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71
雖然班裡人對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我願意露臉就行,但看在我們班咖啡廳生意還不錯,也確實有不少人是被我吸引來的份上,我還是盡職盡責地從早上九點學園祭正式開始,在畫框(窗戶)里側一直呆到了中午十二點的午休。
咖啡廳暫時歇業,開始清場。
我沒有從那張不知道他們從哪找來的款式復古的單人沙發里站起身,倒像個癟掉了的氣球那樣毫無形象地癱了進去。
如果讓我形容充當了一整個上午的、漂亮的、好看的花瓶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那我想說的就只剩下了好累。
真的好累。
只是被人看著的話是無所謂的,不斷地聽取「哇」聲一片和過於誇張的讚美倒也還好。
真正讓我感到無語的是,在這一整個上午中我被迫營業的次數實在是有點太多了。
有不少光顧我們班的客人點了很多東西,為的就是想要我朝他們笑一下,或者瞥他們一眼,再過分一點的就是提出了類似於「裝作生氣的樣子呵斥並讓他們閉嘴」的要求。
「我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會有人喜歡找罵……而且還花錢找罵……」
我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一旁的中村樂得哈哈笑,安慰我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的人就是喜歡看漂亮的人生氣,還有一群人會為了聽聲優大喊「吵死了吵死了」而專門去她的演唱會。
中村還找到了那場演唱會的視頻給我看,雖然看完之後我更加迷茫了,但往好處想多少加深了一點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這也不算壞事吧。
征十郎剛才給我發了消息說他還在忙學生會的事情。
於是難得的我在午休時間留在了教室里,和其他同班同學一起用餐。
除了心情不一樣之外,和班上同學一起吃飯,和當我與征十郎在一起時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大家會湊起來閑聊八卦,分享午餐。由於我們班很多人在重新分班之後都是第一次成為同班同學,所以大家可以聊的有很多,可以從彼此身上發掘到的從未見過的一面也很多。
我默默地聽著,完全沒有表露出任何想要加入他們對話之中的意向。
但就像我當初在班會上不曾舉手最後還是被懇請成為了畫中人/.52g.G,d./那樣,話題轉來轉去,然後隨著我打開自己食盒的「啪嗒」一聲,轉到了我的身上。
「須王的午餐擺盤好好看!」坐在我旁邊的上井同學忽然驚嘆道。
「不過好多啊,是買的嗎?」
可能是聽說了今天帝光中學要辦學園祭的原因,須王家的廚師給我準備一大盒壽司,手卷太卷細卷里卷基本都來了個遍,就算有徵十郎在,我們兩個人也肯定是吃不完的。
「是家裡人幫忙做的。」
我沒有說謊,家裡的廚師也算家裡人。我將今天過於巨大的食盒遞了出去,讓大家都拿一點走。
他們紛紛對我說了謝謝,又問我高中打算去哪個學校。我說應該會去洛山,這群人就又熱鬧起來。
「須王和赤司的感情可真好啊,都快三年了吧。」
「說起來須王今天早上是不是跑去找赤司了?赤司看到你什麼反應?」
「要是我女朋友穿著婚紗跑到我面前,我可能會當場流眼淚吧嗚嗚……」
「對哦!須王身上的裙子算是婚紗來著哦!天吶……想了一下感覺好浪漫哦,我也要哭了嗚嗚……」
「說起來,上個月我好像在《月刊少女羅曼史》上看到一篇短漫,裡面的男女主一個金髮一個紅髮,我還說和須王赤司好像。」
「《這就是戀愛嗎》對不對?」
「對對!就是那篇。」
「我也看過!超甜!不過聽說作者是新人,還不一定會有後續連載。」
「誒?是新人嗎?畫風和分鏡看著還挺老練的,我還以為已經在別的雜誌上投稿過了。」
「是新人。夢野咲子,你可以搜一下。這位老師好像就是從《這就是戀愛嗎》這篇出道的。」
聽他們熱火朝天地議論,我也好奇了起來。小時候我就被爸爸帶著看過一點少女漫,多少還算有點興趣,如果算是我會願意用來打發時間的讀物類型之一。
我拿起手機搜了一下,發現這位新人老師的作品熱度不算很高,但勝在口碑不錯。
訂閱完上一期的月刊少女,我很快按照目錄頁數翻到了《這就是戀愛嗎》的短篇漫畫。
載入出來的第一張圖片就是深情凝視著彼此的男女主。
嗯……男主是金髮,女主是紅髮。
也算是和我跟征十郎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吧。
我抿唇忍住笑,看了下去。
只有五十頁不到的篇幅里,講述了冷麵卻心理活動極其豐富、成績優秀、本質性格超拽的男主,對同班溫柔大方同時還是學生會會長的女主一見鍾情的故事。
在這其中男主一直保持著一副極其冷漠的嘴臉,但實際上心裡已經對女主死心塌地此生非她不娶。
而另一邊的女主也同樣對男主一見鍾情,雖然偶爾會被男主的直男行徑給氣到,但同樣也在心裡默默地許下了想要和這個人一直在一起的幸運。
這個故事與我和征十郎的經歷不能說很像,只能說是幾乎一模一樣。
看到故事結束他們在一起再次重新點題,望著彼此的眼睛並對「這就是戀愛嗎」這個問題得到了相同又不同的答案時,我已經樂到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催更想要給《月刊少女》的編輯部打電話的衝動了!
