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日不再

「說起來……」

正當我猶豫是否開口的時候，憂夜率先發聲了。

「你已經想好了嗎？那個決定。」

「欸？」

「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那個啦，前幾天你說你感到煩惱的那個。」

「啊……嗯……還沒想好。」

「我是在想啊，如果悠羽回去的話，我會很無聊的啦，你能留在這裡當然再好不過了，可是你自己也有你自己的想法對吧？雖然我知道你可能一直在煩惱，但是按照我身為朋友的立場上來看，果然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

「憂夜……」

他將手中的牛奶一口氣喝下，放下空了的玻璃杯後繼續說道：「鳴雪和優納多那兩個傢伙從暑假開始就一直是不高興的樣子啊，話說你應該假期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他們了吧？真是兩張誰都不喜歡看見的表情啊，開學見到他們的時候我真是嚇了一跳呢，沒想到你的事情對他們的打擊會有那麼大。不過也可能是他們對未來有一定的思考才會那麼憂愁的吧，但我是沒他們想的那麼遠啦，倒不如說我還挺羨慕他們的，假期的時候還可以隨時去你家裡串門，總不會像我這樣只有開學才能看見你，就連捉弄你的時間都比他們少了許多，實在是有些可惜。」

憂夜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的內心想法，一開始說就會停不下來，我不明白在他那波瀾不驚的開朗外表之下，心裡所想的到底是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把所想的一切都付諸於言行，也或許是所想甚多，就連言語也無法傾盡表達。

我唯一知曉的，是隨性而又豪放自由的他，正在用他獨特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我的關心。

「如果你回去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有這個可能也說不定，那樣對我來說可絕對是不得了的寂寞啊。」

原來憂夜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和小雪以及納多不同，高中時期才結識的憂夜和我並不在同一個故鄉，儘管上了大學仍能在同一所學校，但因憂夜家鄉特殊的地理位置，除了在校時間以外我能和他能相見的機會簡直少之又少。

也就是說，如果我打算休學回家，那麼就等於要和憂夜斷絕這段關係。

可是和果斷率直的他不同，與之相反的我抱著混亂不清的猶豫態度躊躇不前。

直到現在，我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和他們不同，我啊，是個只看重當下的人。」

說到這裡，憂夜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到我身旁，用力拍了拍我的背部。

用力猛到差點將我剛喝下的飲料打出胃部的地步。

「所以怎麼說呢，看到現在的悠羽你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很不爽啊！這可根本不像以前的你，要我說，如果是上個學期的話，這個時候你已經下了三碗飯，喝了十瓶牛奶！和軟弱的現在完全不同真是相當不得了啊！」

「可是我根本沒有這樣的記憶啊。」

像是被他的玩笑話給逗笑了一樣，我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看重當下】么。

「在我印象里，你就是這樣一個傢伙啦，倒不如說就算是十碗飯也不在話下。好像是你有說過的那句話來著？我想想……是……」

「只要我想的話沒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對對，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有說過這樣的話，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登台演出嗎？那時候聽著可帥氣啦，已經是刻在腦海里的地步了，所以在我的印象中，

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啦。」

「拜託，那超羞恥的，其實我不是很想再提起來那件事了。」

「那是獨屬於男人的浪漫啊，我的朋友，說出那樣的話的你居然現在會為此感到羞恥，沒想到你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悠羽，你可真讓我失望！」

表現出一副誇張的傷心神情，憂夜還是同以往一樣喜歡拿我過去的黑歷史找我打趣。

「還是老樣子啊你，沒什麼變化。」

我笑著看向憂夜，為他的照常感到欣慰。

「我就是這個樣子啊，沒什麼改變。不也挺好的嘛！」

在二人默契地對視下，憂夜露出了平靜的笑容。

看著稍微振作起一些的我，他鬆開勾搭著我肩膀的手臂，抓起隨身攜帶的挎包，一邊將其背上一邊說道：

「那就這樣，我要先走啦。」

「這就要走了么，我還以為你會在這待上一個晚上。」

「就算我想也沒辦法，畢竟接下來還要趕去樂隊面試。」

「還沒找到適合你的樂隊嗎？」

「呃……並不是說不適合我，就是有時候會遇上不需要我的情況啦，比方說『我們的樂隊已經不需要貝司手了！』『我們已經找到成員了』之類的。儘是一些我不愛聽的理由啊。」

憂夜有些困擾地撓了撓頭，「要我說的話，沒有悠羽你在，任何樂隊都不是我期望中的那個樂隊。不過就算我這麼說，你也不會順從我的想法吧。不過，我會帶著你的那份闖出一份天地的！」

「胡說，你連自己都沒能出人頭地還想帶著我。」

「哼。真是不解風情的傢伙。」

朝我揮了揮手，憂夜轉身走向玄關。

「小雪和納多他們我會好好談談的。」

「喔，那兩個傢伙就交給你了。」

「嗯。」

「下次我還會來的，到時候再暢聊至深夜吧！記得帶上你的吉他噢！」

「嗯……」

目送完憂夜關上房門的背影，伴隨著門扉緊閉的聲響，前一秒還熱鬧的這所單人間在下一刻便回歸寂靜。

只留下桌面上已喝乾凈的玻璃杯和我面前的這杯滿盈未喝的牛奶。

失去熱度的空氣一下子把剛才還沉浸在與好友談笑風生的我拉回到現實中來。

彷彿……從一開始就只有我一個人。

「看重當下……嗎。」

憂夜的話語在我的腦海中回蕩，自己內心中那處空蕩蕩的空間也在因這句話而發出共鳴。

但是，那樣是不行的。

我很清楚，【活在當下】這四個字是為那些不知死亡何時到來因此仍能享受生活的人所適配的。

對於我這樣已經知道自己死期的人來說並不適用。

況且……

「沒有未來的當下是沒有意義的。」

這是最近的夢裡總是傳來一個冰冷冷的聲音。

像是想要傳達給我，要我逃離這個地方。

它無時無刻都在警告我，這是我自己決定付出的代價。

這是一個沒有回頭路的抉擇。

可是，我清楚但又模糊地感覺自己的想法其實並非如此。

就像那空蕩蕩的心靈空洞一樣，我渴望著原本存在於此的那個東西。

我感覺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連同這個契約本身的內容，這塊迷霧從暑假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縈繞在我的頭頂。

我究竟在渴求著什麼？

一經思考起來便沒完沒了，煩悶的內心總是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全盤托出。

寂靜之中，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吃晚飯。

聯想到之前憂夜說的外賣，我朝桌旁的那個袋子投以視線。

這就是你為我準備的外賣嗎，憂夜。

翻開袋子口，憑藉觸覺感受到的冰涼觸感——

已經完全涼了啊。

我不禁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