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次日開始，一道道聖旨花落宮外，後宮的氛圍可說不上歡喜。

這幾天還下了幾場雨，有兩位庶妃以至於身體出現不適，還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去請太醫，硬撐裝作無事。

當最後一道聖旨落地的后一天早上，眾妃今天起的比往日都早。

坤寧宮內，在外殿等候的時候，她們彼此聊天比平日里多，似乎更親密一些。

當然，這種親密關係一戳即破，比泡沫還脆弱，不過是每次新人入宮前的抱團取暖罷了。

馬佳芸蘭無意取暖，但這個時候，跟著整個風向走才是明智的，畢竟她還是需要爭寵的小庶妃，而不是在宮裡養老幾十年的榮妃。

因而也和湊上來的納喇氏、王佳氏、張氏等小聊兩句。

看得出來，鈕鈷祿妃也有點緊張。

只有赫舍里皇后穩重釣魚台，但其實她也有些微異常，請安時比平日里說的話多了一刻鐘。

她絕對不是緊張，而是望著下面妃嬪們包括鈕鈷祿妃在內，內心的小驚慌，心中有種不正常的滿足感，這會讓她感覺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更穩。

好在赫舍里皇后並不是輕狂的個性，多花時間借口也簡單，有的妃嬪一緊張害怕就會話多，需要安撫。

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請安結束，赫舍里皇后終於公布新入宮的妃嬪安排入住宮殿，幾乎每個宮殿都有新添人。

唯有承乾宮例外，只住有新入宮的佟妃娘娘一人。

這位佟妃娘娘還未入宮，已經受到後宮妃嬪們的羨慕嫉妒恨。

緊接著，又有馬佳芸蘭、納喇氏、李氏、董佳氏移入側殿的消息，皇後娘娘族妹因沾了皇后的光，暫被忽略。

千里馬都沒跑這麼快的，剛剛抱團取暖的小團體立刻解散，額外獲得福利的四人一下子被站到對立面。

馬佳芸蘭微笑地接受各種口不對心的恭喜，一心二用，腦中已經在思考這次大選的事情。

首先，被選中的秀女一模一樣，除了佟佳氏特殊，其他都是庶妃。

但住所變化不小，比如李氏前世可不在長春宮而是啟祥宮，這輩子啟祥宮被董佳氏和赫舍里氏佔據，二者對調。

變化最大的怕是鍾粹宮，前世入了坤翔宮的郭絡羅姐妹，竟然被分入鍾粹宮。

郭絡羅姐妹的姐姐很多人可能不是很熟悉，小郭絡羅氏鼎鼎有名——記憶中的宜妃。

「又是『老朋友』啊！」馬佳芸蘭心中默默一嘆。

前世四妃之間各有各的矛盾，大家相處得都不怎麼樣。

馬佳芸蘭一開始和惠妃矛盾最多，然後德妃後來居上，宜妃一直排在末端，畢竟與宜妃的矛盾基本在都消化在後宮內部，不涉及朝政，更沒有過多蔓延至彼此兒子身上。

馬佳芸蘭覺得這個結果還可以接受，郭絡羅姐妹要麼本份要麼聰明，比前世的蠢貨強多了。

在後宮不怕第一怕的不是有野心的對手，而是和她住一宮打雷會被連累劈到又蠢又壞的人。

光是這一連串的形容詞便知馬佳芸蘭當時情況有多糟糕，即便前世已經把敵人壓得不能再死。

她是個不容易情緒起伏的人，現在回憶起來

——

嘖，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馬佳芸蘭心情舒暢，從坤寧宮回鍾粹宮的路上還有雅緻多看一眼其他宮殿院里出牆來的樹枝。