這種我代我自己的優質代餐麻煩多來一點!!!
我樂不可支地打開了《月刊少女》的官網,火速預定了這一本上個月的月刊以及接下來三年將要發行的漫畫雜誌,然後還爬上推特關注了這位「夢野咲子」老師的賬號——這位老師的賬號粉絲數量也少得有點可憐,甚至少到了我想要把他推給我身邊的所有人讓他們都來點個關注的地步。
不然給我產糧的太太要是跑了該怎麼辦啊!!
職業漫畫家還挺辛苦的吧?!
好擔心夢野老師的職業生涯,還是等之後打個電話給《月刊少女》的編輯部問問這位老師後續還會不會連載吧。
希望夢野老師的能力可以得到編輯部的認可。
我將手摁在前胸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對於從來沒追過星的我而言,眼下萌生的這種為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擔憂的感覺還挺新奇的。
遠超出我平日食量的壽司很快在全班人——再外加一個黃瀨和一之谷的努力下被清空了。
這兩個人都是從自己班裡偷了閑,又聽說我今天的打扮很不一般,扒了兩口飯就跑了過來。
一之谷和黃瀨見到我后圍著我轉了好幾個圈圈,他們兩個轉得我有點心煩意亂,各被我在背上拍了一巴掌才停下這沒完沒了的二人轉。
「好恨我沒親眼見到赤司的表情!我的帖子都多久沒更新了嗚嗚嗚!」一之谷假哭起來。
「小莉緒今天好好看哦!」黃瀨也跟著一之谷一起假哭,然後被我瞪了一眼就收起了這副皮猴的模樣,忽然一臉認真地問我,「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吧?小莉緒。」
「麻煩?」我問,「什麼麻煩?」
「嗯……比如說有人偷拍之類的。」黃瀨撓了撓頭。
我回想了一下:「沒有。」
然後我意識到,類似的
事情黃瀨這個模特應該比我遇到的更多。
「涼太呢?」我指了塊最大的壽司讓他拿走,「你今天沒有遇到不好的事情吧?」
「嗯?被偷拍嗎?」黃瀨拿起壽司一口塞進嘴裡,「遇到了,不過被我勸回去了。」
「那你也真是很辛苦了……」我看了看他身上的裝束,和去年的禁慾系制服不同,今年黃瀨被打扮成了一個浪人武士,只在上身最外面套了一件羽織,裡面雖然什麼也沒穿,但是用白色的繃帶纏住了腰腹。
這個造型還真挺好看的,以至於我都希望有機會讓征十郎試一次了。
不過征十郎還是更適合貴公子的打扮吧?氣質會比較相符。
我胡思亂想了一陣,之後又問了一之谷和黃瀨高中的志願。
一之谷說她不會離開東京,東京好學校很多,實在沒什麼必要往都外跑,同時她還跟我透露了紫原敦的去向,今年他們兩個被分到了一個班,據說紫原敦準備去的學校是遠在秋田縣的陽泉高中。
黃瀨說他要去海常。而桃井告訴他,會和青峰大輝一起去桐皇。
綠間那邊我聽征十郎說他會去秀德,也是一所在籃球領域成績斐然的學校。
眼下還沒有填寫任何志願意向的只剩下了黑子哲也那邊。
曾經的奇迹世代確實是要分道揚鑣了。
帶著這樣讓人略有些悵然的感慨,我神色漠然地舉起黑色的王后,將格狀棋盤上另一位的白王狼狽地逼至角落,然後殺死了他。
「你輸了。」
摁下桌旁棋鐘的計時。
上面屬於我思考棋路的時間只過去了二十八秒。
我向坐在棋盤對面的國際象棋部主將宣告了他的敗相——上一年我來踢館的時候他還是副部長,也同樣是在三十秒內被我打得鼻青臉腫。
「……我輸了!」
對面隱忍地低下頭,將今年的獎品遞給了我:「這是我們學校食堂三年份的食券!請收下吧!」
我:「……」
別說三年級快要畢業了,這獎品就算放在一年級我也完全用不到,因為我基本不吃食堂。
「算了,這獎品你們內部消化吧。」
我撩了撩又落到身前的頭紗,提著裙擺起身離開。
在我回到教室的過程中,又有一波人目光跟在我的身後,來到了我們班的咖啡廳前。
看到我們班身穿黑色長袍的法師們將這些客人拖進咖啡廳內,我一時間竟然產生了自己好像坑蒙拐騙的頭目犯的錯覺。
