的。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所謂目擊了現場的當事人呢,這個人。
「你怎麼……」
享受沒一會景色,津島修治詢問她的話就被半路打斷了。
「你想離開這兒嗎,哥哥?」
誒嘿。
都說了,比起彎彎繞繞,玩家更喜歡開門見山。
既然遊戲必須要達成的目標是帶著哥哥逃離這個家族,前往橫濱。那麼不論用什麼手段,玩家都必須要做到兩件事,一是到橫濱,二是帶著哥哥,兩者缺一不可。
櫻井裡奈拍拍亭子石凳子上的灰,慢條斯理地坐下,把自己酸痛的小腿從勞累中解救出來。
而且在她看來,這個哥哥的處境也不怎麼樣,病嬌女僕什麼的不必多說,光是從日記中就能推導出他的生活並不如意。
按imoto模擬器的尿性,她這個哥哥肯定不會是正常人……哦,當然,這裡的正常人指的是情緒智力一切正常的普通人。
比如說她上個世界的哥哥,五條悟是個武力值爆表的戰力天花板,還是個頗有自戀傾向的戰鬥狂,櫻井裡奈絕對不相信新哥哥和他看起來一樣憂鬱無害。
所以,何不拋棄這邊的生活,和玩家一起到橫濱闖蕩一番呢?
她可沒忘記降臨初期的簡介,曾經暗示過這個世界曾經發生過一場舉世矚目的世界大戰,最終卻在無形的力量壓制下銷聲匿跡。明明才過了幾年,這場戰爭的陰影就彷彿烈日下的初雪一樣,消融得無影無蹤了。
不符合常理,那就一定有超過世界規則的力量在其中作梗。
「離開小小的津輕,前往更廣闊的世界。」
玩家強烈懷疑這個世界存在超能力體系。
否則大戰總不可能是各國的領導一拍腦袋,今天看你不順眼給你一拳,又像小孩子一樣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把前仇舊怨一筆勾銷了吧?
不會吧不會吧。
「怎麼樣?我覺得橫濱就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津島修治望著面前稚嫩的臉龐,這個一臉冷靜的在說胡話的女孩,懷疑自己沒睡醒。
如果她想逃離,他完全理解。
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最需要關懷和家人疼愛,同齡人生活在津島這個所謂高門大戶家裡也幾乎沒有——沒法讓她得到任何的情緒價值。
一個人活世上,那麼他得到情緒價值的途徑無非就兩種:一是通過與外界進行穩定的錨點聯繫,從這種聯繫中獲得自我滿足感。
二是注重自身,滿足自己的需要獲得價值。
而津島里奈,這個被忽視的,異常透明的妹妹,完全不滿足以上兩點任何一點。
說實話,她能正常的生活到現在,甚至擁有一個在大眾眼中看似還算符合正常標準的性格完全大大超出他的預料。
可是。
如果說逃離的念頭可以理解,那麼逃離的同時還帶上他,就是完全不知道從何而起,也沒有任何依據的奇怪想法了。
「你是說……我?」
罕見的,津島修治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這個妹妹的精神真的還正常嗎?
「沒錯,你,津島修治,要和我一起走嗎?」
斬釘截鐵的話,快把他逗樂了。
「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伸出手,在她面無表情的小臉面前晃了兩下。
別說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在這偌大的宅子里,就算是正兒八經的成年人,想要在沒有允許的情況下逃出去,絕對是天方夜譚。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雖然這計劃聽起來挺瘋狂的,但連我自己都相信自己了,你為何不嘗試一下……」
黑髮的女孩兒拎起垂落的裙角,不曾沾染灰塵分毫,甚至,灰濛濛亭子更能襯托出她眼中閃爍的光彩。
「反正只是踏出第一步,也沒什麼損失吧。」
注視她,津島修治不說話。
雖然經常被別人評價為陰沉不討喜,但此時此刻,津島修治相信,如果被別人看見她眼中深沉的自信和隱約燃燒著的遙遠火焰,恐怕這不討喜的孩子寶座,一定會從他身上轉移吧。
「素昧平生的兩個人也並不會因為一面之緣而產生什麼深刻的交集。除了我們身上流淌著的血之外,你我之前本來應該是陌生人。」
不知道,是因為氣氛正好,還是周圍安靜的環境更容易讓人吐露內心想法。
伸手握住面前紅木的圍欄,黑髮男孩轉頭望向水波粼粼的湖面,委婉拒絕。
「為什麼?試試又不會死。」
櫻井裡那始終相信面前這個憂鬱陰沉的哥哥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定。各種經典的人設她早就看過了,可這次遇見的這個哥哥,卻有些不同的地方深藏在靈魂深處。
那些異常如同玫瑰叢中躲藏著的毒蛇,毫不起眼,卻又確實危險地存在。
「……」
清風拂過,綠葉沙沙作響。
男孩趴在欄杆上,臉頰的肉被微微擠出來一點。
天地廣闊,四周無人,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和他站在這裡這一於小小的角落。
「你在看什麼?」
玩家趴到他身邊。
只是一群小魚苗在岸邊不停的擺尾。
可能是湖中的魚蛋下的魚卵孵化,透明的,小小的,甚至沒有他們一根手指長的魚苗聚集在一起,擺動身子時,身體里的內臟清晰可見。
平靜無波的水面,由於這群小小的魚苗到來而泛起波紋。
新的生命,總是讓冷酷的大自然都顯得柔和。
「新的魚苗,不錯。」
雖然現在玩家腦子裡根本沒有什麼雪月風花,只是在打量著這群小魚苗,腦子裡想的全是清蒸或者紅燒。
「太多了。」
一直不說話的進島修治突然開口道。
「什麼?」
「魚太多了。」
他指向他們腳下的這一隅小小水面,指著那群還在歡快的搖尾巴的魚苗,無悲無喜,只是在陳述某種事實一樣。聲音平淡無波。
「這片池塘的魚太多,這片池塘的活水前幾天由於道路整修已經被掐斷了。」
被落葉掩蓋的一角被埋住的乾枯排水道。此刻已經不往外出水了。
凡是養過魚的都知道,死水不容易養活的魚。
「對於這片池塘里生活著的魚來說,每一秒都是在等待「死亡」,越是掙扎變越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改變眼前的情況,只能眼睜睜數死亡倒計時——這樣不是更讓人痛苦嗎?還不如就這樣懵懵懂懂的生活下去,在一無所知中迎接他們必將到來的悲慘命運。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是挺幸福的嘛。」
「既然死亡無法避免,還是選擇舒服的死法比較好。」
所以這就是他不願意離開這兒的原因?
如此悲觀的死亡觀,幾乎一瞬間就讓玩家想起那本女僕的日記。
不知道為什麼,櫻井裡奈本能覺得,事情的真相不會是這麼簡單。
「既然你連死亡都不怕,那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了,跟我走不行嗎。」
「你還真是執著啊……」
「我倒是覺得,執著是好事。」
「隨便你了。」
津島修治跳下欄杆,總覺得棋逢對手,無論做出怎樣的姿態,都沒有辦法打擊她的熱情。
怎麼會有人毫不受挫?
真奇怪。
秉持著不反駁就是默認的樂觀態度。玩家滿足地眯眼。
「那就約定好了。」
「如果你覺得這也是一種約定的話。」
游魚愜意擺尾,風吹樹葉。
無形的契約在這萬物明媚的早晨見證下鄭重締結——
津島里奈會把津島修治從這裡帶出去。
這可是約定好的。
無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