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江晏還給舒菀的唇膏是全新的。
舒菀發現的時候問過江晏,他只說她落在車上的那支前兩天被家裡的小侄女弄髒了,既然要還她還不如還個新的。
江晏的理由太過於完美,以至於舒菀一點兒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道了句謝謝。不過,舒菀卻依舊覺得自己欠了江晏的人情。
因為不喜歡不對等的感覺,她主動提出要請江晏吃飯。江晏答應的很大方,舒菀挑了幾家餐廳出來,詢問江晏的口味,他卻遲遲都沒有動靜,只是回復舒菀說:「不著急,有的是機會。」
江晏的不著急,讓舒菀反而在意,總想著她什麼時候才可以把這份人情還了。
好在,這個機會來的很快。
五天後,星期四下午。這一天舒菀沒有專業課,準備正式從宿舍搬入小公寓。
她的東西不多,零零散散收拾了幾天,一年四季的衣服還有日用品加在一起,裝了兩個大紙箱,外加一個行李箱。
夏滿月幫她搬了一趟送到樓下,就趕著去上自己的專業課了。
餘下舒菀一個人,帶著剩餘的東西往樓下走。她自己一個人搬了兩次,最後拖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卻突然在宿舍門口瞧見了這樣一幕——
秋風裡,薑黃的葉傾落滿地。
穿著棕色風衣的江晏背靠在車門上,修長的手舉著手機貼在耳側,骨節被蕭瑟的風吹的通紅,不知在和誰通話。
舒菀腳步一頓。
江晏低垂著眸子,沒看見從樓梯上下來的舒菀。直到舒菀揣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空曠的一樓發出迴響。
江晏聞聲抬頭,凝眸看到舒菀身影的這一刻,唇角勾起了一道淺淺的弧度。
他隨手把手機揣回口袋,直起身朝著她走去。走近后,看了看她手裡的行李箱,問:「樓上還有其他東西嗎?」
「沒了。」舒菀下意識回答,反應過來后,朝他投去了一個詫異的眼神:「你怎麼來了?」
江晏俯身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笑著反問:「我不來,誰幫你搬家?」
他拿行李動作自然又行雲如流水,沒給舒菀一點反應的時間,兩人的指尖就猝不及防地觸在了一起。
舒菀肩膀本能地往後微微縮了一下,就是這樣一個小的動作,江晏都察覺到了。
「抱歉,唐突了。」他輕聲,像是怕她介意,很小心看過來一眼。
「沒事。」舒菀搖搖頭,看著他提著她的行李箱,放進車子的後備箱,沒忍住好奇起來:「江晏,你是怎麼知道我今天要搬家的?」
「我猜的。」江晏又抱起一旁的紙箱,堆在後面。
舒菀:「猜的?」
「不是猜的。」江晏輕笑一聲,回身看她,「我回校拿東西,突然想起來你說要請我吃飯,就過來看看你在不在。沒想這麼巧,還真讓我碰上了。」
偶然?
是真的偶然?還是刻意而為之的偶然?
舒菀打量起江晏。
他正忙活著,搬了最後一箱東西放進後備箱,轉過身提醒她:「別站著了,上車吧。」
舒菀回過神來,淡聲說了好,拉開車門坐進了江晏的副駕駛。
江晏上車后,舒菀同他小聲說了一句又要麻煩你了。
他系著安全帶,低聲問:「你很怕給別人添麻煩嗎?」
舒菀嗯了一聲,同他解釋:「因為不想欠人情。」
江晏啟動車子,漫不經心的:「如果別人願意讓你麻煩呢?」
「那也不行。」舒菀喃喃,「不管對方本意為何,欠了就得還上。」
「那我這次幫你搬家,想好給我的回禮了嗎?」車子轉彎往校門開去,江晏打著方向盤,側目睨她一眼。
舒菀:「還沒有。」
江晏:「那你慢慢想,我不著急。」
他說的話和在微信里的回復大差不差。
可文字沒有聲音,感受不到人的語氣,也看不到神情。今天面對面,舒菀算是品到了他身上那股溫吞散漫的勁。
舒菀抿抿唇,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轉過頭看他:「你一會兒有空嗎?」
江晏:「有。」
舒菀:「我之前發給你的那幾家餐廳,你看看喜歡哪家?」
江晏倏地笑了:「你這是準備用這頓飯當搬家的回禮?」
「不是。」舒菀說,「這頓飯是上次你載我回學校,借給我衣服的回禮。」
江晏想了想:「我不挑食,那幾家都挺好的。」頓了一秒,他又道,「不過搬家的第一頓飯不能在外面吃,要自己開火,這樣吉利。」
「是嗎?」舒菀喃喃,心想著她好像沒聽過這個說法時,也有點訝異江晏竟會是個有點迷信的人。
見她不知垂眸想什麼,江晏繼續道:「怎麼樣?要不要圖個吉利,在家吃?」
舒菀抿抿唇,有點兒為難:「可是我不太會做飯。」
江晏笑了:「我會就行了。」
+
江晏的會做飯,不僅僅只是會。
舒菀跟著他去超市選食材的時候,就隱約意識到了哪裡不太對。縱然她一直和他說,吃點家常小菜就好,她沒什麼忌口,什麼簡單方便容易做,就吃什麼。可江晏卻還是一邊應著好,一邊選了超市最貴的牛排。
