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逢高士4子皆被擒 難脫困陳孟遇舊人

第11章 逢高士4子皆被擒 難脫困陳孟遇舊人

那幾張網困住車馬的時候,陳孟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前車的顧雲燕從袖子里縱出一把匕首,輕輕點了幾下,捆著她的那張網應聲而斷。陳孟就沒這麼好的功夫,再者說他使的是把刀,本身就笨重,運轉不變,何況是這千鈞一髮之時,更見手腳都有麻繩束縛。陳孟儘力掙扎,卻越掙越緊。

顧雲燕本身都跑掉了,看見陳孟沒有跑出來,嘆了口氣,便收住韁繩把馬停住。這一停,從草叢裡衝出來幾十個剪徑的強人,把二人的車圍得水泄不通。

陳孟搖搖頭,自己也無法,誰知道第一趟走鏢就遇到這種事情。那草叢裡走出一個彪形大漢,頭上白巾裹額,衣冠不整,口中大喝:「呔!你二人想活命,跟爺爺我來!」

幾十個土匪就簇擁著兩輛馬車,轉出往西行去齊門山的路,行進那荒草之中。兩輛車並排,陳孟向顧雲燕抱拳:「連累師姐了。」

「沒事。」顧雲燕搖搖頭,「蔣義龍曾經特意囑咐過我,讓你自己入這匪窩,我不放心。」

「可是,咱有無脫身之計啊?」

「我留下了記號。孫逸少他倆在齊門山看不到我們,順著往回找,看到記號就明白了。」顧雲燕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我現在在想,究竟是什麼人,敢在這種地方綁德正道館的弟子。」

「這不是永州的地界了啊。」

「離永州也不遠。快馬的話,兩日就到。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師弟儘管放心。」

兩輛車被簇擁著進了那林子,行上一條土路,極其狹窄。那土路是從地上挖下去的坑道,倒也平整。兩旁古樹參天,冬日時節,枝椏橫亘,落葉滿地。再往前,路兩旁多了一些用石頭壘起來的石堆,零零星星,說不出的怪異。

顧雲燕幽幽嘆到:「可惜啊,這裡面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來到這裡,入了這伙賊人之手,死的不明不白啊。」

「這裡面,都是墳?」

「草頭墳,算不上墳,土堆而已。」顧雲燕環顧四周,「這麼多,世道真的亂了啊。」

「可惜一世鮮活,貧瘠也罷,榮華也罷,都成了冢中枯骨。」陳孟搖搖頭。

再往前,依稀能看見前面密林之中開出一塊空地來。兩棵原木架起一個稀爛的牌匾,上面依稀掛著幾根破布條子。那牌匾也掛的歪歪斜斜的,上面刻著幾個大字,「聚義莊」。

陳孟看到笑了,「這小破寨子還有個名字。」

「這名字,天下遍地都是。哪個賊窩子不是打著聚義的名號?聚義聚義,天下哪裡有幾個義字可聚。」

陳孟到底是第一次見,再者料定孫逸少肯定會來救他倆,故而心裡也不慌張,拿眼四下里瞧。那山寨,雖是雜亂,但卻井井有條,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那牌匾下面進去,是一方木柵欄圍起來的紅土地,泥土裸露,但看得出用心修整過。

往裡正東西向一條碎石子灑出來的小路,帆布帳篷密密麻麻地連成片,不少流寇打扮的人在裡面進進出出,刀槍棍棒目不暇接。那些人也看著陳孟,目不轉睛,彷彿盯著一隻烤好的肥鴨子。顧雲燕有些不自在,陳孟卻不覺。

再往裡,這樣的爛布帳篷過了三排,就是分列在馬路兩邊的各種木頭搭起來的房子,這些房子規格就高多了,有的門口拴著馬,有的屋頂插著旗子,想來是江湖上有點名號的人住的地方。

陳孟也不關心,走馬觀花,和看風景一般。再往前,是一方白色原石壘起來的檯子,

正沖著石子路五階台階向上。到這裡再向前馬車就不能走了。陳孟三人被從馬車上拉下來,前簇后擁地登上了那檯子。

上了那檯子,才看清上面的風景。檯子上面很寬廣,白石堆起來的大平台,在這狹小的山寨里是難得的氣派。正面三間房子,中間高兩邊低,中央房檐一口牌匾,三個草體大字:聚義堂。往兩邊各一間屋子,各有一塊牌匾,左邊「俠字當頭」,右邊「義薄雲天」。

陳孟便笑了,難得這群粗人還會寫這幾個字。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下:「快點走,笑什麼笑?」

