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東第六中學（6）

舊校區里死一般寂靜，連食堂里學生的交談聲都變得格外遙遠，彷彿連風都靜止了。

四四方方的教學樓安靜地佇立在淡紅色的月光中，漆黑的窗口透出淡紅色的光澤，詭異又古怪。

教學樓前雜草叢生，幾乎將整個台階都淹沒。

「我的任務地點不在這，我就不和你們一起進去了。」

女玩家禮貌地和宋瑜道別，轉身往教學樓後方去了。

等那位女玩家走後，宋瑜轉頭看小啾啾，「你不用自己行動嗎？」

小啾啾微微一笑，「我暫時和你們順路。」

行吧，順路就順路。

宋瑜還沒說話，身後的張靜雅忽然驚叫起來：「有人抓著我的腳！」

「！！！」

這話說的大齊頓時緊張起來，見宋瑜用球棒去撥張靜雅腳邊的雜草，他壯著膽子低頭看了眼。

——一隻齊腕斷掉的手正死死抓住張靜雅的右腳腳踝上，那隻手漆黑乾枯，像一截枯木。

大齊沒忍住吸了口冷氣：「嘶——」

他的反應嚇得張靜雅連頭都不敢低，拚命地想要把腳拔起來，但無論她怎麼用力，腳踝都被死死抓住，甚至連抬起都做不到。

「它抓得太緊了，我拔不出來！」

張靜雅的聲音染著哭腔，她嚇得幾乎要六神無主，下意識念叨起來：「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殺的你，你別抓我……」

她連宿舍都還沒進呢，怎麼能被困死在這！

宋瑜耐心地用球棒點了點那隻手，「快鬆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你跟一隻手說這有什麼——卧槽！」

見她居然去威脅一隻斷手，大齊心裡的恐懼都散了幾分，頓時變得哭笑不得起來，但是沒等他說完，他就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隻手竟然真的鬆開了！

漆黑乾枯的手沒有消失，反而立了起來，它用力地左右搖晃，似乎想要透露出某個消息。

宋瑜耐心地看了一會兒，「你想說不要進去？」

斷手立刻停止搖晃，開始前後晃動。

大齊：「？？？」

居然真能溝通？

小啾啾的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看來副本中的鬼魂不一定全都對玩家抱有仇恨心態。」

宋瑜才不管是否抱有仇恨心態，她只在乎對方有沒有血條，「你這麼害怕，是不是害死你們的那個傢伙在裡面？」

那隻手停頓了下，然後瘋狂地前後晃動，彷彿在給人扇風。

大齊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聽到這句話才陡然回過神，「等等，什麼害死他們……宋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線索？」

小啾啾眸光微閃，「做個交易？」

「不用，這條消息免費提供。」

宋瑜大方地將張春瑛所說的消息轉述給他們聽，「……聽說那傢伙害死了很多人，發展到後面整箇舊校區都沾上了他的怨氣，所以六中不允許任何學生到舊校區來，以免無意中把怨氣帶回去。」

「原來是這樣。」

小啾啾若有所思地瞥向那隻斷手，他蹲下身，「看來你能察覺到他在哪，對嗎？」

原本攤在地上的斷手重新立起來，前後搖晃。

宋瑜眼睛一亮，「那你願意跟我走一趟嗎？」

帶上這個不就相當於有一個行走的Boss定位器？

斷手遲疑了兩秒，這次輕輕地前後晃了晃。

「非常好！」

宋瑜興奮地揮動球棒，「趕緊上來吧，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那隻斷手立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兩秒后，它默默五指並用爬向張靜雅，重新抓住她的腳踝。

張靜雅依然沉浸在恐懼之中，根本沒注意到斷手鬆開又抓住，還在害怕地啜泣著：「我連宿舍都還沒進去，我不想死在這……」

「醒醒！」

宋瑜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該走了。」

女主的膽子怎麼能這麼小？

「別走別走！我還不能走呢！」

張靜雅慌忙就要去抱住宋瑜的手臂，「我被它抓住了！我動不了了！」

宋瑜這會兒是真無奈了，「……你膽子這麼小，等會兒去舊宿舍，不如還是我幫忙把你打暈吧。」

被一隻手抓住都能嚇成這樣，這要是晚上聽到一群鬼魂在旁邊開party，豈不是能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去什麼舊宿舍，我走不了了！」

張靜雅為了驗證自己的話，用力抬起右腳，結果因為發力太猛，自己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這一摔差點沒把她屁股摔八瓣，那顆被恐懼佔滿的腦子也被疼痛刺激得稍微清醒了點，「……誒？」

她眼神茫然地看著宋瑜，又低頭看自己的腳踝，看到那裡竟然抓著一隻漆黑的手，眼睛向上一翻就要暈過去。

宋瑜眼疾手快掐她人中，「別暈倒！你要是現在暈倒，我就把你扔在這！」

張靜雅嚇了一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別別別，我起來！別把我扔在這！」

大齊好心提醒說：「你別害怕，這隻手是想提醒我們裡面有危險，所以才抓著你的腳不讓你進去。」

「是這樣嗎？」

張靜雅的臉色頓時緩和不少，她看著那隻漆黑的手，沒忍住小聲抱怨：「……那你也稍微提醒一下，上來就抓我的腳，嚇死我了。」

那隻手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把人嚇了個好歹，伸出一根指頭敲了敲張靜雅的腳背。

一看對方能夠溝通還願意給出回應，張靜雅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的恐懼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好了好了，那我們現在去哪？」

