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聞音試圖回想後面發生的事情,但只要一思考心底便下意識傳來警告。

那是近乎毛骨悚然般的危機感。

聞音已經許久不曾產生過這樣的感覺,甚至比五百年前被深淵入侵身體時更甚。

她微微挑眉,嘴角也似乎挽起,在一片暗寂的黑暗裡,出神地看著自己微微泛著光的奶白色「靈魂」——這應該是靈魂吧。

提瓦特的人類,靈魂和禸體居然也是分離的嗎。

不知道眼下是什麼情況,之前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自己居然能在某位不知名的可怕存在手中逃生——雖然好像出現了些後遺症。

奶白色的靈魂體聞音扣了扣身邊的黑暗,想著這或許就是自己的身體,因為內視身體內部,那些因為深淵殘留下來而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和自己的身體如出一轍。

所以說,她現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聞音一遍遍嘗試著控制自己的身體,但卻連睜開眼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全身上下有一種快要被撕扯開的疼痛,又好像是疼痛了太久,於是只剩下深深的麻木。

只跳動在髮絲間和頸側那來自小鳥短喙的觸感,一下一下生生地晃動著,好像是一聲聲密切的呼喚。

「所以說,萬葉的家人沒有出事,都還好端端的活著?只是家族被抄家了,一直沒能聯繫上早年離家的萬葉——這跟萬葉的記憶完全不一樣啊?」

熒將那張畫像遞給魈看。

轉瞬他又溫和道:「我倒確實同愚人眾的散兵合作過,一同處理掉了製造邪眼的先知者,但那只是正經的談判,並非源自一場香艷的偶遇。我會問問托馬,看這傳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熒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多天連軸轉的辛勞讓她也生出了些許不適。

看內容,似乎是自己想要同誰分享一下最新有關某種神秘力量的研究,似乎是想藉此警告對方不要過多動用力量,但是信件的收件人那裡卻是一片空白。

反倒是派蒙仍然精神奕奕,一夜沒睡也看不出疲憊,正擺弄著這些天她們一起收集的紙片。

「我的記憶里有那位聞將軍。她不是她。」

數日前的望舒客棧上,天色漸晚,繁星已然爬上天空,灑下朦朧的光影,少年仙人抱著肩膀眺望遠方,聽了她們的來意之後卻只是長久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說。

熒跟著想了想。

派蒙手裡正看著的那一張來自魈。

「雖然用『萬葉去原來的家沒找到家人,所以以為他們出事了』為理由也能勉強說的通——什麼嘛,這根本說不通!」派蒙氣咻咻地說。

聞音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上面都是有關聞音可能存在的證據。

*

天似乎已經亮了。

現在的證據,已經能充分證明這個世界出大問題了,雖然他們還沒捋清萬葉的家族到底和聞音有什麼關係,但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受她失蹤的影響。

「還有還有,你看這個,半夜時候,我收到的萬葉的來信!我還沒有拆開,我們一起看看吧!」

他低笑一聲,斬釘截鐵般笑言道:「不可能。」

「抹掉聞小音的這個人簡直是大笨蛋!要是讓派蒙來做肯定不會搞出這麼多漏洞——不是,我是說,派蒙才不會做這樣的事!」派蒙先是氣憤,然後後知後覺地拍手,「不過也要感謝這個不知名的傢伙,沒有她我們也不會找到這麼多線索,嘿嘿。」

