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一如關瀅所料，對於她這次相親失敗，周珺很是不滿。

「人是照著你的要求找的。您老人家的十八項指示，我可是全都達成了，你以為找這麼個人很容易嗎？結果現在你跟我說，聊完了覺得不合適？到底是真不合適，還是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去相，提那麼多要求是故意糊弄我呢？！」

「你說什麼呢我親愛的媽媽，我當然是認真想去相親的，否則我幹嘛主動找你呢，你說是吧？但這一個，我是真的見完了覺得不是很合得來。而且也不止我這麼覺得，人家對我的印象應該也一般，不信你去問劉阿姨。」

周珺本來還懷疑地盯著她，聽到這句立刻變臉了，「他對你印象也一般？你是說他看不上你？他憑什麼看不上你！我女兒這麼年輕漂亮、事業有成，他就算再優秀，也不能這麼眼高於頂吧！寶貝兒你跟媽媽說實話，他是不是在相親時給你臉色看了？」

關瀅頓時心虛。人家沒給她臉色看，是她給人家臉色看了……

她連忙岔開話題，「總之，我跟這一個相親對象是真的雙方彼此都不來電。我也很遺憾。」

看媽媽又想開口，她打斷，「——但是！俗話說得好，在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站起來！我們不拋棄不放棄，這個不行，就找下一個！」

周珺一愣，試探道：「你是說，你還願意繼續相？」

「當然！我都沒找到滿意的人，當然要繼續相了。」她碰碰媽媽肩膀，「你看，我說了不是在糊弄你吧，我很有誠意的！」

既然她還肯再相第二次，那看來第一次確實不是故意搞砸的，周珺剛放下了心，卻又被她後面的話搞得瞬間崩潰，「你就讓劉阿姨還按之前的條件，再給我找一個！」

她無語，她費解，她抓狂，「還按那個標準找？能找到一個就是阿彌陀佛了，我上哪兒給你找第二個！不是，你對這個標準到底是有什麼執念啊你？！」

關瀅的執念很簡單。

昨晚相親結束后，她回到家，趴在床上想著這一晚上。本來只是失落煩躁，但想到後面，忽然就怒火中燒！

她覺得自己給的條件沒問題，既不會惹人懷疑，又保證了能鎖定目標，明明就是恰到好處、分寸拿捏得當，會失敗純粹是運氣太差、太湊巧了，才不是她的錯！

所以，她沒有像晚餐時想的那樣再縮小範圍，而是決定原封不動再找一次。

她就不信了，這次還找不到傅時川身上去，這樣的人嘉州總不至於還有第三個吧！

媽媽雖然現在抱怨，但關瀅知道，她最後肯定會答應自己的要求，而且她也一定有辦法讓劉阿姨接著幫忙。

果然，新的好消息很快到來，而且來得比第一次更快！

當天晚上，專程出去和劉阿姨喝茶的媽媽就給她發來微信，「我真的不敢相信，這樣的人居然真的還有！這回不管成不成，我都必須請你劉阿姨吃一頓飯了！」

關瀅這次沒犯上次的錯誤，立刻問：「真的嗎？每項條件都符合嗎？」

「都符合。這個還在國外留過學呢，最近剛回國，我看比上一個還好一些！」

關瀅看到「留過學」、「剛回國」，感覺自己呼吸都放輕了，「那他……叫什麼名字？」

那邊顯示輸入。

五秒鐘后，關瀅看到媽媽的回復。

讓她頭頂瞬間綻開無數鮮花的回復。

「姓傅，叫傅時川。」周珺說，「這一個和你是一個高中的，聽說當年在七中很有名，你有印象嗎？」

她有印象嗎？她當然有了！

關瀅攥緊手機，興奮地在沙發上又蹦又跳，差點摔下去！

終於發泄完心頭激動，她又連忙看向手機，媽媽已經又發了兩條消息過來，「不過這個男孩子最近家裡一直在讓他相親，比上一個還忙，最早也要大年初二才能見了。」

「你確定的話，我就跟你劉阿姨說好啦？」

「我確定！！！！！！！！」關瀅剛打出來，就發現自己激動過頭了，及時懸崖勒馬，一個字一個字刪掉那些嚇人的感嘆號，冷靜地、乖巧地、好像內心一點波動都沒有地回道，「好的，就麻煩劉阿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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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關瀅以前所未有的熱情開始期待過年。

她又去買了幾身新衣服，修剪了一下頭髮，如果不是因為顏色是離開北京前才染的，她都想再換個發色了。

但即使如此，她的鄭重還是讓媽媽驚訝道：「你今年也太有儀式感了吧！」

她不能告訴她，她的精心準備不是為了過年，而是為了年後那個來之不易的約會。

然後，終於到了大年三十。

當晚，全家照例在酒店團年。

同桌的還有關瀅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姑父以及一些別的親戚。每年的這一天都會見到這些人，關瀅已經習慣了。

