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小黑不見了。

寧安反覆摸著空蕩蕩的手腕，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有話就說，幹嘛要鬧離家出走啊，溝通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式，和我一起上了十幾年的學，你怎麼就沒學到點有用的東西……」一邊念叨著，一邊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直到神官送來神侍候選獨有的侍衣，寧安才放棄尋找，趕緊換上純白的衣裙和披風。

寧安其實不怎麼喜歡白色，這會讓她心理上覺得冷冷的，不過幸好這種侍衣經過神力滋養，會給主人自動上加護，如果是一般的衣服，她鐵定會凍得直哆嗦。

集合的時間到了，777名神侍候選站滿大廳，負責選侍宴的神官被稱為選侍官，他們挨個報名字，念到的人出列，依次排好隊。

首先自然是七大主城的代表隊，聖萊耶城打頭，黑石城墊底。

寧安注意到在她出列時後面有小小的騷動，對於原因她明白得很，畢竟就算在這大廳所有人里，她的白髮紅瞳也很少見，再說她一點都不像黑石城的子民，沒有身材超過170公分、肌肉勻稱發達的特徵，看上去和其他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沒什麼差別。

負責核查身份的選侍官用了顯形術，鵝毛筆的筆尖發出淡淡的熒光，寧安手背上的城徽印記清晰地浮現出來，選侍宴期間會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

年輕的選侍官又盯著她看了會，問了幾個問題，寧安毫不心虛，端出了大小姐的驕傲和氣勢，對答如流。

選侍官一聲令下，所有神侍候選戴好兜帽，掩蓋自己的面容，十人一組，依照指引登上飛翼獸拉的奢華座駕，頂端點綴著光芒耀眼的白色星鑽，門把手上同樣有細碎的晶石，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動手，寧安真的想嘗試扣一塊下來。

跟皇帝選妃一樣。

選侍宴第一天，第一場考驗，是檢查身體。

暗自下定決心，寧安想著老管家和自己說的注意事項，恢復面無表情，努力扮演高嶺之花。

遊街。

因為要舉辦選侍宴，接下來的十天，萬神宮不再對公眾開放，恢弘宮殿里只會住著神侍候選、負責選侍流程的選侍官和普通神官。

寧安在車裡坐得很穩，也沒有學別人伸出手，跟人們打招呼。

這些內容老管家對著她念了上百遍，讓她表演倒著背都行。

亂糟糟地想了一通，回過神來，萬神宮已經到了。

萬神宮不愧是神力充盈的好地方，寧安一隻腳剛埋進大門，一股溫和的暖流從額頭往下，逐漸蔓延全身，這感覺，是她十八年都沒體驗過的舒服輕盈，病痛都被沖走了。

寧安一個都不認識，也沒心思和她們交流，她惦記著小黑到底跑哪去了，難道是因為昨天的「好姐妹」說錯了？還是找甜餅子的時候力氣太大把它弄痛了？還是睡覺的時候把它壓到了？

說不定，今年黑石城真能成功……

幾個主城的神侍候選里有關係不錯的，眼神交換之間，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寧安忍不住在心裡念了幾句。

順利通過檢查，寧安進到隊伍里，默默等待下一個環節。

神力真的太神奇，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好東西，就憑這一點，她就必須成為神侍。

老管家他們早離開了，她懶得做些多餘的事情。

但在同車的人看來，那就是今年黑石城的神侍候選很高冷，再加上那一頭顯眼的白髮和亮眼的白色肌膚，她的目標神明簡直不要太明顯，一看就是直奔冬日之神的樣子。

能抵不少錢呢。

民眾們早早就在皇家旅館門外守著，每有一輛飛翼車啟動，他們就會歡呼三聲，訓練有素的樣子。

據說，冬日之神傾向於選擇這樣的神侍。

不過這裡不用脫衣服檢查，直接一個基礎探查術丟下來，連嘴巴里起了火泡都能發現。在神官的眼裡，有問題的地方會呈現紅色，正常則是白色。

「黑瑪婭小姐，您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希望您自己能注意。」檢查的女神官皺起眉頭，如果是一些小狀況，她還能幫著解決，這也是她們的目的，但這位神侍候選的狀態太差了，她無能為力。

「謝謝您的告誡，我知道了。」自己的破罐子身體自己清楚，寧安早有心理準備。

在之前的世界她就被醫生診斷為疑似白化病，沒想到來到這后異常的特徵反而救了她一命。

女神官盡到了提醒的義務，不再多言。

雖說不是沒有病弱的神侍候選當選的先例，但差到這種程度，只能祈求神明垂憐了……

看著寧安緩慢離開的背影，女神官在心裡微微同情了一下這位年輕的女孩。

無意中收穫一波憐憫的寧安倒是沒有太憂愁，她相信憑藉自己這從頭到尾的一身雪白，冬日之神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慧眼識珠，收下她。

當然，性格方面她也會努力演戲，不是，完善的。

第一天的固定流程就這一項，結束之後，神侍候選們就可以自由活動。

之前負責報名字的選侍官掛著得體的微笑，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話：「神明在看著你。」

是「你」不是「你們」，指向一個人後總感覺有點詭異是怎麼回事……

寧安想到之前看過的各種恐怖電影，手臂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也跟著發麻。

選侍官剛走，幾百名神侍候選就小聲討論開來，寧安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大家都有伴，只有她是……

