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鬼眼佛蛾
秦家為這個墓下了不少功夫,召集各路神仙,亓銘大多不認得,想來也接觸的不多,二來秦煙請的都是不常出山的高人,有老有少,最小的看起來莫約十五六歲,整個人看起來並不怎麼稚氣,有種說不出的疏離感,一米七左右的樣子,坐在遠離人群的大石頭上,手裡打磨著一把月牙彎刀。
亓銘在山腳下和他們匯合,一眼就注意到那個獨行的孩子,對方只是拋了個一秒鐘的目光過來,又轉頭搗鼓刀去了。
亓銘數了數人,大約十來個人,昨天在旅館見到的那群大漢,也只能下兩個開路,其他的都要留在上面看守,加上秦煙,下去的人只有八個。
一行人來到早之前就開好的盜洞旁,往裡探看。
一片漆黑,時不時還穿來森森的呻吟,像極了來自地獄的哀鳴,亓銘慫了,「這,這,裡面怎麼還有叫聲啊」,這一句話成功博來了好幾個白眼,秦煙一邊拿手電筒往裡照,一邊解釋「這是氣流在地下被壓縮,穿過縫隙,形成的一種現象,很正常」。
亓銘對這個解釋很受用,也覺得熟悉,可能是大學老師講過,又或是四叔提到過。
「老闆,這麼大的墓你帶個小孩,他家裡人沒說啥吧」秦煙旁邊的人發話了,亓銘向他看去,那男人嘴裡叼著根沒點的煙,語氣嘲諷意味拉滿。
「有病……」亓銘暗罵了句,轉頭接過秦煙遞來軍用手電筒,背好裝備。
這隊伍里的人都挺怪的,有像雇傭兵的,有像街溜子混混的,有像少爺的,正經倒斗的還真看不出幾個。
那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在進去前搭上亓銘的肩膀,「小兄弟,難為你了,老闆讓我跟著你,怕你死了」男人個子估摸一米九,亓銘在他身邊跟小雞仔似的,「叫我閻爺就好」。
亓銘不爽地朝他拋了個白眼,直接推開他的手,「您老人家才是,別摔著了」。
自稱閻爺的人笑笑,沒再跟他計較。
這個盜洞是他們用雷管炸出來的,一旁的塵土鬆動,好像隨時要坍塌似的,兩個保鏢負責開路,走進黑暗差不多六十來米,又返回來。用蹩腳的中文對秦煙說:「老闆,安全,還有大老闆留下來的標記」。
「標記?」亓銘不解的看向皺著眉頭的秦煙,秦煙一聲發號施令:「走」。
其他幾人好似就並不怎麼樂意了,一個剃著寸頭,額頭上還有道疤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我說秦二爺,你把我們叫到這,又不告訴我們到底有什麼,裡面要是有什麼要命的東西,五十萬,可不值得我買命」,聽的出話外之音,他想加錢。
他沒空搭理,徑直向前走,連「愛干不幹」都沒說。那人慌了,「秦當家的,您這麼做不厚道啊,這一看就是大墓,機關夠要人命了,就……就給五十萬,這……」
一隻手忽然搭上他肩膀,力道重的嚇人,一轉頭,閻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刀疤啊,我知道你,我都跟秦老闆好幾年了,工資還是少的褲衩都買不起,你想加錢……也得問問我啊」。
亓銘能明顯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氣比鬼還重,暗想:「秦煙壓榨勞動力夠狠的,怨成這樣」。
刀疤急紅了眼,也敢怒不敢言,秦煙回頭撇了一眼,終於把那句「愛干不幹」冷冷的說出口。
「姓秦的!你以為你是誰啊!要不是有幾個逼錢,誰會跟著你來干!擺什麼爛架子」,刀疤怒吼一聲,吼聲又從黑暗裡回聲,兩壁的土開始鬆動,
眾人心道不好,離洞口已經有距離了,只能往裡跑,「跑!開始塌了!」,閻爺一把扯起楞住的亓銘的胳膊跟著秦煙往裡跑。
亓銘幾乎是被拖著跑的,胳膊被抓的一陣疼,但是聽著身後碎石落下的聲音,楞是一個屁不敢放,拼了命的跑,漆黑一片,只有呼吸聲在空中無限放大。
一抹銀光從身旁閃過,等亓銘看清,竟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他身輕如燕,手裡拿著手電筒穩穩照亮前面的路,每一步都像踏在空氣上似的,呼吸也不帶喘的。
刀疤和另一個女人也緊隨其後,地面都震動起來,跑了有快十分鐘,才看到了前面有空的地方,眾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拼進全力衝刺。