「哦對了須王,赤司剛才回教室找你了。」有人提醒我道。
「找我?」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才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他說什麼了?」
「沒,他就問你在不在。」
「我知道了,謝謝。」
我再次離開了教室,期間不斷地又有人要跟上來,也有人問我可不可以合影,全都被我一一拒絕。
我走到學生會辦公室,卻發現門是關著的,但征十郎給我留了一張便簽,夾在門縫裡。
「在上面」。
他留下的信息有點意義不明,但我還是憑直覺猜到了征十郎指的應該是這棟校舍最頂層的天台。
當我拎著裙擺爬到樓頂推開那扇被禁止打開的門后,我首先看到的,是遠處已經染上了橘粉色的天空和遊離在其間散漫的雲朵。
遠方吹來的風中已經帶上了夏天特有的乾燥的氣息,然而時近黃昏溫度還是一點點地降了下去,於是在那些瑰麗的橘粉色之外,我看見了晦暗的深色浮籠於其上。
遠方的太陽已經將大半藏進了林立著的高樓的後方,像是一枚被夾進書中的書籤。
「故事就暫
時到這裡結束吧」,恍惚間我彷彿聽見那不朽的日輪這樣說道。
征十郎身姿筆挺地站在天台的邊緣,背對著我。
我側身將天台的門闔上。
聽到這邊發出的聲響,征十郎回過身,看著我喊道:「莉緒。」
他的頭髮長長了一點,已經快要遮到了眼睛。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征十郎。」我走過去伸手撥開他的額發,「天台一般都不準進來的吧,很危險的。」
征十郎的發質並不是小貓小狗小綿羊的皮毛可以形容,一定要說的話這種光滑又帶著些許冰涼的觸感會讓我想起鷹隼的飛羽。
「稍微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情。」
等我的手快要離開時,他又將自己的額頭貼到了我的指腹上。
「去年的學園祭的事情嗎?」我停下了自己收回手的動作,重新撫摸起他的前額。
「嗯。」征十郎垂下眼,「去年的這個時候,莉緒在做什麼?」
「這個時候?」我回想了一下,「嗯……學園祭快結束了的話,這個時候我應該剛剛和你一起踢完館吧,然後就被接走了。」
「被誰?」
「常陸院家的叔叔。」
「常陸院光和常陸院馨兩位?」
「嗯,去年學園祭剛好跟他們的生日在同一天,六月九日,所以我就提前走了。」
我又想要放下手,因為有點酸。
但是征十郎大概是發現了我的懶惰,牽了牽嘴角,抓住我的手背,然而這一次他沒再把我的手放在他的額前,而是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我的手心裡。
「這樣啊。」
我聽見征十郎低喃著說道,就問起來:「去年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去年這裡……」征十郎稍稍斂起了眼,「我記得自己和他們這裡吃了炒麵。」
他們說的是籃球部的他們吧。
我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征十郎的下顎線,笑了下:「原來在我走之後還發生了這種事啊。」
「後來呢?」
「後來,一起拍了照。」征十郎將我的手貼得更緊了一點。
「嗯。」我輕聲應著。
「綠間說聽說拍集體照站在中間的人會死得早。」征十郎回憶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咳……」我差點沒忍住被笑嗆到,「嗯,很有綠間風格的迷信。他這麼信這個你們沒讓他站中間嗎?」
「不,最後站中間的是青峰。」
「啊?為什麼是青峰?」
「因為大家都覺得只有他即使面帶死相也不會被看出來。」
「因為皮膚太黑了是嗎……我說你們幾個人其實私底下互黑得很厲害吧……」
