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康熙深深地看了一眼胤禛,轉身走到主位前坐了下來。
梁九功上前很是熟練地為皇上沏茶。
康熙自己則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放在膝蓋上,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
德妃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膝蓋,這還是她這幾年來跪的時間最長的一次,讓她相當的不習慣。不過瞧著皇上不滿的神色都快要溢於言表,德妃選擇了低下頭沉默不語。
「你說,你想活著?」康熙終於開口,語氣里滿是嘲意:「怎麼,皇宮這般大,竟容不下你一人了?」
「回皇阿瑪的話,不是兒臣想活著。」
「你不想活著難道想死嗎?」
「如果兒臣的死可以讓六弟活過來,那兒臣願意。」
康熙的語氣略帶激動,許雯雯卻一直用很平常的語調說話,平常到當她說完上一句話時,康熙看著她的眼睛,一時之間都有些分辨不出來她到底是在說假話還是真話。
「額娘說,若是六弟還活著,如今想來也是一個多羅貝勒,是一個可以出宮建府幫到皇阿瑪的阿哥了。」
「額娘說得對,兒臣也這麼覺得,是兒臣不好,兒臣想若是六弟還活著就好了。」許雯雯把腦袋低的更低了。
她內心自然是對這種話嗤之以鼻的,但為了活下去嘛,少不得說這些「愚孝」至極的話。而且被認為愚孝,總比被認為不孝要好。要是康熙不喜歡她愚孝,會給她機會讓她改,那她肯定分分鐘明事理。但要是康熙覺得她不孝……怕不是要落得孔融的下場?
「已死之人,如何往生?」
「便是想想也不可嗎?」許雯雯弱弱抬頭,「皇阿瑪剛剛問兒臣想做什麼,而不是要做什麼……」
康熙臉上肉眼可見的一黑,唰地一下十分利落地抬手指向門外,「你給朕滾出去候著!」
許雯雯心下一喜,麻溜行禮,「兒臣告退。」
「梁九功,帶十四阿哥下去。」
「嗻。」
梁九功會意,永和宮很快只剩下了坐在主位上的康熙,和跪在下方的德妃。
德妃,也是這個時候才陡然明白,原來皇上一開始就是沖著她來的!
「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放下嗎?」
德妃抬起頭,一雙美目里已經滿是淚水了,「皇上,小六走的時候,只有這麼一丁點大。臣妾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他的眼睛、耳朵、嘴巴,他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彷彿從未離開過臣妾,臣妾想他啊,皇上!若小六沒死,他如今也到了出宮建府的年齡,是個多羅貝勒。若真有那個時候,臣妾,還有十四,該多為他開心啊!」
「你說完了嗎?」康熙冷冷地打斷了德妃的話。
德妃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淚,「臣妾說完了。」
康熙沒出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隨手將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德妃瞬間如臨冰淵,手掌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若他還活著?若朕死去的兒子都能活過來,那多羅貝勒輪得到他來做嗎?六阿哥十四阿哥是你的兒子,老四就不是了?你讓他跪在外面聽你和十四阿哥屋內說說笑笑,這就是你一個慈母能做出來的事情?你可當真讓朕刮目相看啊!」
「皇上息怒,臣妾並未讓他跪在外面,是他自己願意跪的,他的福晉……」
「他自己願意你便讓他跪了?」康熙虎目瞪圓,德妃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是朕的兒子,如今已出宮建府行走於朝堂之上,你為了一己之私如此折辱於他,可有把朕放在眼裡?」
「臣妾不敢,皇上,臣妾不曾想過此事……皇上明鑒!」
「不曾?」康熙嗤笑一聲,伸手握住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十四阿哥這麼晚了為何還待在永和宮?被你養的驕縱了覺得阿哥所太小了住不下他?」
德妃瞬間失語,腦袋磕在冰涼的地板上。
「既然你不能好好照顧十四,那就讓梁九功送到太后那裡,以後你就不用操心了,專心待在永和宮想你的六阿哥便是。」
德妃強忍住淚水,行禮謝恩,「臣妾,謝皇上隆恩。」
康熙鬆開了握住茶杯的手,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秒,繼續開口道:「禁足三個月吧。」
「謝皇上恩典。」
康熙站起身,抬腳路過德妃,停下腳步,聲音輕飄飄地彷彿從遠方傳來,「他如今不過十歲,你便存了要封他為貝勒的心思,非但借著胤祚的名義,還要讓老四自己將話說出口。」
「老四今年已經二十有餘了,他也是你的兒子,並非草木。」
德妃被戳中了心思,她恍惚中倉促抬頭,卻只瞧見了一抹明黃色的衣角。
……
「兒臣見過皇阿瑪。」
康熙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自己原本以為很聰明,結果剛剛還傻乎乎被人遞話的兒子一眼,「你腿不麻了?」
「回皇阿瑪的話,還有點兒麻,不過已經無礙了。」
「是嗎?」康熙挑了下眉頭,伸手推了一下許雯雯,許雯雯壓根沒防備,整個人往後倒去,不過下一瞬便被康熙一把拉住了。
許雯雯一臉懵逼地抬起頭,卻見剛才戲耍了她的康熙露出愉悅的表情。
「倒是沒騙朕,都站不穩了。」
許雯雯:????