一匹孤狼。

不對，應該說是花園裡的唯一一朵天山雪蓮才對，這樣比較符合她的氣質。

沮喪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寧安很快就調整好狀態，試圖插入某個小團體，搜集一些關於包括冬日之神在內的神明情報。

雖說三心二意不好，但是在這種情況，多撒網成功的幾率才高。

「喂，你叫什麼？」

還沒等寧安主動出擊，一道驕橫的聲音先在她耳邊響起。

她轉頭，視線里首先是水滴狀的晶瑩耳環，散發著鮮紅的耀眼光芒。

是她，寧安想起來了。

「我叫……黑瑪婭，來自黑石城。」寧安說得很慢，蘇醒后她惡補了很多知識，但對於這邊的語言還沒到精通的地步。

「我是星鑽城的神侍候選，綺絲。」

互相介紹身份之後，氣氛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綺絲身邊多是捧著她的人，很少需要她暖場，更何況是對著黑石城的人。

寧安的大腦瘋狂轉動，終於憋出了一個話題：「你中午，吃什麼？」

綺絲一愣，碧綠的大眼睛困惑地看著似乎格外真誠的寧安，有些不情願地說：「我只吃早餐。」

這天不好聊啊。

對著小黑和空氣寧安能念幾個小時，碰到真人卻有些棘手。

「一起走走嗎？可以，變瘦。」為了邀請可以被接受，寧安特意加上了理由。

「我、才、不、是、因、為、這、個……黑石城的人都像你這樣獃頭獃腦的嗎？你這樣才不會有……」

壞了，好像搞砸了。

寧安默默地聽綺絲抱怨了一通，發現說歸說，對方卻沒有走開之後，一道靈光閃現，學著別人摟胳膊，聲音立刻就沒有了。

「走吧，綺絲小姐。」她慢慢收緊力氣，怕對方反應過來，跑掉了。

距離拉近，綺絲轉頭就和寧安的眼睛對了個正著，被流動的熱切渴望迷惑，她沒有反抗，丟下其他同伴，跟著寧安走了。

這次散步讓寧安收穫很多，綺絲所屬的星鑽城原名礦城，因為十年前發現了大片星礦而成為了一座很富裕的城市，甚至為此改了城市名字。

有錢就可以買情報，綺絲知道不少關於神明的消息，除了寧安本就知道的冬日之神喜歡白色之外，還有他偏好到腳踝的長發，以及秋日之神和冬日之神的關係不太好，決不能同時選擇他們兩位等等。

「綺絲，你真厲害。」

寧安發自內心的誇獎換來綺絲一聲輕哼，她不經意地撥動了一下耳環，但是這回寧安沒接收到她的暗示。

算了，和石頭腦袋計較什麼。

被瞪了一下，寧安無辜地回望，跟著又乾淨利落地誇了一句「你真好。」

連續得到兩次讚美的綺絲昂起頭，轉身，裙擺甩出優美的弧度，沒有告別，也沒有讓寧安發覺她的耳朵紅了。

寧安回到房間，這裡的條件比旅館的單間好得多，不僅寬敞開闊，還有浴缸和包裝精美的洗浴用品，從未見過的水果，蓬鬆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被子。

本來想著回來就休息，但一想到選侍官說的話，寧安不敢多躺，在書架上找到一本《神國》，認真看起來。

實在困得不行，她才爬上床。

中途寧安覺得自己累得慌，就好像被一座大山狠狠壓住，一下子驚醒了。

上方黑漆漆的，不知道什麼鬼東西，寧安手快過腦子，用了狠勁，一個巴掌扇過去。

沒打動它，她自己倒是被震痛了。

捂著手，寧安仔細觀察這盤成一團的玩意，依稀還能看出點熟悉的模樣。

「小……黑？」

「小黑」沒回應，專心致志地鑽進被子里，將寧安纏了一圈又一圈，身體表面的不明凸起物碾過她的肌膚，帶來不容忽視的壓迫。

寧安想要找到它的頭，和它好好說說話，手腳卻被對方柔韌的身體捆得結實。

「小黑，你怎麼變這麼大了？你跑哪去了？為什麼綁著我？生氣了嗎……」因為跟小黑相處了十幾年，平常它就勾在自己手腕上，寧安不怎麼驚慌，反而認真地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企圖用友好的溝通解決問題。

「不要……纏住我的臉……不能呼吸了啊……」

「不要往衣服里鑽，很癢，哈哈……」

「小黑，嗚，不要，不要生氣了，我不叫你好姐妹了，不往你裡面塞東西了，不打你了，對不起，唔，好痛，你綁太緊了，輕點……」

靜謐的夜晚，一人的房間，少女被邪詭的長條狀活物層層包裹，如同緞帶在包裝珍貴的禮物。她發出哀求的低語，斷續，細碎，凌亂，夾雜著難受的嗚咽。

「神明在看著你。」

筋疲力盡，意識模糊之際，寧安想起這句叮囑，渾身一震，然而強烈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如同潮水一般襲來，顛覆一切。

她昏了過去。

第二天，寧安被神官的催促吵醒，她摸了摸自己光滑沒有瑕疵的臉和手臂，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