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須彌（23）

和洛可想象一樣,這家餐館的飯確實非常好吃。

「我覺得比起看著我，你更應該盯著你的盤子。」

在他們吃完付賬的時候，散兵這麼說。

洛可表示道理她聽懂了,但下次還要。

吃飽喝足以後,兩人按照計劃，前往了須彌的圖書館。和洛可之前去過的那個未來相比,這處須彌城中最大的藏書地點並沒有變化。

洛可甚至專門去找了一下,記憶中放著幼兒識字讀物的地方，同樣能找到一樣的書。

顯然，散兵對這個地方沒什麼興趣，或者說他對飯館好像也沒什麼興趣。但他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看著洛可在圖書館里東瞧西問，很快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你在找和『人偶』有關的故事？」

以圖書館的藏書數量,各類圖書當然都有分區。不過，洛可在找人請教的時候,也沒有問的太具體。

她選擇了一個比較寬泛的話題,「有關歷史上的神明之外的傳說,最好是和人偶有關的故事」。

聽到散兵的話，洛可點了點頭。

剛才聽了他的故事,加上她之前看到的那本小說里,主角也是一個人偶。不得不說，洛可對於這個世界的這一類故事,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大概就是愛屋及烏吧。而且……

「我有個想法，也可以說是一個目標。」洛可輕聲地說，「我想更多的去『看』這個世界,不僅是眼前見到的一切,也包括更多的記錄。所以得學會這個世界的文字,如果能自己寫一寫故事就更好了。」

洛可有種莫名的預感，之前那種短暫而無序的穿越，早晚有結束的一天。除了回家這個終極目的，她也想在這個世界更好的生活下去。

而另一方面……上一次穿越到「未來」的時候，發現流浪者在那個世界死亡的瞬間，洛可當時的心情，不是簡單的一兩個詞能形容的。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或者說，第一個朋友。這份感情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變化，又在意外的衝擊下，讓洛可提前感覺到了刺痛。

那個時候她就在想，如果說「過去」的自己，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某些「變化」。也許當她再次穿越，就能將變化本身作為參考了。

她可以解決一些重要的委託，讓自己被更多的人記住，在這個世界留下一些痕迹。舉個例子的話，如果她寫出了一本小說，並且順利出版，或許能在「未來」看到自己的作品。

重要的不是報酬，而是她想要知道……僅憑一個人的努力，有沒有可能改變未來；又或者，如何避免另一個人，走向最壞的結局？

所以，她會試試看的。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來到了圖書分區的前台，找到了一位管理員模樣的人。

「咦，想要在這裡找某一種類型的書嗎？」聽到洛可提出的問題，對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只要使用虛空終端……你們是外地人嗎？所以沒有使用虛空終端？」

她說話的時候，視線落在洛可的臉上……看起來是臉側的位置，又看了散兵一眼。

雖然散兵沒有搭話的意思，但他正跟洛可站在一起。兩人的衣著打扮同樣顯眼，雖然風格不同，但明顯都不是須彌的樣子。

「什麼是虛空終端？」洛可問。

對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面戴著一個綠色的、像是一片樹葉或者是一顆心形的東西。簡潔的線條勾勒出輪廓，整體在微微發光。

「就是這個，這是教令院使用樹王留下的遺產製作的工具。只要佩戴並開啟虛空終端，每個人就能與虛空連接，獲得他們所需的知識了。」

對方非常官方地說，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在圖書館找書

什麼的，完全是小菜一碟。」

樹王？是之前她聽說過的，五百年前死去的神明嗎？

與此同時，管理員似乎想到了什麼：「說起來，你們進入須彌城的時候，城門口應該有安排一些人，教授虛空終端的使用方式才對。」

「沒錯，」散兵在這個時候接話了，「不過我們不打算久留，就沒有使用它。」

「原來如此。」聽到他的說法，管理員的態度似乎變得沒有那麼熱情了，但她還是盡職盡責的說，「既然這樣，讓我看看……你們想找的那些書，在幾個區域都有，我簡單匯總一下吧……」

通過工作人員的推薦，以及散兵的幫忙挑選（搬書）之後，洛可再一次抱著整整半摞書，離開了圖書館。

這一次的書籍裡面，最簡單的也是少兒讀物了。洛可覺得自己要看完這些書，起碼也要花上半個多月。

不過也還好，她想，散兵每天至少一半的時間都在被「實驗」。她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四處走走逛逛，看書也是不錯的消遣。