兩人逛到紅酒櫃檯時,江晏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其中一瓶紅酒,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側過頭看向舒菀:「如果我問你喝不喝酒,會不會很唐突?」
舒菀輕輕搖頭:「不會。」
「那你喝嗎?」江晏抿了抿唇,又補了一句,「就當是慶祝你搬入新家。」
舒菀很果斷:「喝。」
江晏反倒覺得有點意外:「你不怕嗎?」
舒菀笑:「怕什麼?」
江晏:「不怕我居心叵測?」
舒菀對上他的眸子,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想起一件事來:「那你不怕嗎?」
江晏挑眉:「我怕什麼?」
舒菀不緊不慢地打趣江晏:「不怕我灌醉你,半夜進你房間,最後勒索你一筆?」
江晏怔了一下,眸色一動:「那天你都聽到了?」
舒菀抿抿唇,淡淡一笑,最後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一枝春哪裡都好,可惜隔音差了點。」
舒菀說的,是她在「一枝春」聽到的不知真假的八卦。
那天快結束的時候,江晏去了趟洗手間,只餘下舒菀一人坐在包廂里。
她原本正一邊吃著餐后水果,一邊回復夏明月發來追問她和江晏的微信消息,卻倏地聽到外面走廊上響起了一個女聲:「欸,今天晚香包廂的男客人,是不是江家那位大少爺啊?」
「對呀!就是他!」
「我靠,還真是像傳聞里的一樣帥啊!」
……
再然後,舒菀就從這兩個女孩兒嘴裡,聽到了一件頗為有趣的八卦。
說是前些日子,江晏也來過「一枝春」一次。
那會兒和他同行的年輕男女大概有五六個人,他們那天聚到很晚,期間有個女孩一直粘著江晏,給他敬酒。江晏最後喝的太多,散場后沒回去,就直接入住了「一枝春」旁邊的一家民宿店。
就是那個晚上,那個敬酒的女孩兒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了江晏房間的門禁卡,半夜刷了卡進去。
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只是有人看到那女孩兒哭著跑出了江晏的房間。
聽說後來江晏扭頭給女孩和民宿店遞了律師函,說是女孩敲詐勒索,而民宿店也因涉嫌泄露客人隱私,關門大吉了。
……
舒菀正聽的出神,那兩個女孩卻突然就終止了這個話題,轉而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江先生,您請進。」
江晏沒作聲,推開門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重新坐在了舒菀對面。
江晏那時什麼都沒說,神色也無異,江晏就以為她什麼都沒聽到。
沒曾想,她竟聽全了。
……
江晏望著舒菀。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體驗到被人發現黑歷史之後的尷尬。
他沉了口氣:「讓你見笑了。」
舒菀看著他的神情和反應,心生好奇:「所以那件事是真的?」
江晏鼻腔里發出一聲嗯。
一想到那天晚上,江晏就頭疼了。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不過是聚個會、睡個覺,睜開眼睛旁邊竟然還能多出一個女人來。衣衫不整地坐在床邊,問他睡得好不好。
噩夢。
簡直是噩夢。
江晏抿抿唇,回過神來。
卻沒想舒菀倏地來了一句:「那我能問問她勒索你多少錢嗎?」
江晏沉默了。
他垂下眼眸,細細打量起舒菀。
那張素白的臉上,掛著一個淺淺的笑。她的眼睛不算大,眼尾略微上揚,但笑時似彎月,給這張疏離冷清的臉添了幾分柔情和明媚。
這種緊緊盯著人看的時候,真的很容易勾人心魂。
江晏唇角勾起,學著她前面的口吻,開起了玩笑:「你這是打聽行情?想做個參考?」
讓他沒想到的是,舒菀竟然點了點頭,順著他的玩笑話,說了一句:「對啊,我想看看□□的大公子,能被人勒索多少錢。」
不過,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這句話話音剛落下,江晏還沒開口,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紅酒柜上,不緊不慢地將話題扯了回去:「我對紅酒不了解,你看看你想喝哪款?我來買單。」
江晏沒看紅酒,眸光始終盯著舒菀的側顏。
舒菀當然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那樣炙熱,又黏膩的目光,感受不到才奇怪。
但她沒做出回應。
只是在等,等他開口說話。
也不知道這樣保持了多久,江晏總算是開了口。
他輕喊了一聲舒菀,語調緩慢,顯得溫情脈脈。
舒菀沒說話,也沒朝他看去。
明明人來人往的超市繁雜喧鬧,她卻清晰的聽到他突然認真沉聲了一句:「你要是想灌醉我,我隨時歡迎。」
「至於價格,多少我都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