一回鍾粹宮，便讓人先去打掃側殿，準備搬家。

馬佳芸蘭的東西其實挺多的，而且很雜，衣食住行，甚至還有宮女、太監，塔娜那裡也是一堆。

但鍾嬤嬤很靠譜，宮人們個個手腳麻利。

且馬佳芸蘭從現世學了一些基礎管理法，比如表格登記、崗位細分責任人等，如果用這些辦法管理宮務，那麼她的東西和宮人也就不算多。

一切有條不紊。

馬佳芸蘭還有時間去庫房點一圈自己的財務，前世她是沒這個習慣的，這不在現世見過的藝術品少了嗎？

瓷器、玉器、金器、翡翠、寶石、珍珠、珊瑚、綢緞、錦緞……在她的眼中通通都布靈布靈的，閃閃發光。

馬佳芸蘭生了個好相貌，入宮以來一直很受寵，這麼些年，從康熙的私庫里摳來不少的寶貝，拿到後世都可以開一個博物館，而且女孩真的有不喜歡精美首飾的嗎？

除了不太固定的打賞，馬佳芸蘭還有俸祿，庶妃的俸祿比未來更高些，一年100兩銀子。

銀兩不算多，但除了銀子，還有衣、茶、瓷、碳、胭脂、冰、鮮果、食材食物等其他物資供應。

而且因受寵，內務府不敢苛下她物資或以次充好，基本上都挑上佳的發她，額外花銀子的地方也減少，陸陸續續也累積了一筆小財。

這真的只能算小財。

還是要往上爬啊，往上爬了俸祿更高，但俸祿再高也有限，爬高有固定見宮外額娘的機會才是重中之重，「開源節流」多開源為上。

庶妃通常只有皇上、太皇太后等開恩，庶妃才能見到宮外的親人。

而皇上很少開恩這個，前世馬佳芸蘭見的比現在多多了，這輩子只在康熙六年冬至見過一次。

上輩子見的多原因是承瑞他們，這輩子生塔娜時皇上夭折的孩子只有張格格一個，倒是失了一次時機，不過這也非壞事，未來日子還很長。

一個上午，搬宮結束。

馬佳芸蘭將側殿最向南的一個面積不小的長形房間，用一展屏風隔開為待客小客廳，和小書房/玩具房。

小書房地上鋪了厚厚的絨毯，桌椅板凳邊上尖角全部用軟棉布包裹起來，這才進行其他布置。

目前為止書房還是和在後殿一樣，只因一些小玩具營造司還未送過來，額外請營造司做工也是要花銀子的，尤其是需要防止有人在玩具上做怪。

小塔娜最近不喜歡什麼玩具，全身心地專註於走路。

她已經會走路，但還走不太穩，一搖一擺特容易摔倒。

這不，撲通——

又摔了個屁股墩。

兩位奶嬤嬤反射性往前傾，但想到馬佳小主的命令，也坐了回去。

小塔娜在厚厚的毯子上並沒有摔疼，撲棱兩下，站了起來，一搖一晃繼續走，可開心了。

馬佳芸蘭順應內心誇讚:「塔娜真強，塔娜棒棒！」

可能當了媽媽才知道，疊詞並不噁心心，肉嘟嘟的小連藕真超級可愛，情不自禁是真的。

「咯咯咯！」在鼓勵教育的幫助下，塔娜幹什麼都很有勁兒很開心。

小孩子生子骨還沒長全，不能走路太長時間，馬佳芸蘭會及時制止，用陪玩樂和學說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烏庫媽媽。」

「嗚嗚媽媽。」

「不對，烏庫媽媽。」

「嗚嗚媽媽。」

「好吧，先學叫媽媽。」

「媽媽。」

「塔娜真棒！」

「皇嬤嬤。」

「不對，瑪嬤。」

「瑪嬤。」

「對，塔娜真棒。」

「塔娜棒棒。」

「烏庫媽媽，皇瑪嬤，汗阿瑪，皇額娘，額娘和塔娜……」

「……」

小孩子也餓的快，塔娜現在扔在喝奶，但已經吃了一段時間主食，雞蛋羹、各種各樣的菜糊糊、魚肉泥，少食多餐，長得壯壯。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馬佳芸蘭把塔娜養的健健康康，康熙就不會過問她怎麼養孩子的，他很忙，閑時也並不多。