三人走到聚義堂門口。門開著,看得見裡面一溜好幾十把交椅排開,只前面幾把交椅坐著人。再看,那屋子中央正被簇擁著兩個人,此時也回頭看著他們仨——不是別人,正是孫逸少和王定。

陳孟有點傻眼,被人推搡著進了屋子,看著孫逸少那無奈的臉,冒出來一句:「你咋也過來了?」

「我還自己想過來?」孫逸少沒好脾氣。

「你不是說你自己能跑嗎?」

「我跑了嗎?我這不沒跑成嗎?明知故問。」

「得得得,全軍覆沒咯。」王定大大咧咧,看上去滿不在乎。

「有救嗎?」顧雲燕小聲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唄,還能咋辦。」孫逸少嘟噥。

「對啊,打不過只能認慫。」王定冷哼。

「我有點好奇,是什麼人,能擋的了你倆?」顧雲燕也有點沒好氣。

「那......人外有人嘛,我也沒辦法。」孫逸少聳聳肩。

那尼姑一直雙手合十撥著念珠,閉著眼,嘴裡數著,也不說話。

就聽那屋子裡坐在上首第一把交椅上的人清了清嗓子。幾人看過去,發現那人是一個面容爽朗的中年漢子,鬍子颳得乾乾淨淨,衣服隨算不上好,卻也整整齊齊,沒一點草莽之人的樣子。

就聽孫逸少說話了:「我等是德正道館弟子,押鏢路過貴寶地,無意叨擾,還望大王多多海涵。」

那人一雙泛著金光的眼睛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們,也不開口。

下首一人卻說:「幾位少俠,功夫不錯啊。」

「一般一般,還是比不過大俠您啊。」孫逸少語氣多了點妥協。

「後生可畏啊。」那人卻也不搭話,兀自問道:「聽他們說,你們裡面有一個使刀的,不知那位小兄弟來了嗎?」

孫逸少一個閃身把陳孟讓出來,兩手向陳孟一送,上身微傾:「就是這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裡面只有陳孟一個使刀的——他刀抱在懷裡呢。登時屋子裡十幾雙眼睛齊齊看向陳孟,陳孟頓時有點喘不過氣來。

「少俠,好刀法啊!」

「湊巧而為,讓前輩見笑了。」

「我想領教一下。」後面一把交椅站起來一個人,陳孟看向那人,發現那人年輕地有點過分,一張圓臉,稚氣未脫。

「也行。不知這位少俠可否賞臉,賜教兩招?」坐在上首那人微笑著看著陳孟。

陳孟一時啞然,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不答應,自己一眾人落到人家手裡了;答應,誰知道那人會不會下死手,自己年紀輕輕一條命,可不想平白搭在這種地方。左思右想,沒了主意,就看孫逸少。孫逸少也看著他,微微點頭。

就聽上面那人又開口了:「少俠無需多慮,萍水相逢,以武會友,自然不會傷了少俠。」

「說的輕巧。」陳孟嘟噥一聲,大踏步向前,「來吧,怎麼個比法?」

「自然是比試武藝,當然,點到為止。想來少俠下手也有分寸,不需我多說。這裡屋嘛,太狹小,伸展不開,二位要是打,還請出去,外面寬廣。」

陳孟抱著刀就要出門,看見顧雲燕微微張口,似乎有話。走到她跟前,就聽她輕輕說了一句:「藏招!」

陳孟有些無奈,自己統共就學會三招,一招比一招看著簡單。不是他不想藏招,實在是他無招可藏。

於是在外面的白石檯子上,兩人面對面站著。北邊是那稚氣少年,一口長刀,握在手中,衣襟無風自動,英姿颯爽。南邊是陳孟,刀在懷中,未曾出鞘,含胸低額,若有所思。

不知哪裡弄來的一張鼓,那座第一把交椅的人親自擼起袖子,咚咚咚的敲。兩邊是一群圍觀看熱鬧的閑人,當然孫逸少四人也在其列。這四人眉目又大不相同——顧雲燕眉頭微蹙,王定羞而升怒面色泛紅,孫逸少若無其事雙手抱胸。那尼姑依然閉著眼在念佛。

開始那鼓聲是雜碎的,小鼓槌敲邊沿,緊張有力,音裡帶風。再往後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似積蓄長久的洪水一瀉而出奔流而下,撞到河床兩岸,衝過萬千岩巒兇險,直到重重的擊在最後的堤壩上。堤壩頹然而破,那鼓聲也戛然而止,靜的蹊蹺。

