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國又傷
又是春暖花開日。一夜間,七星河岸已是鬱鬱蔥蔥。正如詩云「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醫館無事,淳于扔下正背湯頭的洪元,輕快來到「有間茶館」,喚來小二要了壺龍井,背倚黃花梨木柱,聽說書人說書。那說書人不知籍貫,會大槐各種方言,亦會口技,無論鳥雀犬蠡還是風雨雷霆,皆惟妙惟肖。台上立一黑木牌,上書「牛保國對戰汪青明」,一行小字曰』「說書不易,每人五文」。既開場,一陣鼓聲,赫然是十面埋伏,爾後又是將軍令。「且說牛保國約戰以六連鞭應對汪青明。擂台之上,兩人相互拱手以禮,少頃,裁判說完規則,一聲『開始』,汪一個擺拳,又一個直拳直取牛雙眼,牛反應不及,一個趔趄,險些栽倒,汪乘勝追擊,又一個『雙峰貫耳』只聽啊,哎喲一聲慘叫,牛保國倒地,直呼『年輕人不講武德,好自為之』言畢就人事不省。台下觀眾喝彩者喝彩,嘆息者嘆息。牛保國頗負盛名,弟子與追隨者眾多。今見慘敗,皆掩面而泣,其之慘狀如喪考批。
」說書人雙手比劃,口中唾沫橫飛。慘叫聲,牛保國之警告聲真惟妙惟肖。淳于是見過牛保國的,對其聲音甚熟。心裡暗自為說書人高明讚歎。可惜一個白白胖胖的年近古稀的老頭,為些虛名勞動筋骨,甚至危及生命。正疑惑牛保國所為者何,就有台下人打呼「牛保國剛與鬼方大力士在七星生死台打擂台,只一個架勢就被人轟下太,生死不知。」話剛落音,聽書觀眾也不聽書,蜂擁而出,往生死台疾馳而去,聽書錢均未支付。淳于目瞪口呆,老頭真是作死。嘆息間,摸出五文銅錢放於桌上,直奔生死台而去,口中喃喃說道「非要二千五百兩不治。」
生死台下,牛保國弟子正圍著汪青明不斷撕扯,要其為師父償命,至少要賠償白銀一萬兩。牛保國動也不動躺在角落,無人理會。淳于走過去,見牛保國耳鼻血流如注,臉皮腫如饅頭,雙目無神,胸腹抖動,氣息甚微。朝著牛保國一聲笑「牛大師,可安好啊?可要救治?而今閣下筋脈欲斷,臟腑破裂,只怕救下也落下病根,不得往日神武啊!
」說完,只直直地盯著他,也不把脈,亦不扎針。牛保國已口不能要,唯兩個眼珠如走馬燈般亂轉。「牛大師,你不說話,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要我救治。估計你已經不能言語,如需救治,你就轉動眼珠哦。需要救治否?」牛保國眼珠立馬轉得飛快。「二千五百兩!」淳于又說。牛保國毫不猶豫轉動眼珠。淳于這才伸出手為其把脈,並對傷勢一一查看,又按按胸腹,扯扯耳朵,彈彈手心方取銀針依然在湧泉,迎香,曲池扎針,只是扎針頗深,捻動更久。良久,收歸銀針,又在關元下針片刻。牛保國雙眼才回復神器,胸腹起伏也大了。「二千五百兩!