震動終於停了下來,後面的入口不出意外被塌方埋沒了,刀疤成了名副其實的罪人。
面對一雙雙刀子般的目光,他恨不得從沒答應過這單生意,最先出手的是女人,人送外號「茶娘」,身材高挑傲人,長相大方,眉眼之間卻透著一股狠氣,一腳將刀疤這個壯漢踢出三米開外。嚇得亓銘都忘了揉胳膊。
「狗東西,他媽差點害死老娘」。
刀疤一臉怒氣,眼看就要幹起來,一把彎刀從倆人之間飛過,制止了這場鬧劇。稚嫩的聲音響起「秦二爺,這就是你找的,『高手』?」。
秦煙一邊查探這個地方,一邊回話,「不是我找的,是余家人找的」余家人,也就是指秦煙的舅舅。
「難怪」。
閻爺憋著笑,「積點口德吧,待會他們兩揍你一個」。
這是個半密封的空間,來的入口已經被堵住了,就是全封閉了,幾人一直圍著壁邊敲敲打打,堅信還有其他出口,敲了一圈,實在發現不了什麼,才就此作罷,亓銘覺得這地方有點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勁,還真說不上來。
閻爺靠在牆壁上,哼起了江南小調,無所謂的樣子看的人拳頭痒痒。秦煙動作停滯了會,無語的白了他一眼,轉身又開始敲敲打打,「這裡一點有機關的,不然他們怎麼進去的?」。
亓銘坐在地上,已經忘記害怕忘記傷感了,雙目獃滯,幽閉昏暗的空間讓他跌入了恐懼的谷底,正直六月天,這地方卻陰冷的出奇,或許是地下的緣故吧,偶爾還有絲絲涼風吹過,像刀子割在身上,刮的人清醒。
……
等等,風?!
亓銘忽如醍醐灌頂,「閻爺,你有火嗎?!」。
江南小調戛然而止,閻爺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年紀輕輕就學抽煙啊。」接著把兜里的打火機摸出來扔給他。
打火機穩穩的落在手上,「刺啦」的一聲,火苗閃爍,亓銘拿著打火機靠近壁面,火焰在一處地方晃動,亓銘興奮地招呼:「這這這!這有」。
頃刻間,人都圍了上來,閃動的火焰如同載滿期待的火炬。
「這有條縫」,不知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手電筒照著的位置,一條還沒有蚯蚓粗細的裂縫暴露出來,不細看根本不會知道這有條縫,縫隙呈一個門形,這大概就是通向裡面的門。
氣氛瞬間燃了起來,兩個保鏢首當其衝,眾人讓出一條路,二人合力推,不過不出所料,吃奶的勁用上了,石壁還是紋絲不動,外國保鏢搖了搖頭,說:「老闆,這推不開,可能是方法用錯了。」
秦煙皺著眉,點了點頭,對二人道:「Rafe,阿綱,你們讓開,讓閻爺看看」秦煙使了個眼色,苦命勞力努了努嘴,活動活動筋骨,湊到牆面,兩隻手在上面摸索,「這肯定不是推的,機關……我摸到了!」,他帶著半指手套的手按在一塊略凸出的不規則石塊上。
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幾乎就在按下的一瞬間,面前的一整面石牆轟然劇烈震晃,不快不慢地轉動。
每個人的心情都激動興奮,對未知的事物又與生俱來的害怕,所以即使石門完全打開,也都是謹慎不敢上前。
前面的墓道也是漆黑一片,空氣中漂浮著些淡淡的血腥味,是從黑暗裡傳來的。除了亓銘,其他人對這味道都極為敏感。
秦煙從地下撿起一塊石頭,對準前方擲去,石頭「咻」地飛出去,但卻沒有砸在地面的聲音,該是砸到了什麼軟東西上。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秦煙一隻腳正要邁出去,一隻手擋在他胸前,「老闆,我先吧」。
亓銘在秦煙之後跟上,與秦煙並排走著,他是真心不敢把後背露給那些可怕的人。
或許是氣氛太過壓抑,連閻爺都憋不出什麼騷話來了,甬道不窄,潮濕的氣味並不好聞,越往裡走的血腥味重的連亓銘都聞出來了。
「我靠,這裡面怎麼有血腥味,還這麼重」。
走在最前面的人絲毫不掩飾鄙夷「喲,小少爺才聞出來啊」。
或是覺得不太盡興,他轉頭的一瞬間把手電筒的光照在自己臉上,說話的語氣變的陰森森的「前面一定有死人,你可別被嚇到哦」。
亓銘一臉嫌棄的看著他,「好猥瑣……」。