對面那少年刀向前伸直著陳孟:「請吧。」

陳孟嘆口氣,不情願的抽出刀握在手裡。這一戰他還真沒什麼底,他畢竟沒怎麼對付過這種正經學武的對手,先前打鬥的都是些江湖草寇,是些沒怎麼學過武學的碌碌之徒。如今真正到了要真刀真槍比試本領的時候,他竟一時有些慌亂。

可對面那少年沒給他慌亂的時間。一聲鼓響,那少年飛身而來,刀刃卷著風,呼嘯而至,陳孟硬著頭皮,架刀應上。兩口刀碰到一起,火星迸濺,陳孟胳臂一沉,有些吃力,那少年也行動受阻,一時動彈不得。

二聲鼓響,陳孟佔到先機,率先發難,刀頭一壓,手腕一抖,這是扶浪刀法。登時那少年力道有些卸了,見勢不妙,那少年刀口上抬,就要回收。這一招叫行雲刀,刀口進退自如隨心所欲,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刀法。

三聲鼓響,陳孟偏不給他走的機會,翻浪刀法迎頭而上,貼著他撤出去的刀背直直的迎上去。那少年見勢,手臂運勁,把自己撤回來的刀口架住,兩刀相碰,定在空中。

又一聲鼓響,陳孟扶浪刀法再起,卸力運力,再解掉了那少年刀的力道。那少年便要再使出行雲刀抽身而退,陳孟自然也不願意給機會,翻浪刀再起,迎著沖將前去。此時二人身形已然變樣——陳孟欺身壓上,如同蒼鷹搏兔;那稚嫩少年後腰下仰,卻似淵底斗龍。

再一聲鼓響,異變突起。那少年刀口一轉,平側而出,那刀如同脫韁之馬,逃得自在之後橫向一劈,刀鋒直取陳孟腰際。陳孟躲閃不及,但此時手中之刀直直正對那少年面門,便心底一橫,斷浪刀使出,要把那少年從頭到腳一分為二。

終一聲鼓響,那少年有些慌了,腰下有些不穩,一個趔趄,腳步後退,手中刀也抓不住,刀鋒無力的垂落下去。陳孟的刀卻正在興頭上,那刀閃著寒光裹風而至,眼看就要劈到那少年面門。

千鈞一髮,橫向里飛來一個鼓槌,咚地撞在陳孟刀上。那刀鋒就偏了出去,擦著那少年胳臂,險而又險的落到地上,扎進土裡。

「好刀法!」那擊鼓之人率先喝彩,陳孟拿起刀看向他,原來的兩把鼓槌分明少了一個。便欠身微微作揖:「還是有不熟練之處,險些傷到那位少俠性命,幸虧前輩出手相救,晚輩這廂拜謝前輩。」

這句話說完,地上躺著的那人臉紅的不敢抬頭,圍觀的那幾個主事的想怪罪陳孟也不好意思開口。那敲鼓的大漢拍手哈哈大笑:「好嘛,青年才俊,青年才俊啊!」

「前輩見笑了。」

「小子,你這套刀法可有名字啊?」那擊鼓之人拿著個鼓槌沖著陳孟指指點點。

「無名。」

「好名字!」那人還是哈哈大笑,「多少好功夫,都沒有名字。功夫嘛,本身就是形體開合之術,無名最妙。」

「無所謂妙,這刀法,毫無章法可依循,不過是刀口來往之間,使些小力,取巧而已。」旁邊有人用不低的聲音慢慢地說。

「可不是取巧嘛!」那擊鼓大漢還是滿面笑容,「多少武功絕學,貴就貴在一個巧字。連山狼啊,你不懂,不懂啊!」

那個叫連山狼的男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寨主明鑒,這刀法,看似毫無章法,實則精巧之至,這裡面有刀之至解,刀刃往來之間,大道盡含其中,可謂古今天下無雙啊!」

「哈哈哈老張啊,你也不是使刀的,你說的啊,也不算數。」那擊鼓大漢把鼓槌背在身後,「但你說的不錯,這刀法著實精巧。小先生,你這刀法,總共幾式啊?」

「總共幾式不知,但師傅只傳了我三式。」

「哦。哪三式啊?」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好名字!比那無名更妙!」那擊鼓大漢還是豪爽大笑,驟然之間又冷下臉來,兩隻眼瞪著陳孟,「小兄弟,你是德正道館的人,我也不想扣,但是呢,你傷了我的人又駁了我的面子,我也不能讓你這麼舒舒服服的走。」