「撞見她沐浴……邀請她深夜來神裡屋敷拜訪?托馬還說過我總是把白色的褲子弄髒?」神里綾人的聲音中添了些忍俊不禁的笑意,難得在這樣的指控下還無絲毫怒氣。

仙人陷入了深深的悵惘。

「抱歉,我並不認識什麼愚人眾的人,不過如果這位執行官當真像你描述的這般,和她成為朋友或許也是一件興事。」

神里家的家主唇邊含笑,神色端方,聲音也溫和可親。

那時候熒已然去過飛雲商會,從行秋手中拿到了關於他的老祖宗的心上人畫像,那位心上人據說是五百年前的聞音,如今人們記憶中五百年前就戰死在青墟浦的聞將軍。

神里綾人輕輕眨了眨眼,像是要和他們一同保守一個小秘密,眼尾的弧度也透著十足的溫柔。

而他翻了翻自己的記憶,竟然想不到任何一個可能的收件人。

「我在等人……我為什麼要等她?」

「總覺得神里家主最後的那個表情雖然溫柔,但又好像不大對勁的樣子。」

「那就好!不過,剛剛我整理了一下這些天我們查到的信息,確實有很多前後矛盾對不上的地方,雖然說大家的記憶記不清全部的事情也正常,但我總覺得處處透露著詭異,像是被人動過手腳——哼哼,這人可真可惡!」派蒙義憤填膺道。

「我不記得她。但我總覺得自己在等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

而此時的須彌,艾爾海森看著一封沒有寫下收信人的信件皺眉。

「最後,關於我和愚人眾的聯繫,也請二位不要外傳。畢竟,我們現在也算是同伴,不是嗎?」

她撓了撓腦袋,問熒道:「我們還要回蒙德城看看嘛,感覺現在證據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們直接去須彌?」

魈只是搖頭,緋紅的眼尾下垂。

「好吧好吧,那派蒙作為提瓦特最優秀的嚮導,是一定會跟著你一起去的!」

那雙鎏金色的明亮瞳孔難得黯淡,像是寫著深深的茫然。

「唉,你說托馬不會被我們坑慘了吧?按理來說,這個世界的他應該也不記得那些事情……」派蒙將手中的紙片放回整理好的資料里,想起離開前神里綾人的表情,微微打了個冷戰。

兩個小腦袋一起湊到信件前,嘀嘀咕咕地研究信件。

熒卻搖了搖頭,她還想去蒙德城再查探一下。

還有在綾華的介紹下拜訪社奉行。

「應該不會……?畢竟,托馬可是神里家的家政官,是綾華的得力下屬呢。」

這就很不尋常了。

艾爾海森對自己的記憶里一向自信,這種還算重要的信息,他不可能忘記。

當晚,他在咖啡館偶遇此前一起做過研究的學長卡維,對方看到他就像是見到了親人一樣,神神秘秘地湊過來。

他不動聲色地跟對方拉開距離,回憶了一下兩人之前有過的交集。

也就是之前一起合作過項目的關係,兼之後來對方有一陣子項目出了問題,在自己家暫住了一段時間,但後來他找到了新的投資就搬出去了。

但看對方現在的態度,跟他很是親近。

艾爾海森婉拒了對方遞過來的新一杯咖啡,雙手環胸,擺出一份不大親近的態度,神色頗有些冷淡。

但是卡維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冷漠和戒備,相當自來熟地跟他分享自己最近遇到的怪事。

「前些日子,蒸汽鳥日報不是說至冬宮塌了嗎,我就投遞了一封簡歷到至冬,提出可以負責至冬宮的重建,今天收到了回信,誒,你猜怎麼找——這封信上說很期待我的到來,但是最後居然沒有落款!」

「你能想象嗎,這封信上連冰之女皇的印章都有,但是沒有落款,根本不知道是誰寄的——我拿著這封信去找我的經紀人,他說我一定是被人騙了,至於印章,大概也是高仿的。不得不說,仿的還真像,跟至冬公布的正式文件的印章都分毫不差。」

「你說是誰這麼無聊?恐怕我之前寫給至冬宮的信也被這人攔了下來,我不明白,想負責至冬宮重建沒什麼問題吧,那可是神明居住的宮殿啊!能夠參與到那樣的項目中去,可是每一個妙論派學者的畢生夢想,不知道凈善宮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卡維說著,忽地察覺到艾爾海森的表情有些異樣。