身邊的秦煙聽著這真摯的吐槽,一直皺著的眉頭終於放鬆下來,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收回笑容,「好好帶路」。
「切」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腳下似乎踩住了什麼東西,「等等」,閻爺趕忙叫停,他把手電筒光往腳下照,一個背包的帶子被他踩住了,上面還沾著血跡,已經變的紫黑色。
他長吁一口氣「老闆,想的沒錯,確實死人了」。
跟後面的女人不屑的說了句「死人?我們不是天天見嗎,有什麼好怕的?」刀疤和他都湊上來看,隨意往前一照,眸子里的淡定轉瞬即逝,「啊啊啊啊!」
其他人也向前看去,只有還在翻包的刀疤罵了句「母夜叉你這死娘們嗷嗷什麼呢,剛剛不是還說死人天天見嘛」。
茶娘背過身去,稍微平緩了些,「這人他媽死的太噁心,都慘的不像人了」
亓銘看清那那具屍體,隔夜飯差點吐出來,猛的閉緊雙眼,就連閻爺看見那具靠著牆的屍體都錯愕了一會。
如果說有兩種屍體最嚇人,那麼一種會是死狀前所未聞,千奇百怪,另一種就是令人感到噁心反胃的嚇人。
那句屍體模模糊糊能看出是個人型,還是靠衣服認出那是個人的,裸露出來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的蟲蛹包裹住,衣服里還有正在蠕動的蟲卵,蟲蛹比平時見到的蟲蛹都要大很多,全身呈黑紅色,依稀能看出匿在裡面的翅膀輪廓,尾部分泌的液體能加速皮膚腐化,集中蠶食著屍體的軟組織和腐化的地方。
最先上前查看的是那個少言寡語的小孩,亓銘眯開一隻眼,就看見那人已經蹲地上,隨手扯了一個蟲蛹下來,蟲蛹就在他三指之間掙扎扭動,銀光一現,手起刀落,躺在他手上的已經是一具黏糊糊的空殼。
一個被粘稠黃色液體槳裹住的東西掉了下來,看著像一隻鱗翅目昆蟲,單薄的翅膀微微顫動,然後……被一隻大腳踩爆漿。
腥黃色還帶點綠的東西濺出來,直直落到亓銘的腳邊,嚇得他退開幾步,閃到秦煙身後,「卧槽,你有病啊!」。
閻爺把腳搭上石壁磨蹭幾下,把這個東西留下的液體蹭掉,缺德地笑笑「這不是怕它待會飛起來嘛,見諒,見諒,而且不還沒呲你身上嘛」。
同樣不滿的還有忍著噁心徒手抓蟲的某人。
「你是真有病,我還想看看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就被你一腳踩死了」。
「哎喲,人頭你怎麼也這麼不厚道,我是為了你們好,怎麼一個個都怪我呢」他邊說著邊從屍體腦袋上扯下一隻比剛剛那隻小一點的蟲蛹,「喏,那隻快成蟲了,不好觀察,這隻離成蟲還有些時間,你看看」。
躲在秦煙身後的亓銘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兩個奇葩一點都不怕的嗎?!
秦煙也想近距離觀察,亓銘一看唯一的安全區也走了,心一橫,跟著他走近,剩下四人本來不敢貿然上前,一看都去了,就跟上一起。
離近了還能聽到細微的嗡嗡聲,實在辨認不清那是什麼聲音,
被叫做「人頭」的人穩重的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淡定的重新劃開一個蟲蛹。
和上一個情況一樣,只不過這一個才是個雛形,剛剖開就沒了動靜,「銀童,給我看看」秦煙伸出手,接住他遞過來的東西。
亓銘也探出腦袋看,那東西似乎還沒形成完,比普通蛾子大上一倍,莫約兩個指關節那麼大,裹住它的稠狀液體在秦煙的掌心聚成一團,像一團鼻涕一樣,還好帶了手套,不然秦煙怕是會把這隻手都剁掉。
亓銘越看越覺得熟悉,又因為噁心不敢細看,秦煙也沒看出什麼名堂,閻爺識趣的幫他拿走,並替他擦乾淨手。
畫在紙上泛黃的圖片從腦子裡閃過,亓銘想到了那本筆記上的記載。「鬼眼佛蛾!」
這個名字說熟悉吧,又陌生,秦煙轉頭看向他,一臉嚴肅,「你說這是鬼眼佛蛾?」。
亓銘堅定地點點頭,用背包里早備好的鑷子夾住它,放到帕子上。
「喲,還鑷子呢,小少爺來考古來了」。
秦煙狠狠瞪一眼欠的要死的閻爺,瞬間就慫的跟犢子似的了。
把上面附著的稠狀液體撇開,有了輪廓的翅膀顯現出來,灰黑色的花紋繞著翅膀邊緣圍成了一隻「眼睛」,「眼睛」中間鑲嵌著米粒大小的一抹紅色。
一眾驚呼,只存在於筆記和傳說之中的鬼眼佛蛾竟然就在這座墓的甬道里出現了!