「大膽!」孫逸少大喝,「我等德正弟子,也是你這種草莽之徒能威脅的?」

「別以為我不敢把你們怎麼樣。」那大漢把鼓槌一扔,有人搬出來個凳子,他便坐了下來,昂首挺胸,別樣氣派,「放先前我真不敢綁你們,德正道館啊,好地方啊!」

「既然知道,還不速速放我們走?」王定斷喝。

「但現在啊,這世道,我天下仇家海了去了,風雲再起,該來的早晚得來,我還真不怕得罪你們道館。再者說了,你們道館有什麼?還不是打著皇家名號苦苦撐著?等朝廷這班子一完蛋,你們不過也就是一群佔山為王的匪徒,和我們有什麼區別?」

「大膽!我堂堂德正,百年基業,豈是你這種藏污納垢之地能相比的?」

「算了,今天高興,我懶得跟你計較。我之所以不想殺你們,一是殺了你們太高調,再就是老夫惜才,這麼好的刀法,這麼有能耐的少俠,死老夫這裡,太可惜了。」

「你想怎樣?」顧雲燕問道。

「在我這裡住一個月,我好吃好喝伺候你們,你,」他指指陳孟,「你把你那刀法原封不動教給我這山寨里的人,我就放你們走。」

「你!」顧雲燕難得急了眼,「你休想!」

陳孟輕輕把顧雲燕拉到身後,向著那大漢微微作揖:「還未請教前輩名號?」

「喲,你以為我怕你啊?」那壯漢冷笑,「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稱指禪佛陀孟昌正是也!」

「原來是指禪前輩,久仰大名。」陳孟笑著回答。但話說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指禪佛陀,隨口一應而已。何況他打心底瞧不起這種有點名號就四處炫耀之人,井底之蛙,坐井觀天,掩耳盜鈴之徒罷了。

「你別指望幾句好話就把我打法了!我告訴你,你今天不傳下這刀法,你別想走!」

「前輩,請恕晚輩無禮,晚輩實是不能傳這刀法。」

「那今天老夫劍架在你脖子上了,你不傳也得傳!不傳你就給老夫死!」

「那晚輩只好死了。」

「嘿我就奇了怪了,這刀比你這命還重要?」

「非也。刀法無數,命只一條,這點晚輩想的明白。」陳孟低著頭開始胡謅八扯,「但答應過師傅,這刀法學成之前絕不傳與他人。此乃江湖信義,萬望老前輩能體諒。」

「江湖信義。」指禪佛陀頓了頓,「好一個江湖信義啊!你這話說的,我是不是該殺了你,全了你這重信守義的一生啊?」

「若老前輩執意要殺晚輩,晚輩也沒有辦法。」

「你是二皮臉軟硬不吃是嗎?」那指禪佛陀終於怒了,「好,我看你到底吃什麼!來人啊,把這五人給我關下去!我限你一天,給我老老實實寫出刀法,晚一個時辰,我殺你一個人!」

五人被一擁而上的嘍啰簇擁著,下了白石高台,烏泱泱往要關他們的小屋子走去。

就在這時,陳孟那眼看見那看熱鬧的人群里,衝出來一個人。

那人也看著陳孟,四目相對,陳孟一時有些恍惚,下意識脫口而出:「趙師兄!」

那人是趙之成。

「師弟!」趙之成應了一聲,卻沒走過來,反而向那正要回屋的孟昌正走去。

陳孟心下一涼,趙之成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他若說出來,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難逃了。

就見那指禪佛陀轉身看著趙之成,一臉寵溺:「外孫啊,這麼著急來,有什麼事嗎?」

「外公!」趙之成單膝跪下,「外公,孫兒此次來,有一事相求。」

「講吧。」

「外公,那使刀的少年,是我在德正道館的同窗好友,還望外公看在孫兒面子上,不要為難他,把他放了吧。」

「哦?」指禪頓時來了興緻,招招手讓人把陳孟幾個帶了回來,指著趙之成,問道:「小子,你認識我外孫?」

「初到道館,多多指望趙兄照顧,我怎敢忘記,只是後來,趙兄不辭而別,讓我等的好辛苦。」

「舍弟不懂事,讓師弟受苦了。」趙之成也很明白,死活不提陳孟名字。

「無妨,那都過去了。趙兄無恙便好。」

「罷了罷了。真的是,老夫一天天的,好不容易來點有意思的人,還是外孫兒的朋友。真的是老夫這一天天的。」那指禪佛陀像個孩子一樣嘟嘟噥噥,一萬個不開心,但還是大手一揮,「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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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者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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