許雯雯的后槽牙都要快被自己給咬碎了,「皇阿瑪,您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您手上的勁兒太大了呢?」
康熙笑著點點頭,「你的騎射確實是你們兄弟中最弱的那個,改天再學學吧。」
「兒臣已經二十有餘了,皇阿瑪!」
許雯雯不明白自己這句話到底哪裡戳到了康熙的笑點,總之,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康熙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比剛才更燦爛了。
「皇阿瑪?」
康熙伸出手拍了拍胤禛的肩膀,「行了,朕讓梁九功一會兒派個御醫給你瞧瞧。」
許雯雯剛想開口拒絕,康熙已經收回了手轉過身上了轎輦。
「兒臣恭送皇阿瑪。」
莫名其妙的康熙終於走了,許雯雯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蘇培盛。
「你剛剛去哪兒了?」
「四爺恕罪!」蘇培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您跪了太長時間了,奴才瞧著實在心疼便斗膽去求見了皇上……四爺恕罪!」
許雯雯倒不是問罪,而是很真實地疑惑蘇培盛剛剛乾嘛去了,因為她壓根就沒把康熙剛剛過來和蘇培盛消失的事情聯繫到一起,她以為康熙這是過來找人睡覺呢。但——既然蘇培盛他都這麼說了……
「你去求見皇上,皇上便見你了?」
「是梁九功梁公公聽了奴才的話特意帶奴才去見皇上的。」
「然後呢?」
蘇培盛不解,「啊?」
「我的意思是,皇阿瑪是過了一會兒才過來的,還是立即就過來了?」
「自然是立即就過來了,四爺您在外面跪著,皇上很是心疼……」
蘇培盛還繼續說著好話,不過許雯雯卻沒有聽進去了,她腦海里一陣嗡嗡嗡地最後只剩下一句話:康熙現在對兒子,還挺有父愛的?
但,先前推她那一下——好吧,有點父愛,但不多。
不過有一說一,為什麼康熙要推她一下呢?總不能是單純的手賤吧?總得有點原因吧?
許雯雯裝著滿肚子疑惑回了府上,還沒坐下喝兩口茶水,蘇培盛便推門進來說是梁公公帶著御醫上門了。
這麼快?她還以為得明天呢。
「去請吧。」許雯雯皺了下眉,扭頭看向蘇培盛,「上一壺新茶。」
「嗻。」
這大半夜的跟著梁九功來給他瞧病的唐御醫是個上了年紀的頭髮花白,不過腿腳倒是很麻利。
「四貝勒這裡怎麼就只有蘇公公忙活呢?」
許雯雯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移開,偏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梁九功,禮貌解釋道,「我不太喜歡很多人待在身邊,所以便都要勞煩蘇公公了。」
梁九功怔愣了一瞬,很認真的看了一眼胤禛。
胤禛一臉疑惑地望了回去,「梁公公眼睛不舒服?剛好,御醫就在這裡,一會兒也給你瞧瞧?」
「不了,四貝勒,」梁九功連忙笑著拒絕,「奴才這眼睛是睜太久了沒有眨所以才如此的。」
許雯雯:……
「那你,下次注意。」
梁九功笑著道謝:「奴才省得了,多謝四貝勒關心。」
許雯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就繼續恢復了面無表情地模樣。
有一說一,這面無表情可真省事兒。這要是讓她穿成了八阿哥胤禩,那怕不得是第一天就被發現自己貨不對板了?
「四貝勒,還請您將衣袍褪下。」
「嗯?」
「皇上說您奴才特意為您瞧瞧膝蓋。」
「哦,好。」
唐御醫不但瞧了脈,看了膝蓋,臨走的時候還問她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許雯雯想了想,將自己先前被十四撞了一下的肚子露了出來。
白皙的皮膚上是很一片很顯眼的青紫色,唐御醫當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手都抖了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自己看著唬人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嚴重后才鬆了一大口氣。
「四貝勒還是在家休息一兩日為妥。」
許雯雯抬頭看向梁九功,後者立馬點頭。
「四貝勒放心,奴才會向皇上說明的。」
「多謝。」
「四貝勒真是折煞奴才了,」梁久功笑著搖頭,視線落在一片青紫的皮膚上,「卻是不知,四貝勒您這肚子上的傷?」