「說起來，虛空終端，是來到須彌的人都要帶著的東西嗎？」離開圖書館的時候，洛可問散兵。

之前她其實也注意到了，不少須彌人耳朵上都戴著這個東西。不過洛可下意識以為，這大概是用來通訊的設備之類的。

畢竟，那幾個和散兵來往的學者，包括那天見到的博士身上，都沒有見到這個東西。

「你沒必要，」散兵乾脆地說，「這種東西，也只有教令院的一些人真正在意吧。至於普通民眾，他們只需要聽從就夠了。」

誒？洛可問：「因為是樹王的『遺產』嗎？」

散兵看了看洛可，然後他彷彿感到很好笑一樣：「哈哈，應該是吧——別想這些東西了，很快，它們都會變得不再重要。」

因為懷裡抱著一大摞書，當然就不適合繼續閑逛了。不過，當兩個人重新回到凈善宮，在洛可的房間里把書放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就讓人很想說一句，時間都去哪了？

在他們回來后不久，散兵就被兩個陌生面孔叫走了。離開前他告訴洛可，不用等著自己。

洛可也沒去別的地方，坐下來開始整理借來的書籍。晚飯就在附近的飯店買了點吃的，帶回房間里就著書下飯。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準確地說是半個月左右，對於洛可來說，是她穿越之後最悠閑……並且穩定的時光。

她沒有再次穿越，也沒有遭遇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故。而那幾個人——教令院的學者，也像是默認了洛可的出現。

至於「博士」，除了剛剛穿越過來的那天，之後洛可就沒見過他。

散兵並不是每天都會去做機體連接的實驗，但他大部分時候都很忙，有的時候洛可也找不到他。不過，只要她知道對方在那個高處的大廳里，找過去之後，總能看到散兵虛弱的樣子。

明明很難受，並且肉眼就能看出痛苦，但散兵好像很習慣了。看著他這副樣子，洛可突然回想起來，過去他們倆每次掐架，散兵放出的雷電打到他們兩個人身上，她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對方卻沒有什麼反應。

實際上，他也只是「看起來」沒什麼反應而已。

換成現在的洛可，已經能一眼看出，他明顯就是在忍著疼痛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天，這部分的測試要進入收尾階段了。」又一次測試完成之後，洛可一手扶著散兵，一手拿著他放在邊上的衣服，就聽到少年依然中氣不足的聲音。

他的皮膚殘留著一點濕意，是疼出來的冷汗。洛可支撐著他坐起身，看著散兵摸索著穿上了裡面的衣服，遮住身上那些淡色的紋路。

似乎是天生的東西，在他動用元素力的時候，這些地方都

會發光。從脖頸的環形、後頸處的標記、到肩胛處延伸的線條，以及腰腹處的一片。

每次看到的時候，洛可都有種伸手摸上去的衝動。但對方白著一張臉的樣子，又讓她覺得這種想法罪大惡極。

只好努力清除雜念，只在幫忙穿衣服的時候，輕輕碰一下他手腕處的印記。

少女遺憾地想，幫他把振袖的外套穿好，散兵還在繼續說：「所以接下來幾天，你不要到處亂跑，記住了？」

洛可反應了幾秒：「就是說，不能來找你了嗎？」

「對，」散兵點了點頭，「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莫名其妙接近你的傢伙，包括參與實驗的其他人，你最好離他們遠一點。」

真要論心計的話，洛可大概會被這群人連皮帶骨吞下去。至於他自己……哈，也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這麼說的話，我第一個遠離的不應該是你嗎？

洛可心裡想，不過，她當然知道散兵是在提醒自己。

「這樣的話，我這幾天乾脆出去住好了。」

反正散兵不在的話，她在教令院里也沒什麼事情做，還不如出去玩。如果是很多天的話，也許她可以去城外看看。

「也好，」散兵想了想，「這樣吧，讓他們給你一個學生的身份，你可以住在學院里，做什麼也方便點。」

嚴格來說，洛可在這個世界還是個黑戶。雖然，提瓦特大陸沒有類似的說法。

至於所謂的身份……某種意義上，都是由他人給予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散兵的神情變得有些幽暗。洛可側頭看了他一會，然後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那我就去收拾東西啦！既然之後好幾天都見不到面，今天你要陪我在須彌城好好玩玩呀！」

沒等散兵回答，她就從地上躥起來，一骨碌跑遠了。

「……呼。」

散兵跪坐在平台正中央，看著她跑掉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

片刻之後他轉過頭，目光落在身後的巨大空洞上，又緩緩下移到空洞的深處。

那雙堇色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瞬間的動搖和迷茫。

但最終——變為了不可迴轉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