」淳于俏皮一笑,又比個手勢。牛保國一眾弟子依然在與汪青明糾纏,不管師父死活。「快把你們師父抬到岐黃醫館去,快!」淳于以獅子吼之勢朝牛保國弟子喊道。場中頓時靜寂下來,一番愣神,幾個弟子這才跑過來,還有幾個弟子又與汪青明撕扯起來。
岐黃醫館內,牛保國眾弟子吵吵嚷嚷,說什麼要為師父報仇,說什麼定要姓汪的傾家蕩產,說什麼欺負老頭算什麼本事,說什麼姓汪的人品不好不知尊老不講武德。淳于冷冷地盯著眾人,待到稍靜才說道「二千五百兩,現在就付!留下兩人照看你們師父,其餘回去。」說完伸出手。
一個著金絲蜀錦弟子憂鬱片刻,取出三張銀票遞了過去,又留下兩人才領眾人揚長而去。眾人離開后,淳于才不緊不慢道「你們師父須在醫館待到下地走路方可離去。他的飲食我會吩咐,你們只管照料他吃喝拉撒。」說完才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開始開方。洪元一直奇怪地盯著三人,直到他們進了內堂。」師父,二千五百兩呢!你真收了二千五百兩啊!」吃驚地看著師父。「這是小錢,莫要迷失了雙眼」淳于拍了他腦袋一下。
半月有餘,牛保國才下地走路。一番感激后,在弟子攙扶之下頭也不回離開。有消息稱,牛保國大弟子也就是著金絲蜀錦者把汪青明以不敬老為由告到官府,太守親自審理,並毫不猶豫判汪賠償兩萬五千兩白銀,並寫下悔過書。牛保國給太守一個勝利的手勢后,雙方會心一笑。只留汪青明失魂落魄立於春風裡,滿面苦澀,與柔媚春景極不協調。幾日後,汪青明又收到金絲蜀錦的清明日切磋交流文書,地點在省府武聖廟廣場。看過文書,汪青明轉動著眼珠,沉吟片刻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字「善」。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清明沒雨,亦無斷魂人。武聖廟廣場早已人山人海,有賣小吃的,有盤口下注的,竟然還有賣重傷速救藥的。洪元偷偷地來了,沒告訴師父。及午時,在裁判,見證注視下,兩人登場。「此次乃切磋,不可傷人。」證人說完就坐回去了。裁判讓兩人行碰拳禮后,就要喊開始。金絲蜀錦說話了「汪兄,你怎麼了?看你氣息不穩,莫非受了內傷?要不就算了吧?你怎麼了,臉色都白了?要不要……」說著就過去扶汪青明,只見汪胸腹起伏厲害,竟然開始喘氣。「汪兄,是否延醫?」金絲蜀錦說著就去攙扶。「汪青明極度厭惡地說了句「起開!」伸手一掀,金絲蜀錦就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口中大喊「汪兄,你怎可如此?我見你狀況不對,欲攙扶你,你反把我掀翻。裁判還未敲鐘呢。我知道了,我師父就是這樣被你打傷的。你太惡毒了!天吶!你看,我小腿骨都折了!」汪青明只是瞪著金絲蜀錦,劇烈地喘息著,面色忽如豬肝,一口鮮血自口中噴涌而出,搖搖欲墜。「你們看吶,我都動他,他就摔倒,這是碰瓷!」金絲蜀錦大聲疾呼后,慢慢地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汪青明。「我要報官,他故意傷害,還碰瓷!」這時就有人喊來了衙役,架起汪青明就走。汪只是掙扎,雙眼充血,口中嗚嗚,竟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看得洪元目瞪口呆,半晌過後,才回神過來。廣場依舊喧囂,只是盤口下注的滿嘴惡毒的話不斷噴涌而出。「回去」洪元耳中傳來了師父的聲音。路上,失落的洪元問道「竟然可以這樣?竟然可以這樣無恥?」「是的,他們是可以的。」「為何官府不抓他們?」「既未違法,亦未犯罪,如何抓?」「道德淪喪也,人心不古!」「律法雖苛嚴,卻是最低底線,道德乃人性的至高要求。」
又兩日,有消息。汪青明故意傷害,判賠金絲蜀錦白銀七千五百兩;碰瓷,道德淪喪,罰銀一千三百兩,監半年,徙兩千五百里之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又一日,有消息。汪青明,目眥欲裂,畏罪,撞牆自盡。有太學教授曰夾頭先生者,就此事五天持續於塘報寫「人心不古,汪青明千古罪人」之社論。太學生群情激憤,發誓欲挖出汪青明祖宗十八代醜聞以鞭撻,以正社會之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