「既然他現在在教學樓，那我們就先去舊宿舍看看？」大齊這樣建議道。

這其實很合理，既然人家說副本Boss現在在教學樓，那其他地方肯定要比教學樓安全。

「嗯，我覺得也——」

張靜雅還沒說完，就看到宋瑜幾乎是跑著沖向教學樓，她瞬間睜大了眼睛，「小、小魚！！！」

明知道那傢伙在教學樓里，怎麼還往教學樓跑呢！

「宋小姐真是……與眾不同。」

小啾啾有些意外，他眼中掠過一絲不明的色彩，嘴角微勾，抬腿跟了上去。

眼見著兩人都往裡跑，張靜雅氣惱地跺了跺腳，而後拔腿追上去，「小魚等等我。」

連張靜雅都往教學樓里跑，大齊就算再怎麼不情願，秉持著不能落單的原則，他也必須跟上去。

——在這種副本裡面，落單比作死更可怕。

「小魚！」

張靜雅追進教學樓的走廊時，宋瑜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她試圖傾聽腳步聲辨認宋瑜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這裡靜得可怕，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一想到害死那麼多人的厲鬼就在教學樓里，她也不敢放聲大喊，深怕把厲鬼喊過來了。

張靜雅正想回頭看看大齊有沒有跟上來，忽然聽到一連串動靜從遠處朝這邊靠來。

她還以為是宋瑜回來了，一邊扭頭一邊準備高興地喊人，話還沒出口，她的右腳腳踝被陡然抓緊，那股力量甚至拚命把她往旁邊的教室里拽。

這隻斷手知道那個Boss的所在，能讓它反應這樣激烈，那麼來者一定是……

張靜雅：「！！！」

完了！

張靜雅身上的汗毛陡然炸開，她想要低頭避開卻已經來不及，在凄慘冷淡月光的照耀下，走廊盡頭處的東西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道扭曲細長的紅色影子，它四肢著地，像蜘蛛一樣往前爬行著，不斷在走廊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張靜雅渾身僵硬，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快跑」，但她身上像是縛著千斤重的巨石，無法對她的大腦控制作出任何反應。

在走廊盡頭爬行的東西突然從側邊牆壁爬上天花板，似乎正吊在天花板上觀察走廊側邊的教室，眼見著對方檢查完教室準備轉頭，張靜雅眼中露出幾分絕望。

「完了完了……」

就在她心生絕望時，有東西砸在她的額頭上。

外物的擊打讓張靜雅瞬間從恐懼中掙脫出來，她幾乎反射性就要叫出聲，好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匆忙轉頭看，發現身旁的教室門口探出一張熟悉的俊臉。

——是小啾啾。

小啾啾沖她做了個「進來」的手勢，張靜雅差點就要落淚，她下意識就想衝進去，但因為害怕發出聲音引起對方注意，她壯著膽子蹲下身，一點點地往那邊挪動。

好在她所在的位置沒有月光照耀，她剛一蹲下身幾乎直接融進了黑暗。

等到張靜雅挪進教室里時，那東西才爬到第三間教室外。

張靜雅連忙挪到小啾啾旁邊，緩慢地用氣聲問到：「現在怎麼辦？」

那怪物還會弔在天花板上看，這教室里對它來說根本一覽無餘。

小啾啾指著通向外面的窗戶，做了個口型：「出去。」

這裡是一樓，從窗戶翻出去就能離開教學樓，這也是最快、離開教學樓的辦法。

張靜雅連忙點頭，開始膝蓋著地向窗戶的方向半爬半滑，很快就爬到了窗戶邊，她迅速伸手去夠窗戶，輕輕推了兩下卻沒能推動。

不會這麼倒霉吧？

張靜雅看了眼窗戶側邊的鎖，發現窗戶並沒有鎖上，是開啟狀態，她大著膽子站起身，稍稍用了把力，窗戶依舊紋絲不動。

窗戶卡死了。

張靜雅嘗試多次都無果，只能往小啾啾的方向爬，希望小啾啾那邊的窗戶能夠打開。

然而小啾啾用力推了半天也沒能推動，最後朝她搖搖頭。

張靜雅的心頓時跌入谷底。

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她正感到絕望，就見小啾啾又指了指教室門口方向。

張靜雅驚恐地搖頭——這種時候從那邊跑不是找死嗎！

小啾啾知道她是誤會了，乾脆起身往門口方向挪去，然後慢慢挪到了前門門板後方。

張靜雅：「！」

對啊，還能躲在門后啊！

張靜雅的心臟又重新跳動起來，她看了眼已經被小啾啾佔據的前門，自覺地往後門方向挪動。

剛躡手躡腳地鑽到門后，張靜雅幾乎把自己貼在牆壁上，連那股灰塵的氣息都變得分外親切起來。

「噠噠噠……」

那四肢爬行的聲音逐漸靠近，張靜雅下意識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那道聲音。

「噠噠噠噠噠……」

聲音越發清晰響亮，似乎已經越過教室前門，逐漸往教室中間靠近。

「咚、咚、咚……」

「噠噠噠噠——」

鼓噪的心跳聲和爬行聲慢慢重合，張靜雅的神經隨著聲音的靠近越發緊繃。

就在那聲音達到自己的側方時，張靜雅的心臟幾乎也蹦到了嗓子眼，但往前挪動的聲音遲遲沒有響起。

為什麼不動了？為什麼不動了？

張靜雅的胃裡像是被塞了塊冰冷的石頭，把她從頭到腳都凍住了，就在她緊張到快要大喘氣時，腳踝陡然被用力收緊。

糟了！

一股冰冷的注視落在她的上方，張靜雅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她緩緩抬起頭，就見門板上伸出一張鐵青扭曲的臉。

那張臉越過門板往她靠近，張靜雅幾乎能聞到那股撲面而來的腐爛血腥味。

就在那張臉即將貼到她臉上時，那張臉陡然從側邊飛出去，後腦勺似乎還在門板上方的小窗上狠狠磕了下。

只聽熟悉的聲音說到：「你小子還挺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