他停了話頭,試探地看過去。

對方神色慎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很嚴肅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一下那封沒有落款的回信。」

*

時間似乎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被困在自己的身體里,放眼望去都是意識中無邊的黑暗,想要換種口味,也是將靈視投向自己的身體內部,看看那些飽經滄桑但正在緩緩癒合的身體組織——這種滋味實在是算不得好。

但是聞音很快習慣了這種生活。

她分辨不出時間的流逝,也不浪費時間在計時上,偶爾在心中回憶一下日月前事的內容,模模糊糊地推理一番,再偶爾回想一下自己還是普通人類時的人生,雖然那些記憶相比於漫長的五百年而言早已經不甚清晰。

她都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曾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在和平的年代享受平凡的生活,似乎都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能再觸碰到的美好幻影。

當然,這樣的事情並不值得唉聲嘆氣。在提瓦特的這段旅行,雖然寫滿了苦難和煎熬,但也是一段不失為美妙的旅行。

能切身體會到元素力的神奇和美妙,擁有坎坷卻精彩的人生,遇見曾經想遇到的人,大抵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吧。

更多的時候,聞音還是會思考眼前的困境,順便在自己來到提瓦特之後的記憶里翻找答案。

在這種能把常人逼瘋的漫長黑暗中,她摒棄無用的哀嘆和惋惜,平靜得像是一座沒有感情的雕塑。

似乎很久以前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第一次學會跟深淵並存時,好像就是這樣,聽著微不可聞的心跳聲,等待著可能永遠不會降臨的天亮,那是身處黑暗者唯一的慰藉。

還會有天亮嗎?

聞音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黑暗裡待了多久,最開始意識蘇醒時聽到的聲音再沒有出現過,後來甚至都感知不到卡帕奇莉的存在,她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失去生命,靈魂飄在沒有風的燼寂海里。

再後來,她已經感知不到禸體的存在,甚至沒辦法切換視角看到自己的身體內部,睜眼閉眼都是黑暗,好像宇宙中只有她自己。

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是虛無的,連她自己也是。

聞音睜開眼。

其實這個動作沒有什麼必要,靈魂體是不需要睜眼閉眼的,而且這樣的環境中,到處都是漆黑的墨色,睜不睜眼都沒有妨礙。

但是她就是睜開了眼睛,就是仰著頭,看著好像永遠不會再變化的世界。

長久處於黑暗中,感知會慢慢變得遲鈍,連思緒都彷彿變得遲緩起來。

她應該要開始漸漸遺忘了,關於她是誰,關於她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關於她將要做什麼。

於是世界慢慢陷入沉寂。

怎麼又是熟悉的套路?聞音慢吞吞地想道。

過於遲緩的思維,讓她思考問題時發問自己的語氣都是輕忽的,彷彿像是一捧輕飄飄的雲彩。

聞音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有點熟悉……有點像是之前被深淵力量侵蝕的時候。

——深淵這麼頑固的嗎?都已經被拔除了還能自己再找回來的?

聞音冷笑。這深淵力量不會真的覺得她是軟柿子,就看上她了是吧?

可能是一時間怒火太盛,聞音顧不得自己現在控制不了身體,下意識想要拔刀。

再分一段靈魂做切片,順手把這團深淵分出去——看她這次會不會又把深淵撕成碎片。

只是,這一次,一直存在的滯澀感不見了。

聞音感覺自己很自然地伸出手,從容地放在了腰間,只是撲了個空。

在自己的腰間,沒有懸著半點像是刀的東西。

她微微沉默了一下,轉而想去摸大概率被收進袋子里的長鐮——誒,我鐮刀呢,也沒了?不對,袋子也沒了?

她的能儲存萬物的小口袋,摩拉支票武器各色美食藥材……全都不見了?