「算是吧。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和諧的。」
「後來你們一起回家了嗎?」
「嗯。」
「吃完的炒麵盒子應該有好好收走吧?」
按照征十郎的性格,我覺得他應該會很嚴厲地對他們說出「不準把垃圾留在天台上」這種話。
「當然。雖然空掉之後被風吹得到處都是,但是最後大家都努力撿回來了。」結局果然如我所料。
「對不起,總感覺有點傻。」我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面,一群人在天台上追著空掉的炒麵盒子並被這些可降解物質戲耍。
「嗯,所以想了想還是決定說給莉緒聽了。」
征十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的眼睛,然而此時的他一絲絲一點點壓迫感都沒有,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個這麼可愛的男朋友真的好遭罪啊……
可愛到我的心臟都快痛起來了。
總是這麼可愛真的要讓我如何是好?
我上前緊緊抱住了征十郎,將另一隻沒有被他拉著的手放在他的後腦勺上用力地揉了揉。
「是很好的回憶吧?」
對一直都很喜歡和他們在一起打球的征十郎來說。
「嗯,是啊。」征十郎將腦袋靠在我的肩上,任由我攪亂他的短髮。
「但是不也有句俗話說過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這是莉緒不喜歡交朋友的原因嗎?」
「不,我只是單純的天生性格冷漠而已。」
說起這點我其實還挺慶幸的。
畢竟從小身邊靠近自己的人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懷好意,要是成為了熱心腸的性格反而會給我的父母和家族帶來麻煩。
「莉緒當初,是為什麼會開始喜歡『我』的?」征十郎話語間幾不可察地頓了下。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我惆悵地看著他身後愈來愈濃艷的夕陽。
「真話。」征十郎很乾脆利落地選擇了前者。
「真話的話,就是因為征十郎先喜歡了我,喜歡了特別久,然後我才注意到了你。」我嘟噥道。
「然後呢?」征十郎追問著。
「然後我發現你很可愛啊。很適合當男朋友。」我說得理直氣壯。
畢竟最開始確實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的我喜歡自己更勝於所有外人,而這個「外人」當中自然也包括赤司征十郎。
「莉緒現在也還是這麼想的吧。」他的問法委婉得讓我有些無奈,又搓了搓這顆趴在我頸側的紅色腦袋好幾下。
眼見征十郎的後腦勺真的快要成雞窩了,我這才用手指幫他理了理。
「當然啊,不然你早該被我甩了。」我男朋友有時候也挺傻的,而這個時候他就不像是接受過各種英才教育的財閥繼承人了。
「那我還真是幸運。」征十郎低低地笑著,不帶任何嘲弄的那種。
「是啊,所以慶賀吧。」
我退開一步捧起他的臉,掌根壓著他的下巴,然後在他低頭的瞬間飛快地墊起腳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嘴角。
「我一直都很喜歡征十郎。」
我看著他的眼睛,金色的那隻在落日餘暉中沾染上了些許的緋紅。
「我也很喜歡莉緒。」
征十郎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
當他眨了眨眼,低下頭回應我的親吻時,我的裙擺和頭紗也被風吹得飄揚了起來。
在一片朦朧的白色中,他溫熱的呼吸呵在我的鼻尖和唇珠上。
我聽見征十郎的聲音宛如嘆息般那樣輕細。
「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