但今年卻有點不同。

飯桌上，酒過三巡，大家不可避免地說起了最近的家族熱門話題，那就是——我們家的大才女關瀅同學的小說拍成電視劇還大紅大紫啦！

雖然此前已經在家族群里感慨撒花、熱烈慶祝了多次，但因為關瀅不愛串門走親戚，所以今晚還是親戚們最近第一次看到她，免不了當面誇個不停，順便打聽明星八卦。

當然，這些談話無論開頭是什麼，最後落點都是永恆的教育家裡小孩，要多跟姐姐學習，爭取以後也能這麼有出息……

關瀅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這輪番誇獎搞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也不怪他們這樣，就她回來這小半個月，《那些你不知道的秘密》又經過了一周的更新，劇情逐漸進入高|潮，熱度也持續走高。

今天正好又是新一周的更新日，在熱搜被春晚屠版的情況下，《秘密》還佔據了一席之地，一刷朋友圈全是慶祝，剛才劇組那邊還給她發來了新年祝賀呢！

不過理解歸理解，不自在歸不自在，在給自己正在上初中的表妹特意帶來的《秘密》實體書籤完名后，關瀅終於做出決定——開溜！

跟爸爸媽媽簡單交代了一聲，她就拎著包，趁大家不注意溜出了酒店。

街上沒什麼人，車也很少，只有霓虹閃爍。

很正常，這種時候，大家肯定都在家裡忙著過年呢，當然沒有人了。

關瀅本來想打車，走了兩步卻又改變了主意，一個人順著馬路走了起來。

想到剛才年夜飯上的事，關瀅有些感慨。

其實她小時候在家族裡並不是這麼「風光」的孩子，她成績不算很好，雖然考上了七中，但只是平行班，在班裡成績也只是中等。親戚里有個遠房表哥和堂姐都比她優秀，所以也沒人會誇她。

但自從她出版了第一本書，很多事就變得不一樣了。

那本因為傅時川才誕生的書……

她忽然停下腳步，因為發現這並不是回家的路。

前方轉彎，靛藍夜色中，熟悉的建築映入眼帘。

那是，傅時川家的小區……

關瀅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這裡，一時也有點愣。

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在轉身離開和過去看看之間猶豫片刻，還是選了後者。

她快五年沒來過這邊了，小區外面卻沒怎麼變，大門右側還是那個小超市，今晚居然還開著。

關瀅走進去，從貨架上拿了一瓶橙子味的芬達，結賬時卻發現店員坐在收銀台前，正用ipad看劇，而她看的正是《那些你不知道的秘密》。

不過不是今晚更新的內容，而是第三集，季書打聽到了謝成文家的地址，放學后特意打車到他家小區，然後躲在小區里的一輛車後面，抱著書包蹲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到放學回家的謝成文從外面走過。

她不敢出去和他說話，只敢這樣偷偷地看著他。

遠遠地看著他。

店員終於察覺面前站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卻發現面前的女孩正看著自己的平板屏幕發獃。

她問：「要買什麼嗎？」

關瀅猛地回神，埋著頭把飲料遞過去，付完錢后拿著就落荒而逃。

從前，她就是這樣，

但和季書的刻意打聽不同，她一開始就知道他家住哪兒，因為她曾在這兒補習過一個學期。他們就是在他家初次相遇的。

可惜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后，十三班被劃成了文科班，傅老師要帶理科，就轉去七班了，爸爸也給她換了另一位帶文科的補習老師。她再不能在每周末來他家上課。

那個周五放學后，她沒忍住，又跑去了他家小區。但她不敢再進他家的單元樓，在外面晃悠了好久。終於，一次回頭時，看到傅時川遠遠地走了過來。

她當時嚇得連心跳都要停了，彷彿做壞事被正主當場抓住。好在旁邊正好停了一輛車，她連忙躲到後面，足足等了五分鐘才敢出來，而傅時川果然已經不見人影。

她沒想到能見到他。以前即使在這裡上課時，她也不是每次都能遇見他。也許是為了避開家裡的學生，她過去時，他絕大多數時候都不在家。

每一次，她都是既期待又緊張，盼著今天他在家，盼著這次能看到他。哪怕只是進門時的一面。

但她沒想到，當時那麼難實現的願望，在她離開后卻這麼輕易地實現了。

這次經歷造成了一個後果，就是她後來總是忍不住偷偷跑去他家，逐漸成為一個習慣。

有時候，就像這回一樣，她能碰到恰好回家的他。但大多數時候她都只是站一會兒就走了，並不執著於一定要看到他。

她不是真的想跟蹤他，只是忍不住靠近和他有關的一切。

尤其是寒暑假的時候，因為太久無法在學校里見到，有時候逛街經過附近，她都會繞過來，假裝自己是路過，若無其事地從小區外面走過，過程里偷偷眺望一家他家所在的那棟樓，看一看他的窗口。