「這太怪了,連我四叔他們都只見過成蟲的鬼眼佛蛾,這東西結構也奇怪,其他鱗翅目昆蟲都是從蟲,到繭,再到成蟲,這玩意內核就早是蛾子,變異物種,還這麼大隻」
在都圍著死蛾子觀光時,已經有人蠢蠢欲動向屍體而去了,「管他變不變異,反正就是撲棱蛾子,能害人到哪去」這話出自刀疤之口,亓銘還沒來得及制止,刀疤的腳已經踢在屍體身上了。
一堆蟲蛹受驚亂躥起來,離開屍體向四面八方散去。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明白了那「嗡嗡」聲的來源。
屍體的胸腔湧出大量的黃色液體,和蛹殼裡的一樣,無數鬼眼佛蛾舒展舒展翅膀,有目標地朝他們飛去。
反應最快的是秦煙,「都把手電筒關掉!蹲下!」,閻爺和宋銀童下意識的服從命令,亓銘慢半拍,幾隻鬼眼佛蛾直衝著他來,關鍵時刻秦煙一把奪過他的手電筒扔掉,把他拉下來。
不過有人就沒那麼好運了。
「啊啊啊啊,秦老闆,救我!救……」刀疤話音未落,嘴裡就飛進去一隻鬼眼佛蛾,那些蛾子專攻擊他的「口,鼻,眼,耳」等人體最弱的位置,身上帶有的粉末還具有腐蝕性是最可怕的,刀疤的皮膚在無數蛾子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間變紅變爛。
離蛾子最近,手電筒又沒來得及關的刀疤,在短短五秒之內,葬身蛾腹,散去的蟲蛹又收到某種召喚似的涌回來,爬滿刀疤一身。
「慢慢往回走,不要驚動它們」。
秦煙弓著腰帶三個人往回走,一直在後面的三人也只有茶娘活了下來,貼著牆蹲著。
其他兩位保鏢都倒在了一旁,黑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具人形,要多骸人有多骸人,要不是今天喝水的少,不然亓銘該尿早尿了。
回到那處石門后,才稍稍放緩了些心。
一摸臉,兩條淚痕已經掛在臉上,被亓銘胡亂擦去。
他是真沒想過,第一次下墓,就差點交代在這,他離死亡,只差了一個秦煙。
亓銘看向秦煙,瞧著他的臉色實在不算好,且不像被嚇的,嘴唇泛白,紅血絲布滿了眼白,一張溫潤的臉此刻有些猙獰。
「你怎麼了?」閻爺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手臂的血滲透衣服,閻爺扯開他的袖子,映入眼帘的是手臂上的肉皺皺巴巴的還流著膿血。
誰都明白,這是他拉亓銘那一把,蛾子撞上了他手臂。
他們有的是經驗,只要沒毒性,刮掉肉就好了。
宋銀童從醫療包里拿出毛巾,讓秦煙咬住,白酒噴在匕首上消毒,閻爺按住他的手,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來這樣的事常出現。
接下來的畫面亓銘不敢看,宋銀童用鋒利的匕首劃開那塊爛肉,整個空間都是秦煙咬著毛巾的嘶吼聲,還有閻爺的安慰,雖然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忍住,忍忍就不疼了」。
二十分鐘之後,秦煙沒了聲音,手上也包紮好了,閻爺把他靠在牆上,「老闆,真男人,以後你就是我的偶像,李小龍我都不愛了,我愛你」。
沒有麻藥,生生把一塊肉刮下來,已經導致秦煙是半昏迷狀態了,對他翻個白眼就是最後的倔強。
「休息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后,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