又過了幾日，郭絡羅姐妹進宮，入住鍾粹宮。

雖然馬佳芸蘭並非鍾粹宮主位，與郭絡羅姐妹同屬於庶妃，但兩姐妹還是在第一時間來拜見前輩。

姐妹倆都是美人，五官有三分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大郭絡羅氏性格內向，通常時候都沉默寡言，存在感不高，有了兩世記憶的馬佳芸蘭用一個現代詞語才能形容——社恐。

至於是先天社恐，還是後天社恐，只有郭絡羅氏們知道。

正因如此，大郭絡羅氏雖然相貌長得還行，但不得康熙寵愛，入宮就是有救駕原因在裡頭。

她能夠有機會生下一女一子，子不幸殤，都拖了妹妹小郭絡羅氏的光。

而小郭絡羅氏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夠看出她張揚大膽的個性，而且她現在只能說長得精緻可愛，未來長開會更明艷，屬於那種驚艷類型的美人。

辣，但不潑辣。

康熙會寵愛小郭絡羅氏絕對不止因小郭絡羅家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只是個開始，更因她的個性與聰慧。

像小郭絡羅氏這樣的姑娘，在後宮找不到第二個。

小郭絡羅氏也不負她的個性，進門互相福禮后，率先開口:「馬佳姐姐長得可真漂亮，都說御花園奼紫嫣紅，美不勝收，我看不及姐姐十分之一。」

馬佳芸蘭聞言樂了:「妹妹這話聽著可甜到人心窩子去。」

「實話實說。」小郭絡羅氏的眼神最真摯不過，不見一點諂媚。

馬佳芸蘭心裡美了，嘴上笑了，卻懶得跟她兜圈子，噼里啪啦丟出一堆消息:「姐姐在這裡先恭喜二位妹妹入宮，鍾粹宮後殿已打掃乾淨，皇後娘娘開恩，新入宮的妹妹拿今年整年年奉，其他物品月例也比著三個月準備，內務府領事公公已經送入後殿，一併來的還有伺候的宮人，他們辦事一向最妥帖，但若有偷奸耍滑、飛揚跋扈者，妹妹也別客氣，送回內務府再挑人便是。」

小郭絡羅氏眨了眨眼睛，起身福了一禮:「妹妹謝過姐姐提點。」

言罷，以整理宮務為借口，帶著充當背景板的大郭絡羅氏離開側殿。

待她們走遠不見人，鍾嬤嬤端上紅棗枸杞水:「小主這是喜歡她們？」

「嬤嬤哪一隻眼睛看出來的？」馬佳芸蘭喝了一口水潤嗓。

「若非如此，小主何苦提點她們那麼多？」

「郭絡羅姐妹剛入宮，又住在鍾粹宮，這頭三個月她們犯錯被罰的可不一定是她們，」馬佳芸蘭呵呵一笑，「再者，她們也畢竟住鍾粹宮，再小心翼翼，後殿與側殿的宮人也會有交集，她們安不安全不重要，會不會有人藉手傷了塔娜格格這很難說。」

鍾嬤嬤:

「那要不要奴才再去檢查——」

「嬤嬤不必著急，郭絡羅氏妹妹們瞧著可不像傻的，而且嬤嬤你忘記她們的出身？現在郭絡羅氏阿瑪又是包衣佐領，底下管理百多包衣，內務府包衣世家盤根錯節，可比你小主我在這後宮有益的多，你且看看罷。」

鍾嬤嬤:「既然這郭絡羅氏庶妃們是個不錯的，奴才看大郭絡羅氏庶妃不像是會得寵的，小郭絡羅氏年紀又太小，咱們不如與她們交好？」

馬佳芸蘭理解鍾嬤嬤這種猜測，表面上從短期利益來看，與郭絡羅姐妹交好利益多多。

可從長遠來看，郭絡羅姐妹若是和前世一樣生了四個阿哥一女（二死二活），自己生下還沒有成受精卵的兒子，與她走近會防備的那可是康熙！

前世四妃們各有各的矛盾，她們才能握住宮權那麼緊。

況且，鍾粹宮內和諧了，也意味著鍾粹宮外敵人失策了，若赫舍里皇后出手，蝴蝶效應散動宛如風暴。

馬佳芸蘭彎唇一笑:

「不，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