甚至，她還會在小區外面的超市買一瓶飲料或者一個冰淇淋，彷彿自己也住在這裡一樣。

想到這裡，關瀅又探頭往外看了看。

她此刻就蹲在小區里的一輛賓士車後面。除夕當夜，大家基本都在家吃年夜飯，每個窗戶都透出溫暖的燈光。小區里也很熱鬧，前方空地有小孩在玩摔炮和仙女棒，不時傳來笑聲和砰砰的響炮聲。

關瀅卻在這樣的熱鬧中，躲在車后的暗處。前面就是傅時川家所在的那棟樓，但她看看單元門，再看看自己手裡的芬達，忽然就有點不明白事情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不是，她本來想的不是就在外面遠遠看看就算了，怎麼一看到那個店員放的劇，想起當年的事兒，就跟中了邪似的，又溜進來了？！

自己這樣也太沒出息了吧，十年前在這裡當跟蹤狂，十年後還在這裡當跟蹤狂。

好歹她如今也算有頭有臉（？），半個公眾人物，這要是被掛網上可怎麼辦！

她懊惱不已，立刻就想離開，旁邊卻傳來動靜。

是呼吸聲，還有柔軟的絨毛輕輕掃過她的手背。

關瀅瞬間毛骨悚然，差點就叫出聲，轉頭一看，卻見緊挨著她的地上，蹲著一隻小狗。

關瀅眨眨眼睛。

真的是一隻狗。但準確地說，不算小狗了。關瀅蹲著，它也蹲著，關瀅覺得它也就比自己矮一點。借著外面透過來的光，她看到它耳朵尖尖，耳朵和眼睛周圍的毛都是黑色，背也是黑色的，但臉上和肚子上的毛潔白如雪，一雙烏丟丟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這是，邊牧？

關瀅在網上見過這種狗，但還是第一次在現實里見到，忍不住好奇道：「你是邊牧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你的主人呢？不會是走丟了吧？」

這邊牧看起來打理得非常好，脖子上還牽了繩，肯定是有主人的。但這個時間自己在外面，不會真是走丟了吧？

過年時家裡人來人往，萬一門沒關好，確實有可能。

邊牧不知道聽沒聽懂，歪了歪脖子，還是看著她。

關瀅有點替它擔心，試著去牽它的繩子，見它沒有要咬自己的意思，於是起身牽著它往外走，「我帶你去找主人好不好？你是住在這裡的嗎，那小區保安認不認識你呀？」

她邊走邊盤算著，如果小區保安不認識的話，自己是不是得先把它帶回家，明天再回這裡貼招領啟事呀。

那一會兒還得去買點狗糧……

念頭沒轉完，她忽然頓住腳步。

前方單元門裡出來一個人，高大挺拔，身穿煙灰色毛衣和黑色褲子，腳上還穿著棉拖鞋。

是傅時川。

關瀅不料傅時川會突然下樓，整個人都傻在那兒了。她第一直覺是躲回車後面去，但殘留的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她。

不行不行，那樣太奇怪了。而且和十年前有什麼區別？她不能真的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偏偏這時候，腳邊的邊牧叫了一聲，傅時川應聲回頭。

除夕的夜色下，兩人目光撞了個正著。

關瀅原地呆愣三秒，下一個動作就是蹲下|身抱住邊牧。

她裝作安撫狗狗的樣子，掩飾住自己的方寸大亂。

冷靜。冷靜。

就算被他看到也沒什麼，反正他又不認識自己。

雖然之前兩人在董眉佳的婚禮上見過，但關瀅太有經驗了，從前他們在不同的場合見過那麼多次，有一次她甚至還跟他自我介紹了，但傅時川從來沒有記住過她。

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這麼一想，她心念稍定，可下一秒卻察覺傅時川朝自己這邊走來。

他、他要幹什麼？

關瀅一顆心砰砰狂跳，想動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越來越近，最後在自己面前站定。

男人客氣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所以，他是看她蹲在這兒，以為她遇到什麼事了嗎？

關瀅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慢慢搖了搖頭，「謝謝，不、不用了……」

她剛說完卻又改口，「你知道十號樓怎麼走嗎？我是來找朋友的。」

十號樓在這個小區一個比較難發現的角落，經常會有第一次來的人找不到，關瀅編出這個借口，想趕緊離開。

傅時川：「十號樓嗎？前面直走右拐，那一排樹後面就是。」

關瀅說了聲謝謝，起身牽著狗就要走。

可她卻沒走成。

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平靜中帶點無奈，「你走可以，但是關小姐，可以把我的狗還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