聞音的指尖稍微一頓,有點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幹什麼,轉瞬一點毛茸茸的觸感闖進了指縫,她下意識將那東西籠在手裡。

很鬆軟的羽毛觸感,蓬蓬的,軟軟的,又似乎是溫熱的,親近的,只是有些酥|麻,引得指尖有瞬間的痙攣。

像是一個開關。

她先是可以操縱自己的身體,然後察覺到觸感,然後聽覺也慢慢恢復。

她開始聽到鳥鳴聲,壁爐間爐火跳動的聲音,還有不遠處有人壓低聲音交談……再然後是嗅覺,她感知到一種暖烘烘的,像是被爐火烤的金黃的薄餅香氣,不知名的餡料中帶著油汪汪的肉香,又夾雜著某種奇異的清爽的草木香,一股勁兒地鑽進感知中。

聞音覺得身體里的某個器官傳來渴望的念頭。

可能是昏睡的太久,營養供應不足了。靈魂體聞音面無表情地想。

她慢慢吸了口氣,將手半擋在眼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光線流入太久未曾張開的眼瞳,帶來生生的刺痛,即便是微弱的光線,也引起某種強烈的反應。

手上有傷,還沒完全癒合,扭曲的,紅色的,數條有些醜陋的疤痕,看起來像是被鋒銳的利器切割出來的傷口。

而一瞬間順著手腕極快速地攀爬下去的,數道深黑色的紋路,卻是聞音異常熟悉且警惕的。

哈,居然真的是深淵的力量。

那絲漆黑的紋路最終離開她的手腕時,似乎還帶著某種留戀般微微摩挲了一下,暗紋捲曲而後舒展,像是依賴和不舍,引得聞音提起一絲冷笑。

順著指縫泄露進來的半點微弱薄光,聞音極快速地適應著周圍的環境,好在這房間的光線昏暗,光線並不會帶來太多生理上的疼痛。

至於那些細微的刺痛,很輕易就可以被忽略掉。

過了兩分鐘,聞音摸索著從床上坐起。

這是一張用整塊的巨石打成的床,因而略有些堅硬,床面上搭著不知名的皮毛,看起來只經過簡單的切割和鞣製,有些厚重和粗獷。

而房間的擺設,也處處透著一絲粗糙和說不出的古老韻味。

石壁上有數盞黃銅小燈,正散發著暖黃色的光輝。

不遠處的桌邊,響起一道溫和歡快的聲音。

「你可算是醒啦,誒,醒的時候也很不錯,剛好趕上今天的晚飯哦。」

聞音早已經察覺到他的存在,但尚不能清楚視物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知道是個少年人的身形。

但這個聲音,卻說不出的耳熟。

她極快地眨了下眼,看著那道輪廓在眼前慢慢變大,然後似乎是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是還沒恢復好嗎?這孩子怎麼看上去傻傻的。」又是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聽語氣沒什麼惡意,反而帶著點笑。

「受了那麼重的傷,能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迹啦,只要醒了,後面可以慢慢養……」

少年湊近些觀察聞音的瞳孔,看她眼中光芒並不混沌,有些欣慰道。

這位陌生的旅客應該只是剛剛蘇醒意識還有些茫然,並不是真的腦袋出了問題,那就好辦。

他正準備回到桌邊,端些暖洋洋的暖湯回來餵給剛剛醒來的病人,卻不成想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對方的手心有些涼,但力氣卻出乎意料的大,和那看起來有些單薄的身影全然不匹配。

「誒,小姑娘,你可別恩將仇報——」大概是聞音這架勢太像是要尋仇,桌邊坐著的那人心道不好,一個閃身極快地到了二人眼前,抬手就要分開他們倆。

聞音先一步鬆開了手,讓那女人的動作落了個空。

她像是生怕自己錯認一樣,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少年。

視線還沒完全清晰,但是已經能看得出這人的面容了,之前的熟悉並非錯覺。

「……溫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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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愚人眾執行官拒做萬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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